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良媛接過紙條聽阿梅一番描述,哈哈大笑:“阿韓太有意思了,她居然研究這種問題,可見她有多無聊!”
阿梅紅了臉囁嚅道:“娘子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楊氏正在研究絹畫的修復方法,已趴在書案上一個多時辰了,這會兒聽了這事頗覺好笑,便道:“正好我也該出去走一走,那就去看看阿韓,順便給她講一講孩子每天長多大!”
說完身邊的人都捂嘴笑起來,等楊氏上了門,喝了碗果汁,才在幾人的期待目光下,唰唰幾筆算出來了。
“三尺一減去一尺八就是一尺三,一百八十四天,那每天就是長千七尺,百七寸,十七分,七厘。每日長七厘!”
說罷楊氏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個距離給蓁娘看,蓁娘也比劃著把手指擱在肚子上,“怎么這么快啊…”
感嘆完了抬頭一看,那三人都笑看著她,蓁娘面皮發燙,道:“我就是覺得,懷孕好神奇啊!”
楊氏摸摸她的肚子笑道:“是啊!再等幾個月,咱們宮里又有孩子的笑鬧聲了!”
楊氏要么是瀟灑的吟詩頌詞,要么就是對星象風水來一番讓人聽不懂的說道,今日也難得俗氣一把,四個女人坐在一起對孩子小小的鞋襪衣裳驚嘆一番。
出發去驪山宮的什物早就收拾好了,只是每人要帶的貼身的東西還擱著,這日,蓁娘拉著惠氏淳于氏擺上宴席,打算送送諸人,“你們都離開了,只剩我們三個,你們好好玩,回來也給我們講一講今年驪山宮又發生什么事了!”
因著蓁娘的一番說教,淳于氏這一次很有眼力見的拿起酒壺為每人斟上一杯,說了兩句話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眾人都安慰蓁娘,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齊氏道:“阿韓去年剛學會騎馬,今年不能去估計又忘了!明年我可不想再教你了!”
“明明那么大膽的一個人,偏偏在馬上就怕得要命,馬的鬃毛都被你給扯光了!”
眾人哄堂大笑,蓁娘回嘴:“那是你教的不好!后來還是阿楊看不下去了才指點了我幾句,你還好意思說!”
“明明是教我騎馬,你卻一溜煙跑不見了,還美其名曰我看著就會了!你這算什么先生?”
眾人都抿嘴笑看這兩人斗嘴,楊氏便說起那日蓁娘的求問來,又惹得人一番大笑。
臨走前太子召見了蓁娘一次,懷孕之后,蓁娘不能侍寢,她跟太子只能坐著聊聊天,話題也只會是孩子。
“你好好的,有什么事都交給宮人去,別再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的,走個路也要摔跟頭…”太子捏了把蓁娘圓潤起來的臉道。
蓁娘點點頭,揉揉臉蛋,抱怨道:“臉都痛了!”
太子輕笑一聲,蓁娘肚子大了以后不再涂脂施粉,眉清目秀更與別人不同,連首飾也減去了些,她道:“肚子本來就重,那簪子手圈戴著更重了!”
太子妃便賞了她幾只輕便的玳瑁簪,花紋繁復美麗,做工也是精致奇巧。
太子命人取來一只小匣子,打開來,里面放著的是四枚疊好的黃色符紙,“這是在天靜觀里求的平安符和順產符,各有兩枚,你帶上兩枚在身上,另外兩枚掛在床上。”
天靜觀在東宮里的東南方向,宮里不許私自供佛像天師像,每月有一日沐浴焚香之后可以去禮佛拜天師。
太子妃生產是由太子親自叩拜請符的,生下嫡子更是由天子親自往宗廟去敬香告知祖宗。
蓁娘不會有這個待遇,請個符也是由是太子賓客去請的,雖是這樣,看著太子親自把符紙放進自己的荷包里,蓁娘還是很感動。
放好荷包后,太子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松了口氣,“好了!你要記得隨時帶在身上,也別弄丟了!知道嗎?”
蓁娘重重的點頭,“奴知道了!絕不會弄丟!”
看著她乖巧的樣子,太子伸手摸摸蓁娘的肚子,“上次不是說動了嗎?后來他還動過沒有?”
蓁娘想了下道:“有時候等他半天也不動,有時候半夜睡著好好地他就踢了一腳!”
