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鳳鳴
這時樂璇站了起來柔聲道:“蘇兄彈的確實不錯,只是有幾段泛音不夠清澈,沒有表現出山間云霧飄渺繚繞的感覺?!?
樂璇聲音不大但是在座的每個人都聽到了,眾人漸漸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望向樂璇。蘇楚嵐今年有二十好幾,彈琴也彈了有十幾年,自覺琴技已經算上等,不料今天當眾被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挑出了毛病,面子有些掛不住,但又不能當眾發飆,整了整臉色輕咳一聲道:“哦?難得樂公子能聽出瑕疵來,不如樂公子上來演示一番,讓大家學習學習?”看樂璇的純凈樣子就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單純,琴技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蘇楚嵐存心想讓樂璇出丑,只會說不會彈的人也多了去了。
果然樂璇推辭地說:“在下乃山野之人,并不是很會彈琴,就不用上去獻丑了。”
蘇楚嵐聽后不依不饒,一定要樂璇彈奏一曲,誰讓他剛才說那番話讓自己下不來臺呢:“樂公子,你既然能聽出其中奧妙,定是懂琴之人,今日才子云集,你就彈一曲讓大家鑒賞一下,雅集本是文人間的交流聚會并不比高下,你又何必如此推脫?”眾人點點頭,他們也想見識一下能指出蘇楚嵐琴聲不足的這位少年到底有多少斤兩。
樂璇見推辭不過,也就不再推脫,拿起溯玥琴也上了樓中方臺,蘇楚嵐收好琴就下了臺坐回原位面帶譏笑地看著樂璇,等待他出丑時刻的到來。等到樂璇把溯玥琴打開來后,全場一片唏噓,都感嘆真是一架好琴。
樂璇把溯玥琴放在琴桌上調整好了位置后,又摸出一個檀香爐用火折子點燃,這香爐就是以前樂瀟云送的那個,只是后來樂璇自己添加了一些寧神的草藥,小時候樂璇就養成了焚香彈琴的習慣。放好琴焚上香樂璇又隨小二去后堂凈了手,這才緩緩坐在琴前。蘇楚嵐撇撇嘴,心想撫個琴過場還這么多,看得真是牙酸。
樂璇纖細修長的手扶上琴弦,挑、擘、推、帶、動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表情恬淡渾身仿佛散發出一圈淡淡地光暈,青煙繚繞越看越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隨著清澈悠揚地琴音眾人猶如看見了云霧繚繞的巍峨高山,山間幽泉清清冷冷,叮咚作響,時而有如置身瀑布深潭,天上之水飛流直下三千尺,如蛟龍怒吼,驚心動魄;后又音勢大減宛如清波泛舟,寧靜祥和;樓里起初還有些聲響雜鬧,現在竟然靜得落針可聞,沒有人意識到這是聚會本該談笑風生互相切磋技藝,大家都癡了,只感覺隨著樂璇去了山林泉邊,見到了蓬萊仙境一般,就連蘇楚嵐也愣了,他沒想到這個看起純凈單純的少年竟有如此卓絕的琴技,要說無人能及可能有點過了,但是他確實至今為止是自己見過的彈琴彈的最好的人。蘇楚嵐有些羞愧地低了低頭,輸得心服口服。
樓上的廂房打開了,兩名男子匆匆而去。藍淵聞聲憑欄而立,向下一看撫琴的是早上那位清雅少年,沒想到他年紀尚輕便能彈得一手好琴,不禁有些贊賞,再看仔細些便覺得有些眼熟,跟云有幾分相似,只是他更多了一份恬淡,于是吩咐身旁的青衣男子道:“奕秋,這曲終了你去把那位撫琴的公子請上來,就說本王想和他單獨見見。”奕秋得令后轉身下了樓。
一曲完畢,眾人還在沉醉樓里鴉雀無聲,半響后才有人拍手叫好,一個削瘦得有點病態的公子站起來搖遙扇子吟道:“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用這句詩來形容公子的琴聲在合適不過了,公子確實彈的太好了。”
樂璇起身微微彎腰向眾人鞠了一躬,望向病態公子輕聲說道:“承蒙公子夸獎,只是公子可能有些弄錯了,您那形容的是琵琶的聲音而非古琴,在下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彈不出珠落玉盤般的琴音?!彪S后淡淡一笑,病態公子原本蒼白的臉瞬間漲成紫紅色,連忙坐下不再出聲。樓上的藍淵‘撲哧’笑了出來,這少年還真誠實,這么多人也不知給人留點面子。
樂璇收起琴準備回坐就被一個青衣男子攔下低聲道:“公子慢走,我家王爺有情。”樂璇遲疑了一下,這才想起早上見過的那位閑王,抬頭向樓上一看,藍淵站在扶欄邊正對著他點頭微笑。
樂璇跟著青衣男子上樓進一間名叫紅緣閣的廂房,藍淵正端坐在八仙桌前拿著白玉酒杯抿著薄唇品酒。
“王爺,公子來了。”奕秋拱手說道。
藍淵放下酒杯對小秋擺擺手說:“嗯,你去辦事吧,今日我自己回去?!鞭惹稂c點頭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藍淵看了看樂璇微微一笑道:“公子請坐,本王也是愛琴之人,方才聽到公子彈琴實在感到驚嘆,公子年紀尚輕便能彈得如此一手好琴真在難得,冒昧請公子上來一聚?!睒疯瘜﹂e王這個稱號隱約有了點印象,但并不深刻便躬身行了禮輕聲道:“草民是山野之人,只是略會幾首琴曲而已,蒙王爺厚愛了?!?
