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天功夫,“長風號”船上眾人都知道了有兩位特殊人物的存在,但大家只是背地里議論幾句,明面上可沒人敢提出來什么。
畢竟,一個是身懷絕藝的北斗星云派弟子,一個是魯王府的郡主,惹到了哪個都不是好收場的。
畢竟,兩個姑娘看起來都是汪大人的身邊人,只是奇怪的是汪大人經常唉聲嘆氣,讓人百思不解,難道這也是一種煩惱?
大江東去,龐大的船隊順流而下,雖然在揚州地面上短暫休整了一日,但也不過只用了四五天時間,就到了吳淞口附近。
這幾天汪長風指揮著“長風號”,有意無意地放慢速度,慢慢墜到了船隊的最后面。
出了吳淞口,“長風號”又跟著船隊南下走了百十里路,便趁著夜色,漸漸與船隊拉開距離,五里,八里,十里,直到前方船隊最后一艘船的桅桿在海平面上消失。
汪長風站在船頭,看著消失在視線里的船隊,心里默默說道,大師兄,咱們后會有期。
汪長風下令道:“轉舵,船向正東,出發!”
身邊傳令兵馬上前去傳令。不一刻,大船開始慢慢調轉船頭,向著東方的茫茫大海駛去。
不知何時,玉真兒也瞧瞧來到船頭,與汪長風并肩站在一起。
汪長風問道:“怎么沒見郡主?”
“她這兩天可能有些累,我讓她先去艙里睡了。”玉真兒道。
汪長風點了點頭,道:“這才剛開始,后面的路還很長,也更艱險。你們兩個都要有思想準備。”
玉真兒語氣平淡地道:“別人我不敢說,我是從一開始就說過要一直跟著你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會去。”
汪長風轉過頭,欣賞著玉真兒美麗的側臉,海風吹拂著她的秀發,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柔美。
汪長風道:“想想幾個月前,咱們三人浮槎海上,雖然有些狼狽,倒也逍遙自在,現在想來如在眼前一般。”
玉真兒笑了笑,道:“我記得當時正好遇到魚群,抓了好多魚,吃都吃不完。”
汪長風會心地笑起來。
玉真兒問道:“可是有方向了?”
汪長風沉吟了一下,道:“還是摸不太準,綜合各方面情報來看,應該是從這一帶入海的。我觀察過天象,也是顯示剛入海不久,估計在我們之前不出一個月。”
玉真兒道:“那也不算短了,如果全力開動,恐怕早在千里之外了。”
汪長風搖了搖頭,道:“如果是那樣反而好辦了。但天象顯示入海之后卻逡巡不前,星相也有些復雜了起來。所以恐怕離我們并沒有那么遙遠。”
玉真兒知道他的觀星之術承自師父,在弟子中屬于佼佼者,只是平時不顯山露水罷了。
玉真兒道:“才離開大陸不過百十里,應該不會遇到的,先回去睡吧。”
汪長風點了點頭,便準備轉身回艙。
剛走了幾步,汪長風突然停步,側耳聽了起來。
玉真兒有些好奇道:“怎么了,聽到什么了嗎?”
汪長風道:“你聽聽,是海風的聲音嗎?”
玉真兒仔細聽聽了,除了船底海水沖擊的聲音,并無其他聲音,便搖了搖頭。
汪長風道:“奇怪,我似乎聽到有絲竹弦樂之聲。”
玉真兒有些吃驚到:“這里遠離大陸,即便有一些漁船,哪里會有那種聲音,莫不是聽錯了吧?”
汪長風搖了搖頭,神色凝重起來。突然轉身走向船頭,雙手扶住船舷,暗中運起自然感應功法,對周邊氣息的感覺向著外圍擴展出去,直達十里之外。
突然,汪長風道:“有一艘大船正在右前方駛來。傳令,二級戒備!”
