與大多數依附于森羅殿而將門中勢力搬到隆州諸多宗門不同,赤霄門的山中有一道極為優異的洞天福地,同時山中藏著一尊護山神獸,修為通天,赤霄門自然不愿意為了森羅殿而放棄這老祖宗傳下的寶貴財富,加上對于自家實力足夠的自信。因此謝閔御并未將宗門搬到隆州境內,依然將之安放在隆州與梁州交界處。
而這樣一來,赤霄門所在的云霄山所發生的一舉一動大都瞞不過大夏一方所布下的眼線。
這關乎到整個大夏存亡的大戰在即,身為如今執劍閣閣主的南宮靖自然責無旁貸,也領著手下的執劍人以及整個極上門的弟子來到了前線,而負責監視赤霄門的任務也理所當然的落在本就負責大夏江湖事宜的執劍閣的手中。
而就在昨日,前方的斥候便給南宮靖帶來了線報,說是赤霄門似乎惹到了什么大人物,竟然是喚出了自家的護山神獸,但很快那護山神獸便散去,估摸著是擊潰了來犯者,可饒是如此,能夠將身為三劫仙人的謝閔御逼到這樣的地步,也絕非尋常人可以做到。
南宮靖拿著那份情報在腦海中思慮了許久,也無法想到究竟是大夏中的哪一號人物可以做到這般地步。本著失態緊急,理應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南宮靖領著十余位金袍執劍人親自來到了云霄山外打探情況。
她本想著蹲守幾位出赤霄門的弟子或者雜役打探情況,可這足足在山外蹲守了一日的光景,赤霄門中竟無一人出入。
“難道說那闖山之人還活著,故而謝閔御才關閉了山門是為了不被人發現或者被同伴救走?”其中一位金袍執劍人在久等不得之后,終是失了耐心,在那時喃喃自語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南宮靖聞言之后臉色微微一變,她想著若是那人真的活著,以他能夠逼出赤霄門護山神獸的能力,能將之救出的話,必然可以大大增加大夏一方的實力。念及此處,南宮靖的臉色一陣變化,便在那時站起了身子,嘴里言道:“你們就在此處候著,我進去看看?!?
這話出口,周遭的諸人紛紛臉色一變,當下便有人詫異的看著南宮靖言道:“大人如此不可??!此刻那赤霄門中情況不明,若是冒險入了其中,被謝閔御等人發現,豈不是...”
很明顯,修為方才抵達半步仙人境的南宮靖并不被諸人看好,也沒有人會覺得去到了有三劫仙人存在的赤霄門中,南宮靖還能全身而退。
但南宮靖卻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以為那闖山之人既然能逼出赤霄門的護山神獸,修為必然了得,謝閔御與之大戰自然也不可能全身后退,此刻封鎖山門未嘗沒有身負重傷,秘而不宣的可能。
南宮靖心思細膩,也意識到若真是如此,知曉赤霄門此刻的真實情況自然也就尤為重要,且不論能不能救出那闖山之人,但是謝閔御身負重傷這樣的消息便足以成為改變即將在隆州發生的大戰的重要情報,事關家國大事,南宮靖覺得自然是值得以身犯險一探。
她為人雷厲風行,既然決定了自然不會被旁人所左右,故而在那時厲聲言道:“我意已決,你們在此等候即可,若是到了亥時我依然未歸,便會閣中報信,請蕭蚺出山,這么久了他也該出來透透氣了?!?
說罷,南宮靖便不管諸人究竟在作何反應,便獨自一人朝著赤霄門所在的云霄山飛去,剩余的執劍人們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但如何自處,只能姑且聽了南宮靖的命令。
......
大淵山山巔,四季如春的平頂之上。
楚仇離瞥了一眼身旁之人,有些好奇更有些無奈。
那是一個和尚,一個閉眸盤膝,口誦佛號,模樣生得俊美無比的和尚。
“施主這百息光景已經看了貧僧足足七次,施主想說什么便說吧。”和尚在那時忽的睜開了眼睛,轉眸看向楚仇離,目光平靜的問道。
楚仇離微微一驚,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那和尚,待到他的目光與那和尚的目光對視,楚仇離的身子竟是一震,整個人在那一一瞬間豁然呆住了。
并非因為那和尚的眸中有多么的漂亮又或者與眾不同,只是在那一瞬間,楚仇離竟覺得這雙眸子與她竟是那般相像。
楚仇離在那時趕忙搖了搖頭,讓自己從這樣古怪的感受中回過神來,心頭卻是一驚,暗暗言道:難道楚某人是一個人待得久了,怎么看一個和尚都覺得眉清目秀。
一想到這里,楚仇離的渾身上下便冒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他又搖了搖頭,反復告訴自己并沒有龍陽之好這樣的惡癖之后,方才沉下了心來,下意識的朝著遠離那和尚的方向挪開了身子,嘴里更是言道:“沒撒想說的,沒撒...”
