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德惠翁主一聲尖叫,手裡的人頭丟了出去,而自己撲跌在地。
可就算這樣,滿手的鮮血仍然擦不乾淨。
德惠翁主不是沒殺過人,老涼王的後宮可不是善地,勾心鬥角、栽贓陷害,二十多年下來,她手裡的人命何止一兩條。
可那些都是陰私手段,從來沒有這樣血淋淋、皮肉分離的,擺在她面前。
尤其那個還是她的靠山,後半輩子榮華富貴的指望。
呆怔了片刻,德惠翁主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大王……這怎麼可能……”
她霍然轉身四顧,但見宴席分列左右,各州使者坐得整整齊齊,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坐在主位上的本該就是那個小丫頭。
德惠翁主回身再看,主位兩側,涼王侍衛們按刀而立,同樣端正肅容,一如往常。
可這是不正常的!涼王的侍衛怎麼可能任憑那丫頭坐在主位上!
“杜鳴!”她指著侍衛首領,眼睛彷彿噴著火,“你背叛了大王!”
如若不然,這個姓徐的丫頭怎麼可能殺得了人!
侍衛首領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沒說話。
主位上,徐吟接過婢女遞來的溼帕,慢慢擦去手上的血跡,笑道:“別誤會,杜將軍沒背叛你們姐弟,是吳子敬伏誅後,他失了主公,才投效於我的。”
說起來,還要感謝田志的情報,爲了討好她以獲得蠱蟲解藥,他把吳子敬身邊的人抖了個一乾二淨。
吳子敬身邊有三個重要的人。第一個便是德惠翁主,沒有她吳子敬就進不了大涼。第二個則是杜鳴。他是吳子敬的親兵將領,曾在軍中任職,因被上鋒誣陷而逃亡。
這經歷聽起來和吳子敬一樣,不同的是,吳子敬是爭權失敗導致的,惡事也真真切切幹過,入罪雖是誣陷但並不冤枉。杜鳴卻是妻子被人覬覦才引來的大禍,自己並未做過不法之事。
因著一樣的經歷,吳子敬招攬了杜鳴。但他這個人多疑,不信任任何人,兩人情誼有限。杜鳴也是無處可去,纔在他身邊呆著。
當徐吟問他想不想回歸中原的時候,杜鳴猶豫了。
徐吟就道:“杜將軍,你若一輩子不回中原,或者繼續維護吳子敬爲惡,那早年的罪名就無法洗清了。想必當年誣陷你的上鋒會高興得睡不著覺吧。看,就說這個傢伙有問題,如今果然成了亂臣賊子。”
聽得這話,杜鳴的手抖了起來。自從入了大涼,吳子敬總以爲兩人經歷相似,與他說些怨恨報復的話,但杜鳴心裡根本不是那麼想的。
他不想奪什麼王位,創什麼基業,也不想殺回中原,報復當年那些人。這麼做的話,豈不是正好驗證了上鋒的誣陷?
他想洗清罪名,堂堂正正回到家鄉,叫那些人知道,他沒有幹過惡事。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沒有人幫他,他無能爲力。
這麼多年了,他原以爲自己會繼續渾渾噩噩地打打殺殺,過完這一生,沒料到卻從別人口中聽到這麼一番話。
“你如何幫我?”他啞聲問。
徐吟笑了。她總覺得杜鳴這個名字熟悉,後來纔想起,他前世又投到了東江。可惜,東江王仍然負了他,叫他死在了那裡。
這次算他運氣好,遇到了就幫一把好了。
“這事對吳子敬來說很難,對我父親可不算難。今日吳子敬身死,你平叛有功。待時機成熟,再站到世人面前,便可以調出卷宗,重新審理。我父親雖然只是一個刺史,但他的名聲人所共知,你可以考慮一下,要不要相信他。”
杜鳴目光微動。南源刺史徐煥,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看看這些人,都盼著南源挑頭對抗吳子敬,就知道他的聲望如何。
如果是他的話,還真有可能……
杜鳴終究被說服了。
倘若吳子敬不死,看在收留之恩的份上,他多半不會叛變。但是吳子敬死了,情分又沒到那份上,徐吟答應替他平反,杜鳴實在沒理由不答應——他不是甘心當叛將的,一直想著迴歸中原。
但是,這裡頭的來龍去脈,德惠翁主並不想了解,也不根本不相信。
如果杜鳴沒背叛,憑這丫頭怎麼可能殺得了人?
可徐吟並不想和她討論這個問題。吳子敬已死,再把德惠翁主料理了,大涼再無可懼。
她擺了擺手,以一種隨意的語氣說:“首惡吳子敬已經伏誅,德惠翁主,你認不認罪?”
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就這麼碎了,德惠翁主此刻恨她入骨,反而沒那麼怕了,冷聲回道:“我何罪之有?”
徐吟說:“你身爲涼王嬪妃,卻引狼入室,助他人奪取大涼王位,這是違抗高祖旨意。大涼王族幾乎被你們姐弟屠戮殆盡,這濫殺的罪名,你也逃不掉吧?”
德惠翁主冷哼一聲,不屑至極:“成王敗寇,如是而已。何況,也輪不到你來審判我,你父親區區一個刺史,哪來的資格管大涼的事。”
徐吟笑了:“你們若是不出大涼,我們自然管不著,可誰叫你們非要奪雍城呢?別忘了,先帝的勤王令。”
德惠翁主怔了一下,這纔想起來。
勤王令!二十年前,綠林軍鬧事,險些佔了京城,先帝爲此發出勤王令,命各地募兵勤王。從那以後,地方擁兵自重,朝廷就不大轄制得住了。
——這些都是舊事,總而言之,勤王令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賊匪爲禍,各州府可自行剿滅。他們無故出兵佔了雍城,那就是賊匪,清剿了理所應當。
徐吟已經不想和她說了,轉頭吩咐:“吳氏戕害大涼王族,引賊兵攻佔雍城,其罪當誅,殺!”
德惠翁主沒料到她說殺就殺,眼見杜鳴應聲是,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往後挪退而去,口中叫道:“杜鳴!你既然沒有背叛大王,何以對本宮舉刀?”
杜鳴淡淡道:“翁主想多了,大王於我還有收留之情,你與我有何關聯?”
德惠翁主大驚:“你、你不能……啊!”
慘叫聲過後,又一顆新鮮的人頭放在了案上。
殿內鴉雀無聲。
吳子敬已死,德惠翁主被騙殺,此次危機迎刃而解,他們再不用擔心被脅迫。
可看著主位上觀賞人頭的少女,衆使者心裡不由打個寒顫。
吳子敬是沒了,可徐家呢?會不會也要他們歸順?
徐煥這個女兒,實在是太兇了啊!這麼點大的小姑娘,怎麼能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