“故意不讓奴安生呢!”
太子笑了幾聲,正準備收手,卻感覺到手心下的肚皮鼓起來了一瞬,蓁娘‘哎呀’一聲,兩人驚喜的相視而笑。
“看來這小家伙也想跟阿耶打招呼呢!”太子溫柔的看著蓁娘圓圓的肚子道。
太子擁著蓁娘一番輕言細語,蓁娘也依偎在他的懷里,享受這一刻只屬于他們兩人的幸福。
等太子等人走了之后,宮里都安靜下來了,除了淳于氏,蓁娘和惠氏有些不習慣,“幸好有你們陪著我,不然我可怎么好過!”
三人怕了這種安靜,有時也會叫了樂坊的人彈彈樂聽聽曲子,惠氏把切好的梨子和橘子倒進乳酪里,加了勺糖,吃了一口,滿臉愜意,“我記得有人可是說過我跟阿錦不該留下的…”
阿錦就是淳于氏的閨名,蓁娘毫不猶豫的認錯:“那是我胡說!我要你們留下陪我!”
惠氏哼哼了兩聲,蓁娘的腿開始浮腫起來,肚子也越發大了,半夜無數次起夜,弄得人也越發疲憊,有時又抽起筋來,周嬤嬤和白嬤嬤等人輪流守夜,一有動靜就要給她按摩緩解。
“我算是知道了我阿娘是多么辛苦了!”惠氏已經對這話麻木了,蓁娘幾乎每天都要感嘆幾遍這話,連淳于氏都只應付一聲“是啊”就完了。
蓁娘唱了獨角戲就哼哼唧唧的要這要那,惠氏耐著心幫她,要不是看在她懷孕辛苦的份上,早就把她拒之門外了!
蓁娘作完了,就八卦起淳于氏來,“阿錦,你給我講講你們家鄉的事吧!我最喜歡聽人家講故事了!”
淳于氏也抿著乳酪,正想著要講什么,就聽惠氏高聲道:“合著你今天就沒完了是吧?”
惠氏作勢要揪蓁娘,蓁娘笑著拍開她的手道:“你別打岔!”
淳于氏無聲的笑,道:“沒事的!咱們說說話也好,我就講一個關于仙姑的故事吧!”
“話說在我們蜀州合江縣,大約是在四十年前,有一個村子叫鄭家村,村里有個鄭小娘子,十五歲那年嫁給本村的人,婚后生了一兒兩女,也過得挺不錯的!”
蓁娘和惠氏一人拿起一個棗子啃著認真聽故事,“然后呢!”
“然后在那鄭娘子三十六歲那年,她生了場大病,病好了后誰都不認得,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嘴里念叨著自己是受了菩薩的點化,來普度世人了…”
惠氏搖頭不相信:“這不就是騙子么?”
淳于氏解釋道:“是啊!她這么一說所有人都認為她是騙子,可后來有一次,她指著一個小郎君說,你上輩子做了孽,謀財害命,這輩子是來贖罪的,你的陽壽也要盡了!”
“別人都罵她胡吣,沒想到三日后,那小郎君去山上撿柴,他也不認真干活,胡亂玩了半日,臨近天黑,才發現只撿了極少的柴!”
“這可怎么辦呢?他看見了本村另一個小郎君捆好的一堆柴,心里起了貪欲,悄悄的背起那堆柴就回家去了,誰知那捆柴里早就鉆進了一條毒蛇…”
“顛簸驚醒了那蛇,沖著那小郎君的脖子就是一口,可憐那小郎君才走了幾步,就被咬了,掙扎了幾下就沒了!”
蓁娘和惠氏拉著淳于氏問:“真的嗎?那鄭娘子說這小郎君是贖罪的,那他是欠了那蛇還是欠了另一個小郎君的?”
淳于氏喝了口水才繼續道:“后來人們找到了鄭娘子,她才說出原委:原來那小郎君上輩子為了謀財殺了人,事后他誣陷給另一個人,那無辜的人替他償了命!”
“所以這一世,他偷了別人的柴,替丟柴的小郎君擋了一劫,那丟柴的小郎君就是上一世冤死的人,那毒蛇就是被他謀殺的人!來報仇的!”
蓁娘聽得入神,“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世上真有這么神奇的事嗎?”