和尚的目光隨著楚仇離的移動而移動,卻依舊平靜,一如他張開嘴,嘴里吐出的語調:“施主無話想說,但貧僧卻又幾句話想送給施主,不知施主愿不愿聽?!?
楚仇離咽下一口唾沫,莫名的覺得眼前的和尚有些深不可測。
他知道他的來歷,只是卻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和尚當真就是當初那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大小的廣林鬼。不過此事卻有蒙梁衍千秋以及那位岳扶搖作證,也容不得楚仇離有太多的懷疑。
這和尚的上藏著古怪,這一點楚仇離從見到他時便有了這樣的感受,而這卻不單單只是因為他,更是因為那位一直與廣林鬼形影不離的女孩——劉叮當。
當初在龍隱寺為了救下劉叮當的性命,廣林鬼那哀求徐寒的模樣楚仇離尚且歷歷在目。但如今那個女孩卻明顯很是虛弱,她的身上會時不時的滴出水來,所過之處更滿是水漬,就像是冬天雪地里的雪人迎來了春日的陽光,在那明媚的春光中,正漸漸融化一般。
但廣林鬼現在卻對此不再關心,只是每日坐在這大淵山的山頂盤膝打坐,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干。
劉笙宋月明一行人拉著蒙梁等人每日都忙著商議如何對抗那即將來到大淵山的軍隊,楚仇離參合著去了幾次,但隨即便覺得無趣,索性獨自回到了大淵山的山頂,等待著那一日的到來,而這樣一來他便不可避免的需要與廣林鬼獨處。
此刻他皺了皺眉頭,雖然并不是十分樂意與廣林鬼 交談,但對方既然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楚仇離自然也不可能駁了對方的面子。故而他點了點頭言道:“你要說什么便說吧?!?
和尚似乎并未感受到此刻楚仇離的不情愿,他微微一笑,言道:“施主心有執念,而執念過甚,終會害人害己。”
楚仇離的心頭一跳,隨即皺起了眉頭。他有些不喜這和尚這番看似高深,實則于他看來并無任何用處的話,但他也不愿與對方爭執,在那時點了點頭隨口敷衍道:“我知道了。”
和尚當然也看出了楚仇離敷衍的態度,但他不以為意繼續言道:“施主聽不進貧僧的話,貧僧卻還要多言一句?!?
“佛家所言之物,常人都覺太過虛妄,如富賈言何不食肉糜,夏蟲言不知冬寒,施主心頭所想貧僧大抵能猜到幾分,但施主得記住了了,一念生,或置天堂,或抵地獄都在乎于心,有時候放下執念方才可得安寧。于你如是,于她如是?!?
聽到這處的楚仇離心頭一震,他過了好一會光景方才從和尚這段長篇大論中回過神來,但還不待他追問些什么,那和尚卻已站起了身子,邁著小步,走向了平頂旁以枯枝衰草搭建起的茅屋,那里,劉叮當正睡在那處。
和尚雖然幾乎對于劉叮當不聞不問,但每日卻都還是會抽出些時間去到劉叮當的身旁為她唱念半個時辰的佛號。當然,這樣的做法在從來不信神佛的楚仇離眼中卻是猶如自欺欺人一般好笑。
若是放在平日,楚仇離對此也就是心頭腹誹幾句,并不會多做評斷,但此刻或許是覺得方才被和尚那番話所唬住,故而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他在那時便朝著邁步離去的和尚大聲的嚷嚷道:“整日頌佛,可你們蒙難之時,何曾有佛來救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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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離去的步伐在那時停住,他靜默了約莫三息左右的光景,然后回過了頭,朝著楚仇離平靜的言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佛,如何又會有佛來救我?”
本是一時嘴快吐出的腹誹之言,楚仇離也如何沒有想到會得來和尚這樣的答復,他不免一愣,過了好一會方才有言道:“既然無佛,那你每日頌的又是誰?你們和尚信的又是什么?”
和尚聞言,他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地,這才言道:“天地生萬物,萬物爭其命。何為爭?以力,以兵,以殺。”
“萬物活于天地間,生來便須奪他人之命,如牛羊奪草木,人妖奪禽獸,君王奪眾生,仙人奪天地。故天下眾生生而為惡,無一良善?!?
“但如夜長終有日明,冬寒終有春融?!?
“眾生為惡不假,但再惡之人,心頭也有一抹明日,一絲春光?!?
“我信的便是那明日與春光,那萬惡之中終有的一道善...”
“此善不滅,眾生終可超脫輪回,天地終有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