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玉真兒在精心照顧之下,身體慢慢恢復起來,已能坐起來進食喝水了,只是身子虛弱,還難以下床活動。
汪長風見她逐漸好轉,應該已無大礙,心情大好。
經過幾天靜養調息,汪長風自身的修為也大概恢復到五六成的樣子。
接下來,就要真正開始籌備出海的相關工作了。
這一日,汪長風帶著尋龍衛二司管船只裝備的兩個屬員,策馬奔赴江邊的京師寶船廠。
船廠那邊早已有人迎候,帶汪長風觀看了船廠在建的船只,包括鄭和準備用于下西洋的大型寶船,供汪長風選擇參考。
汪長風心中已有計較,道:“四十門都得了?”
屬員回道:“稟大人,均已運到船廠之中,只要定好規制即可安裝上船。”
汪長風點了點頭,仔細回憶起《海天異域志》中有關大型戰船的記載,其中說道西洋諸國有一種戰船,船舷兩側開窗,大炮從中伸出,可直擊敵方船舷,威力巨大。
汪長風要來現成的戰船圖紙,提筆在圖紙上描出船舷兩側的開窗,每側上下兩排開口,互相岔開,互不干擾。每排含十個炮口,兩排可放二十門大炮,兩側共四十門大炮。
船廠的建造主事官員都驚呆了,之前大炮都是平放在甲板之上,兩邊只能各放幾門炮,從未見過從船舷上直接開口,作為大炮射擊之用。這樣一改造,除了可以放置的大炮數量大大增加,而且攻擊的突然性、射擊效率都大為提升。
主事官員不禁贊道:“汪大人奇思妙想,簡直難以相信,如此改造成功,這條船將成為海上真正的霸主。”
“霸主倒不一定,但一定會成為很可怕的殺手,”汪長風微笑道,“傳令下去,此船要按照最高保密級別秘密建造,不可走漏風聲。建造時限以兩月為限,超時以軍令處置。”
主事官員躬身應道:“是,下官一定安排妥當,不會耽誤大人行程。”
汪長風點了點頭,又交代二司屬員一些注意事項,便上馬返回城中。
船只的建造問題解決,剩下的便是最關鍵的人手問題。汪長風知道時間所剩不多,不能再拖下去,舟山之行必須馬上動身了。
回到鄭府,正好看到玉真兒扶著月珠,站在后院里曬太陽。
汪長風又驚又喜,關心道:“才剛好點,怎么就著急到外面來了,萬一滑倒可不得了。”
玉真兒嗔道:“在床上躺了幾天,再不出來走動,我后背都快長蘑菇了。再說有月珠扶著,哪里那么容易摔倒。”
汪長風趕緊找了一張椅子,扶著玉真兒慢慢坐下,又讓月珠去取水來。
玉真兒笑道:“瞧你這一回來就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歇歇。我就在這里曬會太陽就好,你不用管我的。”
汪長風蹲下身來,握住她的手道:“看到你這么快好起來,就什么都不覺得累了。”
玉真兒低下頭,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又手中無力,掙脫不開。月珠在一旁看了,不由掩嘴而笑。
汪長風柔聲道:“我這兩天還要趕去舟山一趟,把人手安排妥當。你在大師兄府里安心修養,有月珠在旁照顧著,等我回來的時候,想必應該就能自由行動了。”
玉真兒點了點頭,輕聲道:“你放心去做事吧,不必掛念我,有大師兄和月珠他們在呢。”
汪長風看著玉真兒已經漸漸紅潤起來的臉龐,一時呆住無言。
兩日之后的清晨,汪長風一切安排妥當,便帶上尋龍衛三司的兩個屬員,以及劉致遠等十幾個護衛,一行人騎馬出了正陽門,一路往舟山方向而去。
鄭和擔心紀綱上次襲擊不成,又在半路安排新的刺殺,便讓汪長風帶上了十幾個最精銳的護衛,以策安全。這樣的實力,即便遇到幾十個錦衣衛,也可以從容周旋。同時安排人手暗中盯住錦衣衛衙門的動向,一旦發現異常就立刻著手布置。