身邊傳令兵馬上跑去各艙傳令,一時船上的水手們都開始緊張起來。
木劍和劉致遠各帶著一批人來到船頭,緊張地注視著前方。
是夜,月色有些黯淡,天空飄著薄云,海面上也似乎籠罩上一層輕紗,雖然不是海霧,但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突然,有人眼尖喊道:“大人快看,右前方果然有一條船!”
汪長風點了點頭,其他人卻趕緊舉目遙望,只見遠方模模糊糊出現了一個光點,不過片刻,光點慢慢擴大,已隱約看到是一艘船,船上燈火輝煌,似乎真的有絲竹之聲傳出。
有人有些顫抖著問道:“這大晚上的,又是在深海,哪里來的花船。”
邊上有一個老者說道:“小老兒我二十年前在東海跑海路時,曾聽有人說過,這東海之下可是真的有龍王,龍王手下有蝦兵蟹將,還有夜叉。每當月圓之夜,龍王便會派手下的夜叉上來巡海,這時如果被撞見,會連人帶船被收了去,葬身海底。”
汪長風扭頭一看,見說話之人是余老二,正要開口,邊上木劍卻先開口斥道:“胡言亂語,蠱惑軍心,哪里有什么龍王夜叉,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傳說罷了。再讓我聽到這種荒誕不羈的傳言,小心軍法處置!”嚇得余老二趕緊一縮頭,連聲說不敢不敢。
汪長風見木劍開口訓斥,自己不好再說什么,便伸手拍了拍余老二的肩頭,示意他不必害怕。
就在說話間,那船好像走得極快,已來到“長風號”前方不過兩三里的地方。
汪長風舉目細看,只見那船雖然比“長風號”小了一截,卻看起來頗為華麗堂皇,船頭似乎有頂著一個巨大的獸首,只是夜里看不清楚是何種猛獸。船上高樓四五層,每層都是燈火通明,只是好像并未看到有人在甲板上活動。
汪長風心里越發有些奇怪,看這船的樣式,并非中原地區常見的海船,如果說是畫舫,又斷然沒有能力跑到如此遙遠的深海。而且看那船的行進速度,竟是不慢于自己這種特制的戰船,要知道長風號可是經過自己特殊改造的,用上了《海天異域志》里記載的獨門造船秘訣,雖然看著是普通的官船,真的全力行進起來比一般的戰船可要快得多。
汪長風傳令道:“右轉舵十五分,降速兩擋。”傳令兵以令而去。
之所以要轉向減速,一是為了避免與那船發生相撞的危險,二是做好應對準備,以備不測。
此時兩船已漸漸接近到不足百丈,五十丈,三十丈。
長風號上的人都紛紛驚嘆,對方的船原來如此富麗堂皇,簡直如一座移動的海上宮殿一般,處處雕梁畫棟,飛檐斗拱,似乎京師里的皇宮還要奢華一些。只是眾人又隱隱覺得哪里好像不太對勁,這種樣式怎么看也不是當下中原能看到的款式,倒像是有些久遠的古風之意。
最古怪的是,船上確實看不到任何人,既無水手,也看不到瞭望哨,仔細看去好像連船槳也似乎沒發現,難道這船是隨著海浪自己漂浮在海上?
可是明明這船剛才筆直而來,速度又奇怪,海浪絕無這種推速。
木劍此時也已看出蹊蹺,走到汪長風身邊,低聲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得做好應變準備。”
汪長風點了點頭,道:“已提到二級戒備,弓箭手都備好了,一旦發現異常,立刻放箭攻擊,目前先看看情況,穩住。”
木劍不再說話,默默走到一邊。
此時兩船已基本相交,中間僅隔著十來丈水面,那船卻突然停了下來。
汪長風一揮手,示意“長風號”也停船。
此刻那船如一座小山般立在長風號的對面,船上樓高十幾丈,仰頭看去,十分壯觀。
船內的絲竹之聲卻突然停了,一時間海面上只剩下海風吹拂海浪之聲,天地間似乎一片沉寂。
長風號上的眾人已被這詭異的氣氛驚得呆在當場,有些人已經渾身汗濕,有些站立不住。
汪長風突然朗聲道:“萍水相逢,我乃大明商船,朋友是那一路的?”聲音渾厚,傳出海面足有兩三里遠。
那大船卻遲遲沒有動靜,正在汪長風要第二次發問的時候,只見那船上的一扇窗戶突然打開,一道白色的東西向著長風號飄了過來。
木劍刷地一下拔出腰刀,就要命令放箭,汪長風一揮手道:“都別動!”
