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移花接木!好大一口黑鍋??!
李修心中為鄭敬德的算計慨嘆,明明是錢老漢狀告李家酒坊侵占田地江州府案件,在鄭敬德幾句話后,就變成事關皇家尊嚴的大事。
在李修看來,這口黑鍋不是為安寧公主去背,而是為鄭敬德,為高克爽去背黑鍋。
緩緩抬頭,李修用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每一個人。
沈安元的愧疚躲避,杜刺史的側頭躲避,鄭敬德的得意。各自的立場決定了他們的行為,只是魏吉安陰晴不定的神情,讓李修無法把握他的態度。
關于魏吉安來到江州的立場,誰都無法確定。此人究竟是站咋那一邊,是受安寧公主所托處理李家酒坊事宜?還是在為鄭敬德以及高克爽收拾殘局呢?
琢磨不透魏吉安的態度,李修考慮半晌,索性賭一把大的。
案首挺胸,李修在大家目光的注視下微微一笑,道:“田畝名冊不重要,李家酒坊究竟是誰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命大過天,還請欽差天使先審理高克爽打死錢老漢兒子的案子?!?
跪伏在地的錢老漢也開口畏懼的道:“草民狀告的是逼死家人的惡徒,不是買走家里田地的李家酒坊?!?
李修沖著鄭敬德微微一笑,心道,“你會移花接木,我也會四兩撥千斤,大家一起玩一把大的。”
李修的四兩撥千斤需要魏吉安的幫助,他賭的就是魏吉安的態度。
魏吉安享受著眾人目光焦點的待遇,當下撫著短須朗聲一笑,道:“這句話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就先審理錢老丈兒子的案子?!?
鄭敬德心中暗叫不好,當下起身疾呼道:“涉及皇家清譽的大案為重,欽差三思啊?!?
魏吉安臉色一沉,道:“本官斷案還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嗎?”
魏吉安突然轉變態度,毫不客氣的訓斥讓鄭敬德,心中駭然,傻愣愣的呆立在當場。剛剛還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變了,難道那里算計錯了。
鄭敬德顧不得失禮,站著前思后想。魏吉安冷哼一聲,不管失態的鄭敬德,手中醒木高舉,又猛然落下,巨大的聲響江州府正堂中回蕩不休。
“李修,你可知罪?”
魏吉安的厲聲大喝,讓李修頓時迷糊的分不清緣由,他甚至以為魏吉安是喊錯了人名??墒钱斂吹轿杭才繄A瞪,雙眼中令人生畏的寒光對準著自己時,他才恍然醒悟,魏吉安沒有喊錯了人名。公堂中,洪亮的醒木聲,就是為他敲響的。
魏吉安的舉動太過突兀了,大家都愣住了。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在魏吉安冷冽目光注視下的李修。
李修雖然不清楚緣由,卻沒有躲避魏吉安的目光,反而以堅毅的目光迎了上去,不自覺的上前一步,朗聲道:“晚生自認為做人做事坦坦蕩蕩,罪從何來,卻是不知?!?
“高克爽是李家酒坊主事,而李家酒坊又在你李修名下。如今有人狀告李家酒坊侵占田地,逼死人命,本官不向你問罪,還能向何人問罪?”
魏吉安正氣凜然的大喝,讓李修面色難看起來。李家酒坊如今歸他名下不假,可是高克爽聯合鄭敬德兩人做下一樁樁喪心病狂重案時,李家酒坊還在安寧公主名下,根本不該歸結到他身上。
李修有心說出實情,見到眾人臉上古怪的神色,立刻明白,實話卻是不能實說。
不說李修心中不想將安寧公主牽涉其中,單憑江州府公堂上坐著的這些大唐官員的態度,只要他言語中帶出安寧公主的名字,一個誹謗皇家的大不敬罪名,立刻就會扣在他頭上。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魏吉安臉上古怪的笑意,這讓李修心頭一動。
魏吉安三番兩次的將李家酒坊犯下的大罪歸結到他頭上,同時又轉變了態度,對鄭敬德不假辭色。僅憑著魏吉安的態度猜想,這位自長安遠道而來的欽差天使似乎在江州眾人之間,并沒有確實的立場。
安寧公主在信中詳細介紹了魏吉安的生平履歷,卻只字不提魏吉安身屬那方陣營。
想到這里,李修心頭一動,抬眼仔細端詳高高坐在上首的魏吉安。陰晴不定的神情深埋著一雙平靜如水鷹眼。
這似乎有些不太尋常!
李修微微皺眉,沉思片刻,在魏吉安一雙逼視的鷹眼下不怒不笑,神情極其自然的朗聲道:“魏御史,錢老漢狀告的是高克爽,魏御史您對晚生問罪,似乎是問道于盲吧?!?
魏吉安眼中閃過一絲不為人所覺的贊賞,語氣卻越發的嚴厲:“身為李家酒坊主人,李家酒坊萬般惡事,你難逃其咎?!?
