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山莊……就這樣徹底從雷音大地上消失了嗎?”艾麗婭伸手擦掉嘴角的血漬,神情疲倦地看著遠處遮天的猩紅火光。她的衣服變得破碎骯臟,身上被掛出了許多深深的口子,這些口子是被帶著火流的罡風掀起的建筑、碎石等之類的東西掛出來的,所以傷口一形成就被燒焦,即沒有流血,也難以愈合。她身旁的炎陽同樣狼狽異常,頭發蓬松,沾滿灰漬,臉上被刮出了幾道細細的傷痕,看上去活像一個一不小心卷入了一場戰爭中的叫花子。
“當然是徹底消失了,不然你怎么解釋我們受的傷?”炎陽說話有心無力,倚著身后的一顆老樹坐下,雙眼像是好幾天沒有閉合一般,全然失神,困意濃郁。
艾麗婭重重地哼一聲,非常不滿地罵道:“還不是你這混蛋不自量力,妄圖修復隱魂殿和宿痕殿幾百年都沒敢妄動的輪回潭!就周蒙那點修行水平,能不能使用還是個問題。現在好了,好好的一個山莊就這樣毀了,連帶著那些尸體和周蒙那個死老頭都被燒成灰了!我看你拿什么來證明他們的陰謀。”
“哦,沒事,不找到那顆魂種的話,赤荒三殿的陰謀是揭不開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隱魂殿禍水西引,害死西雷音兩國這么多百姓的目的何在。眼下我只想回天堯閣看看,當時天堯閣負責把魂種交到王朝去的,最后魂種卻出現在了碧玄老祖手中,這中間肯定有問題。只有查清門派內部的問題,我才能放心去對付「標本」計劃。”
“得了吧你,那個「標本」計劃具體是什么東西都還不知道呢!這么好的山莊就這樣被你毀了,我還打算以后把那里作為修行地呢!不行,你得賠我。”艾麗婭不依不饒。
“我憑什么賠你一座山莊?這又不是你的。再說了,造化潭的罡風根本就不是我引發出來的,在爆炸前有一種很奇怪的震動,不然我也沒機會把你救出來。”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不要臉?我好歹試過把周蒙那老頭從造化潭里救出來,可你呢?一感覺到不對勁就跑了,要不是我身手不錯,等你那幾條破鏈子伸過來我早就化成灰了。就沖這一點,你必須給我找個好點的修行地。”
炎陽滿臉無奈,看著涅槃山莊方向的遮天大火,心中滿是不安。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幾年里,以涅槃山莊為中心的千里范圍內都將處于罡風肆虐,干旱無比,火災不斷的狀態。而旱災過后,必然會有洪災、蟲災。這片區域里的凡人要么選擇流離他鄉,要么在各種災難中死去。十年之內,這片區域不再是適合凡人生存的地方,五十年之內,這里都將是窮山惡水。而造成這一切的,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炎陽雖然不承認造化潭異變是他導致的,但仍然倍感不安。不過這種不安不會持續多久,在修行者的眼中,死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尤其是脆弱不堪的凡人死亡。
正走神中,一陣尖銳的刺痛突然傳遍了炎陽的全身上下。一陣旋風刮起,飛舞的樹葉在空中給人以迷離夢幻的感覺。
“小心!”炎陽很用力地喊出這兩個字,卻發現聲音卡在喉嚨里,發出來后非常小。艾麗婭的紫瞳漸漸轉成黑色,整個人也變得非常沒有精神。
炎陽環顧四周,終于發現了一個全身罩在黑紗之下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距離他不到五米的地方,精亮的雙眼正透過黑紗發出威嚴的光芒。
“什么時候來的?”炎陽很是不解。他和艾麗婭從涅槃山莊逃出來還不到一個時辰,就算是這動靜會引來很多高手,那也不可能看到他們逃離的方向。難倒運氣這么差就直接碰上一個用毒高手了?炎陽的腦袋快速地運轉著,可體內的毒似乎能夠影響思維,腦海的運轉變得吃力異常。“噗通”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艾麗婭也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一塊黑紗從炎陽臉上掠過,帶著濃郁的香氣,讓炎陽覺得周邊的事物都由一個變成了好幾個。
“你是誰?”炎陽艱難地發出聲音,可這聲音傳到他自己的耳朵里,卻成了數百個人在同一時間段內發出,聽著有很強的催眠功效。
“我能知道你們會往哪個方向逃,何時回遇上災難,你還要問我是誰嗎?”一個女子的聲音以迭聲震動的方式傳出,炎陽再也堅持不住,沉沉地閉上了鉛水般的雙眼。
女子摘下斗篷,皮膚在漫天紅光里仍然透著柔和的白色光澤,她的雙眸中流轉著星辰的運轉軌跡,即使在白天里,都能給人以深邃安詳的感覺。她的秀發和瞳孔都是純正的黑色,每個人看到她的面孔,都免不了會將她與神仙妃子聯想的一塊去。當然,前提是對方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一團灰白的光團從女子的袖中飛出,發出非常虛弱的聲音:“怎么樣,冰蛛女皇?我沒騙你吧?”