汪長風騎在馬上,不禁心中感慨起來。僅僅半個多月前,自己趕著馬車,帶著玉真兒兩人從舟山長途跋涉進京,雖然身上銀子不多,不敢鋪張浪費,三人倒也其樂融融,一路上歡歌笑語,好不自在。如今走在來路上,似乎昨日的種種又出現在眼前。
只是才十幾天時間,汪長風的人生已徹底改變,這種改變也影響到了玉真兒,乃至其他在他身邊的人。他心里明白,接下來要打起十分精神,全力應對,才能不讓身邊的人傷心,也不讓自己傷心身邊的人。
想及此處,汪長風一縱馬,率先向前飛馳而去。
舟山碼頭,漁船依然密密麻麻,漁市上叫賣聲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碼頭邊,汪長風正悠閑地坐在一間茶鋪里,邊上泡著一壺上好的龍井,怡然自得地看著眼前的那條漁船在卸貨。
劉致遠等幾個護衛站在汪長風的身后,警惕著觀察著周邊的人群,都在暗中嘀咕汪大人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喝茶,到處都是魚腥味,還一呆就是兩天。
那條船很熟悉,正是汪長風當日半賣半送給了余家兄弟的那條。此刻余家兄弟二人正在帶領船上的幾個漁夫往下一簍一簍搬著漁獲,顯然這次出海收獲頗豐。
汪長風等了兩日,終于等到了自己想要見的人。
余家兄弟終于卸完了貨,大哥余不同在船上整理著漁具,余不異卻跳下船來,在岸邊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幾下四肢,顯然這趟出海并不輕松。
一轉頭,余不異咦了一聲,好像不敢發現自己的眼睛,又仔細瞅了瞅,突然大叫道:“哥,汪大哥回來了!”
沒等余不同反應過來,余不異已向著茶鋪大步跑了過來。
汪長風微笑著起身,走出茶鋪,迎著余不異走去。
兩人來到近前,汪長風一拳擊在余不異的胸口上,笑著道:“你小子倒是越來越結實了!”
余不異嘿嘿傻笑著,沒有說話。
此時余不同也跳下漁船,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來,對著汪長風一抱拳:“汪大哥,咱們又見面了!”
汪長風微笑著抱拳回禮,道:“這次出海看著收獲不錯?”
余不異自豪地答道:“那可不,這次出去了一個月,光是大黃魚就撈了四五百斤,還有其他不少好東西,怎么也得賣個三四十兩銀子。”
余不同搖頭道:“別亂吹牛,如今行情沒那么好,能買二十兩就不錯了。”
汪長風知道這倆兄弟一個穩重,一個灑脫,笑道:“如今有一個更好得買賣,既不是二十兩,也不是三四十兩,而是一年幾百兩,你們倆有沒有興趣啊?”
余不異一聽差點跳起來:“汪大哥,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們倆一年能掙幾百兩銀子?”
汪長風點了點頭:“絕無虛言。”
余不同卻沒有弟弟那般興奮,反而有些疑惑地問道:“汪大哥,您別怪我多心,您說的那買賣不犯王法吧?”
汪長風早知道必有此問,笑道:“犯王法的也不找你們倆這種老實巴交的了。走吧,去你們家里慢慢說。”
余家兄弟本來有些疑惑,突然看到汪長風后面跟著好幾個護衛,個個氣宇軒昂,倒不像是干壞事的山賊之類的,便交代人看到漁船,帶著汪長風一路走回村里。
余不異沒有哥哥那么多想法,一路走一路給汪長風介紹:“汪大哥,您是頭一次來我們這里吧?我們這叫余家村,全村幾百戶人家,全部姓余。”
汪長風頗感興趣,問道:“那就是都是本家了?是不是祖上從哪里遷來的?”