面對魏吉安的厲聲質問,李修不退反進,毫不退縮的道:“李家酒坊如今是屬于晚生,但高克爽犯下的大罪,憑什么讓我李修為他承擔?”
“砰”的一聲,魏吉安手中醒木狠狠的敲在桌案上,怒聲道:“大膽李修,你是李家酒坊主人,高克爽是李家酒坊管事,你敢說自己對高克爽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嗎?”
李修否認的理直氣壯斬釘截鐵:“晚生當然是毫不知情。”
魏吉安和李修之間的問答進行的極為迅速,讓眾人沒有插言的余地。
高克爽還在懵懂中,鄭敬德的臉色卻徹底變了。兩人言語間已經將所有罪名推向高克爽,下一步就要輪到魏吉安質問高克爽了。
鄭敬德可不認為高克爽有著李修的能力,能將扣在頭上的罪名推脫出去。一旦高克爽倒下,必然會牽連到他身上。
想想就感覺可怕,為了自保,鄭敬德不得不打斷魏吉安和李修之間的對話
。
“魏御史,尚未有確鑿的證據,僅憑著幾句虛言,就斷定高克爽是惡徒,似乎太過于武斷了吧。異日,高太監問起,大家都不好說話吧?!?
鄭敬德業已看出魏御史跟他不是一個陣營,甚至更不會幫他和高克爽掩飾,言辭中少了幾分虛假的客套,多了幾分激烈??桃獾奶岢龈呖怂莾仁淌〈筇O高杰的侄子,希望魏吉安多些顧及。
魏吉安輕蔑的冷哼一聲,譏諷道:“本官是大
唐朝廷的官員,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內侍省的閹人。他高杰憑何敢向本官詢問?”
鄭敬德心中一驚,意識到他說錯話了。弘泰皇帝手下臣子,文、武、內,三方互相敵視,這差不多是大唐全天下共知的事情。地方小官或許會礙于內侍省大太監高杰的權勢而退縮,但身為朝廷文官代表的御史,魏吉安不去主動找高杰的麻煩就算不錯了,怎么會忌憚高杰這樣的皇家奴婢。
弄巧成拙了!鄭敬德暗罵自己驚慌下失策,側頭偷偷窺視魏吉安的表情。見魏吉安依舊是一臉的輕蔑,卻無憤怒之色,鄭敬德才悄悄的擦過一頭冷汗。
“是下官失言。”鄭敬德先是認錯,又一臉誠懇的道:“高克爽為人下官還是略知一二的,說他紈绔成性,這點下官是同意的。可是,若說他能辦出侵占田畝逼死人命的事,不是下官小瞧了他,下官真的認為他沒這等能耐?!?
“高克爽沒有,你鄭長史卻是有的?!崩钚迯娜菀恍Γ樦嵕吹略挘瑢⑺透呖怂υ谝黄稹?
鄭敬德大袖一甩,擺出一副不和李修計較的樣子,對魏吉安道:“魏御史,有道是捉賊捉臟,空口無憑污蔑栽贓可是不行的哦。”
魏吉安似乎被鄭敬德的話觸動,連連點頭,沉吟過后,才道:“按照朝廷規矩,本官本應按照按察使職責前來江州府,只是朝堂上有不同意見,不得以才以巡察使的身份來到江州府?!?
朝堂上不同的意見,不問可知是屬于那方陣營的。魏吉安目光掃過鄭敬德和李修,李修神情凝重起來,鄭敬德開始面露喜色。
魏吉安輕蔑之色更重,又道:“本官初來乍到,在座的可都是江州府老人,關于李家酒坊所作所為的真兇,各位同僚心中要比本官更為清楚。本官也不想多說,只是身負皇命,有一件事,必需說在前頭。李家酒坊一案,事關皇家清譽,眾位同僚說話之前,還請三思再三思?!?
魏吉安說完,靠在椅背上,在江州府公堂上閉目養起神來。
欽差天使魏吉安,以自身官職說事,終于表明了態度。堂下眾人心中有悲有喜。
魏吉安本身關注的不是李家酒坊,而是皇家清譽。他的有言在先說的明白,別牽扯到安寧公主身上,其余的任憑江州府眾人之間爭斗去。
為了安寧公主的清譽,李家酒坊犯下的罪過必然需要有人承擔。是高克爽和鄭敬德來承擔,還是李修背黑鍋,就要各憑本事來決定結果了。
鄭敬德喜色浮于面頰,李修眉頭緊鎖。
江州府公堂上實力對比太過于明顯了。杜刺史一言不發和泥塑菩薩一般。沈安元不知是礙于皇家威嚴還是其他原因,面色鐵青的一言不發。
鄭敬德作為審理官員高居其上,高克爽既是苦主也是被告,于堂下和鄭敬德相呼應。李修孤身一身面對兩方夾擊,如同風中飄萍般無依無靠,只能孤軍奮斗。
可是,越是這般無助,越是激起李修心中的傲氣。李修幾乎在瞬間就想到至鄭敬德和高克爽于絕境的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