“你沒有騙我,可你欺瞞了我很多事情。”冰蛛女皇淡淡道。
“我沒有,你問我的事情我絕對都如實回答了,絕對沒有任何欺瞞。”灰白光團中的聲音變得十分緊張,卻絲毫不敢逃跑。
“咝”的一聲輕響,灰白光團快速變小。“你……”光團中發出這個字的音節,就再也沒有更多的聲音出現,徹底消散在了烘熱的空氣中。
冰蛛女皇抬起頭,看著遠處沖入蒼穹的烈焰,眼中星光流轉,顯得無限哀傷,她薄唇微啟,露出皓潔的玉齒,自言自語道:“只要是宿痕殿的人,就都欺騙了我。說好不會那樣做的,為什么還要這樣?遲早,人族會死在你們的好奇心上的。修行者的時代,估計沒有多久了吧?我們該何去何從呢?”
冰蛛女皇的聲音無限哀傷,空靈透徹,如同穿越時空的歷史回響,卻又讓人全然無法理解。她低下頭,看著地上昏睡的艾麗婭和炎陽,緩緩抬起了右手,緩慢到讓人覺得時間是被放緩了才能看到如此慢的動作。與此同時,艾麗婭和炎陽的身上也出現一層類似寒霜的東西。
“唉!”冰蛛女皇長嘆一口氣,垂下了右手:“就看在你擁有禁天星神墨清的傳承的份上,放過你吧。希望你這樣一只隨時能被捏死的螞蟻,真的能夠創造阻止「標本」計劃的奇跡吧。不過……我很討厭被人窺視的感覺,所以……”
又是一個風的漩渦突然出現在冰蛛女皇右側十米處,然而漩渦從生成到消失的時間,僅僅不到一秒。
“呀!”冰蛛女皇輕嘆了一聲,皺起彎月般的眉毛,看著旋風出現過的區域,在那里,只有一些死去的昆蟲和一直覓食的蟾蜍,沒有任何人。冰蛛女皇瞳孔中涌動的星光頓時變得如同泠泠泉水,源源不斷,星光的蛛網不斷蔓延開去,霎那間覆蓋了周邊數千米內的方位。蛛網上的蛛絲非常密集,并且不斷變換位置,蛛網區域內,幾乎所有的生命都逃不過冰蛛女皇的探測。饒是如此,冰蛛女皇也沒有任何的收獲。正疑惑中,千里外烈火肆虐的涅槃山莊突然發生異變。
一聲悠長的清嘯傳出,無數火焰聚集組合,形成一只巨大的鳥類,三根長達百米的尾羽在空中橫掃,將大片的森林、村落點燃,扇動的雙翼帶出陣陣罡風,將熱風傳遞出千里之遙。幾次扇動間,冰蛛女皇便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升高了不少。所幸初春的南方多雨,大部分地方非常濕潤,不至于輕易被熱風點燃。
“烈火鳳凰?奇怪,這種東西不是早就滅絕了嗎?”冰蛛女皇非常疑惑:“難倒人族的時代,真的這么快就要結束了嗎?”
冰蛛女皇低頭沉思了一下,地面再次平白無故刮起了旋風,這一次的風比前兩次帶有劇毒的風要猛烈了數百倍,卻沒有任何大的破壞力。地表被春雨潤濕的枯枝敗葉被卷起,形成半徑達百米球團。一根蛛絲從冰蛛女皇手中鉆出,連接到枯葉團上,枯葉團在空中旋轉起來,在速度加到非常可怕的地步后突然甩出,準確無誤地擊中烈火鳳凰明黃色的右眼。烈火鳳凰的頭重重地偏轉了一下,在空中帶起劇烈的氣流混亂,將周圍的云團和灰燼紛紛卷起。撞散的枯枝敗葉在空中被點燃,紛紛化為煙塵。而蛛絲卻成功刺入了烈火鳳凰的右眼中,一片半徑達兩米的灰色圓斑形成,看上去像是一個瞳孔。
“咿呀——”烈火鳳凰發出一聲長嘯,噴出長達數百米的火柱,火柱盡頭的罡風繼續前行,吹至地面,將大量的樹木點燃,熱浪直接沖到了冰蛛女皇的面前。
“好人做到底吧。”冰蛛女皇將炎陽和艾麗婭收入乾坤袖中,身體輕盈如仙鶴,飄飄然御風后退。烈火鳳凰仍在熊熊火焰中不甘心地叫著,右眼的灰色區域始終沒有消失,溫度也比它身體的其它部位要低非常多。不過它似乎還有所顧慮,沒有奮起追擊。
不過烈火鳳凰追不追,對冰蛛女皇來說都是一樣的,強大的星術修行讓她提前預知了許多場景:橫亙千里的焦土,被毒液化為膿水的生命,還有龍與鳳凰的混戰,而人類,卻在夾縫中求存。
“滾開啊!”冰蛛女皇用力地喊了一句。可這些畫面依舊存在她的腦海中,遠比幻想出來的場景要更加真實,因為這是她最得意的修行技能:預知。而此刻,她寧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個七彩的山谷中,千瀧悠然醒轉。他支撐著無力的身體站起,感受花朵的香味隨著氣流撞入鼻腔,然后神奇地打通五臟六腑。他環顧四周,發覺這個山谷似乎沒有盡頭。兩邊的山并不陡峭,卻讓他生出一種永遠無法翻越的感覺,山谷呈U形,谷地深處是許多竹木小屋,山泉水嘩嘩地從錯落的屋子之間蜿蜒而過,隨即貼著山的一側流向U形開口處的迷霧中。
這里沒有太陽,卻有無處不在的溫暖光芒,這里的花都是彩色的,卻千變萬化,各種形狀與顏色組合超出了千瀧的想象極限。
“千瀧谷!”千瀧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后,突然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