余不異道:“具體輩份分不太清了,反正都算是自己人。聽村里老人說還是北宋年間躲避戰亂遷來此處的,都幾百多年了。”
汪長風點了點頭,心想如此甚好,倒不用去別的地方招募人手了。
來到余家兄弟家里,幾間泥房,頂上還是茅草鋪就。家里沒有別人,兩人的雙親已經過世,自己也都尚未成家。
余不同趕緊張羅著給汪長風沏了熱茶,道:“家里沒啥好東西,一杯薄茶,汪大哥不要嫌棄。”
汪長風端著茶杯,不禁心里有些感嘆,道:“你們倆如此勤苦的捕魚,到頭來也不過這個光景。跟著我做事吧,不要浪費了一身本事。”
余不同道:“哪里有什么本事,不過就是會駕船出海捕魚而已,汪大哥說笑了。”
汪長風搖了搖手,正色道:“此次前來確實要跟你們二人商議一件事。不瞞你們說,我現在在朝廷里做著官兒,領著一份差事。只是這份差事需要出海一段時間,需要不少人手。我思來想去,你們兄弟二人倒是不錯的人選。”
余不異高興笑道:“汪大哥您當官了?我一看就知道您不是普通人,肯定要干大事的。我愿意跟著您干!”
余不同卻拉了他一把,道:“先聽聽汪大哥怎么說,看把你猴急的,又不是讓你去當官。”
汪長風知道余不同心思縝密,便不緊不慢解釋道:“不同說的對,我話還未說完。這次出海由我全程帶隊,執行的是朝廷的一項機密差事,時機到了我自會跟大家交代清楚。中間會有不少危險,甚至有可能回不來。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帶領大家平安回來。至于酬勞,只要同意加入就可以領朝廷的俸祿,我還會另外給你們每人三百兩銀子,等回來之后再給你們每人二百兩,總共每人五百兩。”
余家兄弟聽了之后,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有些震驚不已。
余不異道:“汪大哥,您確定是每人五百兩?那我們兄弟兩個就是一千兩了。”
汪長風點了點頭,道:“絕對肯定,只要你們同意,現在就可以給你們六百兩。”
余不同喃喃自語道:“一千兩,足夠蓋上好幾間大房子,置辦幾十畝地了。”
汪長風笑道:“也足夠娶上兩房好媳婦了。”
兄弟兩個低下頭,臉頓時紅了起來。
余不同忽然抬起頭來,似乎下定了決心道:“我們兄弟倆辛苦干一年,風里來浪里去,也最多掙個幾十兩銀子。還不如跟著汪大哥,一起干大事,掙大錢!”
余不異附和道:“對對,我也是這么想的,跟著汪大哥肯定沒問題。”
汪長風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可就說定,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反悔的。”
余家兄弟一齊說道:“必不反悔!”
汪長風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不過還需要你們去做一件事,我此次前來需要人手較多,你們幫我到村里挨家挨戶問問,有沒有愿意出來跟我做事的。兩個條件,一要青壯年男子,二要懂水性,最好有海上經驗。至于待遇,比你們兄弟兩個少一些,每人一年二百兩銀子,出發前給一半,回來后給一半。如果發生不幸,我會加倍補償,每人再多給一百兩。”
余不異道:“這個容易,余家村別的沒有,漁民一抓一大把,好手也不少,汪大哥您要找多少個都行。”
汪長風笑道:“也不需要太多,先找來兩百個,我逐個看過再定是否錄用。”
余不同道:“兩百個雖然不少,應該也能湊齊。您在這里先喝著茶,我們兩個這就去村里喊人。”
說罷,拉上余不異便急匆匆趕了出去。
劉致遠笑道:“大人,這兄弟兩個挺有意思,我看人品挺靠譜。就是不知道海上經驗如何。”
汪長風喝了一口茶,眉頭微皺道:“這里都是窮苦的漁家,心地都很淳樸善良。此次行動必須要多找一些背景可靠之人,至于技術可以通過后期訓練達到。”
劉致遠點點頭,道:“還是大人想得周到,他們都是一張白紙,反而容易作畫。估計紀綱那些人都沒想到大人會有這一招。”
提到紀綱,汪長風眼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心中道,雖然這次真兒僥幸逃出生天,但這筆賬老子可是一直記在心里,所有真兒承受的痛苦,我都會一點不差地返回到你的身上,等著吧紀綱紀大人,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罷了。
也不知余家兄弟用了什么法子,還不到一個時辰,院子外面就烏泱烏泱來了一大群人。余不同快步走進來,喜道:“汪大哥,人我都帶來了,二百個只多不少,還有些不太符合要求的想來我沒讓他們來,如果一會兒人不夠,我還可以再去喊。”
汪長風笑道:“別的不說,這些人想必你也都很熟悉,人品背景都沒問題吧?”