那些錦衣衛和護衛們早都弩箭在手,緊張地對著那船,卻根本沒有要攻擊的具體目標。
此時,那道白色的物事已飄至長風號的近前,啪地一聲,竟然牢牢粘在船舷之上。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一道薄薄的白紗,在夜色里顯得若有若無,飄忽不定。
只是并未看到對方有人控制,這薄紗卻如長了眼睛一般,恰好落在船舷之上。這份準頭和控制手段,絕非人力所能為。
想到這一節,眾人更加惶恐起來,有人囁嚅到:“不會真像余老二說的,遇到夜叉了吧?”渾然忘了木劍剛說過再有傳言就要軍法處置。
不過此時木劍似乎也忘了要斥責這些傳言,因為他也被這一幕震驚地不能言語。
汪長風雖然一開始有些吃驚,覺得此事有些看不明白,但既然對方亮出道來,想必還是有可以商榷之處。
他作為全船主帥,當然不能臨陣先自己怯了。
突然,那船上傳來一句幽幽的聲音,似乎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從冰冷的海底傳來:“有膽量的人,就過橋來吧。”
橋?哪里有橋?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汪長風卻突然意識到,莫非這薄薄的一道輕紗就是橋?
且不說這是輕紗,即便是一根木頭,在海上搖擺不定的兩船之間,要踩著過去也是極難之事。
況且兩船雖說看著近,中間也隔著十丈有余,下面就是汪洋大海,一旦失足落下,可不是好玩的。
玉真兒道:“我看有些詭異,不可貿然過去,不行用刀斬斷薄紗,再逼對方現身,比較穩妥。”
汪長風點了點頭,心想這樣肯定更為安全,只是對方并未表現出明顯惡意,自己如果先動手,恐怕落了下乘。何況汪長風對自己的“長風號”頗有信心,在海上足可與任何敵人一戰,倒不必如此小家子氣。
正在此時,對方船上的聲音又傳來了:“沒人敢過來?看來都是膽小鬼啊,嘿嘿嘿。”
汪長風主意已定,對木劍低聲道:“我過去看看,如果一個時辰之后我還未回來,直接發起攻擊,在此之前保持戒備,先別輕舉妄動。”
玉真兒一聽說他要過去,急道:“我不許你去冒險,你要去我也跟著。”
汪長風微笑道:“別擔心,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如果有危險,我會立刻退回來的。”
說罷,剛要動身,邊上劉致遠過來道:“大人,此事有些不尋常,不如我先去探路,如果沒問題大人再過來不遲。您是一船主帥,不可隨意涉險。”
汪長風想了一下,道:“小心行事。”
劉致遠點了點頭,一縱身已站上船舷,船上眾人都凝神屏氣,看著劉致遠的行動。
只見劉致遠略頓了一下,便伸出一只腳,輕輕踩在那薄紗之上,沒想到此時船身一晃,那腳卻一下踩空,劉致遠一頭便往海里扎去。
眾人一聲驚呼,汪長風卻身形微動,欺前兩步,一把抓住了劉致遠的一條小腿。
劉致遠此時已頭沖下摔了下去,本做好了掉入海中的準備,猛然間卻被汪長風抓住小腿,幾個水手趕上來,七手八腳把他拉了上來。
雖然沒有墜海,劉致遠卻嚇得不輕,臉色慘白,心有余悸道:“那薄紗有古怪,根本不能承重,就跟踩在虛空中一般,萬萬不可嘗試。”
就在此刻,那船上的聲音又響起:“凡人肉胎,也配登上升仙橋?癡心妄想罷了,嘿嘿嘿。”
眾人聽了此言,更加驚疑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