淳于氏斬釘截鐵道:“就是真的,那時我阿翁那時候才幾歲,那件事鬧得滿城皆知,后來那鄭娘子就被人喚作鄭仙姑,專門給人看相算命去了…”
“那鄭仙姑現在呢?”
“她窺得天機,總要付出代價,菩薩原本要她的兒女做代價,她哪里忍心,五十多歲時就自我了斷了…”淳于氏搖搖頭嘆道。
“唉…”大家都嘆息一番,“其實說起來,她也是無辜的,又不是她自己要窺得天機的!”
惠氏神神秘秘道:“這世上那么多能掐會算的人,是不是都開過天眼?不然他們怎么知道這么多事情?”
蓁娘嘲笑她:“一兩個仙姑也就算了,虧你也是書香門第的,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些都是江湖把戲,糊弄人的,你也信?”
“那你說清泉觀的道士來東宮走了一圈,把內廷的一些花草水池指點了一番,你就有身孕了!這不神奇嗎?”惠氏有些不服氣。
這個…好像是有些道理…去年從驪山宮回來之后,太子妃就請了清泉觀的主持來東宮看了看,那主持說內廷的花木太過繁盛,再加上池水的位置不好,擋住了太子的的子嗣。
太子知道了也只是哼了一聲,可改造之后蓁娘就有孕了,這一下之前對此事持懷疑態度的人倒是真的信服了,東宮內廷的女人們倒是一個個暗地企盼早些懷上孩子,后半輩子也好有個依靠…不過蓁娘還是半信半疑,她家里的長輩雖也愛念佛燒香,對這種事還是沒有過多的迷信,所以蓁娘也不太相信。
三個人作伴每日吹牛玩笑,日子倒也很快的過去了,蓁娘的身子越發笨重,雙腿像發酵過得面團,腫的看不出本來的樣子,她不耐煩穿鞋,屋里人就給她做了十來雙柔軟透氣的草鞋,這才舒服些。
七月中旬,白嬤嬤就開始為蓁娘普及生產的知識,以及生產前的各種準備。
首先就是活動,蓁娘身子不便不能再進行長時間的活動,每日只是慢走幾圈,由專人服侍著原地扎馬步,一邊慢慢呼吸一邊蹲下去。
看起來有些奇怪,不過白嬤嬤對此很嚴肅:“這都是為了生產時少吃些苦頭!娘子要認真做!”
惠氏和淳于氏也每日陪著她做,蓁娘趁著空閑揶揄:“你們也學著點,以后生孩子就不用人教了!”
惠氏翻了個白眼,淳于氏羞紅了臉,看得蓁娘嘿嘿笑。
進了八月,在陳嬤嬤和太子留下的內侍林全的安排下,為蓁娘生產做準備的各種人都整齊待命。
白嬤嬤引著蓁娘去看產室,屋里只有一張矮床和一張幾案,那床有些奇怪,上面的橫梁上垂下來一根四指粗細的繩子,床上還有一個木架子,看起來能睡在上面。
白嬤嬤不等蓁娘開口就道:“娘子到時就是在這里生產,來,我給你示范一下!”
說著她上了床,先是仰臥在木架上,兩腿分開蹬著抵住兩腳的木塊,白嬤嬤道:“娘子發動之后會先陣痛一些時候,有人時間長有人時間短,都是看各人身體情況!”
“等開了十指時候,娘子可以這樣躺著生,若是覺得使不上力就這樣跪著!”
白嬤嬤爬起來跪在床上,“跪下拉著這根繩子使力,后面會有人抱著你,以防沒勁了倒過去,旁邊也有穩婆幫助你生產!”
蓁娘坐在一邊看著白嬤嬤的示范直發笑,周嬤嬤輕輕瞪了她一眼,白嬤嬤繼續道:“不知道娘子會生多久,不過不要緊張,穩婆都是很有經驗的,另外吃食都是準備好的,娘子要記住,吃飽了才有力氣生孩子…”
“還有一點,那就是娘子不要叫,要把力氣用在肚子上!”
蓁娘憋著笑點點頭,晚上洗漱過后,李嬤嬤給她的肚子上抹藥油,要知道宮里的女人最重要的資本就是健康的身體和容貌,為了避免肚子出現難看的妊娠紋,宮里的杏林調配出這種淡化斑紋的藥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