余不同正色道:“都是相處多年的鄰居和街坊,況且都是本家,知根知底,壞人肯定是沒有,不過有些愛喝個酒打個牌,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是人品有問題?”
汪長風哈哈大笑:“這不是缺點,而是優點,到了海上,不靠喝酒打牌,怎么度過漫漫長夜?走吧,陪我出去看看大家。”
汪長風又跟眾人簡單復述了一遍這次招人的背景,除了酬勞豐厚,還特別點明會有一定危險,甚至可能回不來,要大家慎重考慮清楚再報名。
那些漁民都是在大海上討生活的,大風大浪都見過,對生死之事反而并不太介意。聽說酬勞如此豐厚,出海一次足夠頂上五年不止,哪個不動心。
汪長風見眾人群情踴躍,便吩咐劉致遠幾個人找來筆墨紙硯,對愿意加入的漁民逐一驗看,身體合格后再登記造冊。
不過半個時辰,除了有些身體條件一般的,已選出整整一百五六十個體格強壯的青年男子。
余不同問道:“汪大哥,還需要再去喊人嗎?”
汪長風搖了搖頭:“先這樣吧,基本夠用了。”
正在這時,院外有人喊道:“等等,等等!”
只見一個年紀約莫五十左右的半大老頭,一路小跑進了院子。老頭雖然鬢發略有些發白,但精神矍鑠,身體精瘦,看著倒是十分強健。
余不同皺眉道:“二大爺,您老人家怎么也來摻和這事了?”
那老頭嗤了一聲道:“我正想問你呢,這么大事為何不叫上我?我出海捕魚的時候你們都還沒出生呢,臭小子!”
汪長風微笑道:“老人家,不能怪他們,實在是這次有特殊要求,選的都是青壯年的男子。”
老頭滿臉不屑道:“海上行船又不是在地里種田,要那么多力氣何用?經驗技術才是最關鍵的。小老兒我在東海上混了三十多年,什么大風大浪、稀奇古怪沒見過,你要讓我去,絕對不會吃虧。”
一席話倒提醒了汪長風,自己一直打算招募青年男子,主要是為了操縱船只和大炮,卻沒有想到東海兇險復雜,如果有一個老向導倒是極好的事。
汪長風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主意,便笑道:“老人家,您怎么稱呼?”
那老頭道:“小老兒家里排行第二,你叫我余老二就行了。”
汪長風拱手道:“余二爺好。”
余老二趕緊還禮:“大人多禮了,對小老兒不必如此客氣。”
汪長風上前扶起他的手臂,入手只覺雙臂雖然瘦削,但肌肉堅實,虬勁有力,便笑道:“我決定了,您老可以來。只一樣,您老也得給那些青年后生一樣服從指揮,不可擅自行事。”
余老二一拍胸脯道:“大人放心,規矩我都懂,海上最忌諱瞎整,會害了一船的人。”
汪長風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
一番擾攘之后,入選人員都已定下來,其余人員被余家兄弟兩人好言勸了回去。
汪長風按照自己的計劃,將所有人員編為兩組,分別由余家兄弟帶領,一組主攻操船技術,一組主攻操炮技術,另外還都要學習一些功夫防身。
汪長風此次特意帶來了尋龍衛三司的幾個屬員,就是要分別教習這些漁民,在短短一個多月內爭取達到汪長風的要求。
汪長風安排好訓練計劃,將余不同叫到屋里,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道:“這里是兩萬兩銀票,你先替我小心保管。等到你們最后訓練成功達到要求,每人先分一百兩銀子,你們兩個各三百兩銀子,余下的你先收著,等回來時再補發給大家。我今天就回京了,你們兄弟兩人要帶領大家刻苦訓練,如果有不服管教之人,要立刻清除出去。另外,還要注意低調,不要引起太多關注。”
余不同是心細之人,小心翼翼接過銀票,藏在懷里,道:“這里的事有我們兄弟兩個,汪大哥放心好了。”
汪長風拍了拍他的肩頭道:“等你們的好消息,咱們下個月京師見。”
余不同堅定地點了點頭,眼中升起一絲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