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上元節。
蒼生終於趕在上墳前把刀打了出來,當時甫累得像死狗一樣剛爬出鑄煉坊便被隔壁的大媽大嬸們圍住塞了一堆上墳祭品,個個揉著蒼生的腦袋嘮嘮叨叨。大媽甲說:小生啊,你看,你家劍宿先生年歲也不小了,早點成家安定下來不是?大媽家的翠花啊~
蒼生:……(我當年追你家翠花時您老人家不是鎖得死緊麼?)
大神乙說:小生的老豆這麼俊俏,你那滿臉麻子的閨女哪裡配得上?走,上嬸嬸家,嬸嬸給物色個水噹噹的姑娘!
蒼生:…………(口胡先生啥時候成我老豆了?!還有,我才需要成家吧!)
好不容易把大嬸大媽們哄走,蒼生已然奄奄一息,見天色已經不早了,提起祭品就獨自往村外的山頭走去。
夕陽下一籠金紅爲寧靜的山村鍍上一層薄綃,山坡上青冢孤立,卻無多少塵埃。
“爺爺,我來了。”擺好祭品,紙錢一張一張細細落入火盆中,少年面容安然:“我很好,您不用擔心。”
“我很久都沒有闖禍了,就是上個月搶了黃秀才的書,他挺笨的,一本書讀那麼多年,我看兩遍就背下來了……”
“先生的提點我都好好記下了,手藝天天練,沒有荒廢……”
“最近新鑄了一把好刀,我起了個名字叫‘白露’,正好和‘蒹葭’挺襯的……”
“爺爺……對不起,我,我還是放不下……”
“是蒼生害了你……”
風聲送悲,少年清亮的眼中一滴悔恨淚,浸溼膝下枯草。
此情此景,落入不遠處白衣執扇人豔極的紫瞳中,帶起幾許紅塵煙華,形狀姣好的脣畔溢出一聲感慨:“天倫含恨,人間悲事……但此子心性難得仁和,好友你先前關於此子懶散奸猾的評價卻是值得綺羅生斟酌一番了……”
“所以?”
“綺羅生尊重你的決定。”
“……爲紅塵所牽累,無法誠心於劍,何時才能問道頂峰?容後吧,吾會待他醒悟之時。”
“喔~絕代劍宿猶豫不決,天下奇景,吾該帶紙筆來的。”
“……好友。”
“如何?”
“……取你的刀。”一拂袖,高人走得很快,身後白衣佳人笑得好不歡暢。
杏花村佔地不大,也就那麼三十幾戶人家,不過釀酒的手藝倒是一絕。
但不幸的是蒼生量淺,基本是一杯倒,真是太不丈夫了……
伸爪,抽了買酒的大洪一巴掌:“發什麼癡呢?!哥的花生豆呢?”
大洪拍開爪子,繼續發癡道:“別煩我!”
蒼生怒道:“哥等你這會兒花生都長出一茬了!不就是一妹子來打酒麼,至於麼!”
大洪:“咳咳……”
蒼生繼續數落:“尼瑪不就長得漂亮麼!尼瑪不就誇了你家雪脯酒麼!酒都是你家媳婦釀的,你這麼爬牆對得起你媳婦麼!”
大洪:“咳咳咳咳……”
蒼生苦口婆心道:“這年頭穿白衣裝清純的娘皮多去了,這種家庭粉碎機就要保持距離懂不!金窩銀窩哪有自己的狗窩好?嫂子還懷著球你一天到晚唸叨人家打酒的嫂子該多傷心?今天是那姑娘來打酒的日子吧,哥今天就坐這兒等著了,一定得把道理跟她掰扯清楚!”
此時一道清潤之聲自蒼生背後幽幽響起:“……綺羅生洗耳恭聽。”
蒼生轉頭:∑
北風吹凍土,野草倚枯樹。蒼生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站好:“前、前輩是你啊……”
真·妹子·綺羅生無比淡定地重複:“綺羅生洗耳恭聽。”
蒼生捂臉:“前輩您怎麼有空下山?”
綺羅生搖著扇子,悠悠復讀:“綺羅生洗耳恭聽。”
蒼生:……
蒼生:前輩我錯了TAT。
當時意高人帶著好基友來取刀時蒼生也和大洪一樣傻了很久。
始齠之前,蒼生的審美侷限於村裡的黃寡婦之流;
束髮後,蒼生開始覺得隔壁村的劉家閨女纔是美女;
意高人來後完虐了以上兩者,蒼生覺得自己的審美眼光已經可以俯視蕓蕓衆生時,孃親……啊不,綺羅生前輩粗線了……
風雅若輕雲蔽月,談笑如流風迴雪,一轉身,一回眸,莫不如同姑射仙人,華美令人難以逼視。
美麗的事物總是不敢多看,故而蒼生從來不敢擡頭和綺羅生說話。
白露刀綺羅生用得很趁手,出於欣賞偶爾找這個小後輩聊聊天……雖然真實目的果斷還是杏花村的雪脯酒……雪脯酒纔是真絕色啊。
綺羅生逗得差不多了見好就收,一邊示意店家打酒,一邊調侃兩句:“難得見你出來,莫不是鑄煉坊終於炸爐了?”
蒼生:“呃……沒、沒有。”
綺羅生:“唉,果然不是自己帶大的就顯得生分了,吾不是劍宿,不會罰你悟劍到天亮,你無需如此拘束。”
蒼生呵呵傻笑撓頭:“哦。”
綺羅生頓時感到那麼一絲拉的憂傷,劍宿口中這孩子狡獪得緊,可見在劍宿面前就也不該是這麼個憨傻又疏離的性子,他自問比之劍宿爲人處世要親切多了……莫非這孩子是抖m麼?
於是母親……啊不,綺羅生看蒼生的目光頓時高深莫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