藍淵一聽樂璇清清柔柔的聲音心情大悅指指旁邊的座椅說“坐,坐下說吧。”樂璇走過去坐下。樂璇純凈樸實像未染凡塵的美玉,早間看他也只是沏了一壺茶估他不會飲酒藍淵便吩咐小二泡了一壺君山銀針。
“公子是哪里人氏?師承何處?”藍淵問道
樂璇輕聲回答:“草民姓樂單名璇字若寧,就是允州本地人氏,母親早逝父親撫養,不過幾年前也過世了,十一歲便拜了著名琴師季弦為師,也是近日才出山來?!?
樂璇...云的兒子,小時候只見過一面還打了一架的娃娃親?雖然那時并不待見他,卻沒料到長大后的他如此謙遜靈秀,只是聽他口氣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似的,為了再次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便裝作不知道:“哦?原來季弦是公子的師傅?原來如此,名師果然出高徒啊,季弦是如今最好的琴師了,父王曾幾次邀他進宮鼓琴他都推脫了,是個淡薄名利之人,傳聞不是說他從不授徒嗎?”
提起師傅樂璇滿臉自豪的樣子,微微一笑道:“師傅本是不收徒的,只是和我爹是摯友,在我小的時候就答應收我為徒,所以才得以拜在他的門下?!?
關鍵的來了,藍淵心里緊了緊問道:“那你爹是誰?能和季弦結為摯友肯定也非凡人吧?”
“我爹叫樂瀟云,是宮里的一名琴師,我家世代都是琴師?!?
果然是云的兒子,提起云,藍淵心里一陣揪痛,兒時的戲言說喜歡雖當不真,但那份依賴卻是真的,想起他英年早逝總是不覺黯然神傷,借了尋畫師和琴師的名一直在尋找他的兒子,今日總算找到了,只是藍淵并不急著道破,童年一面之緣并不和諧,既然樂璇忘了不提也罷,便道:“原來樂瀟云是你爹爹?父王朝中大臣很喜歡聽他彈琴,本王也曾受教過算起來還是本王的師傅呢,談得一手好琴,為人也樂觀健談,只是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沒想到他居然是你爹,真是虎父無犬子,今日能遇見他的后人也算是一種緣分?!?
樂璇見藍淵認識自己的爹爹不禁有些高興,繼續說道:“嗯,我爹便是我琴技的啟蒙老師,他希望我能把樂家的琴技發揚出去,我是十一歲才跟了季弦師傅學琴的,這些年都在山里,師傅說我閱歷還不夠就讓我下山來游歷一番對琴技提高有幫助?!?
這樣看來樂璇是只身一人了,這樣清秀俊逸的少年獨自一人之身在外怎能讓人放心,藍淵不知不覺間有了這樣的想法,只恨當年沒有慧眼識人,現在都不敢貿然相認,生怕壞了自己在樂璇心中的印象,于是說道:“樂公子獨自一人又從未涉世,若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的,不如隨本王進了宮去,宮里稀世珍寶眾多,傳世琴譜也不少,正是少了好的琴師,本王經常到允州來,只是到現在才找到像樂瀟云一樣優秀的琴師,居然還是他的后人,真是青出于藍,想揚名立萬沒有比宮里更好的地方了。”
樂璇眨眨眼,想了想說:“多謝王爺的厚愛,但是草民覺得自己琴技還有待提高,現在進宮為時過早,怕辱沒了家父的名譽,只想到大江南北各處看看,待到琴技再成熟一些在說吧?!?
藍淵見樂璇有推脫之意生怕一個不注意,樂璇就會跑掉,忙說道:“既然樂公子這樣說了,本王也不再勉強,只是樂公子年紀尚輕獨自一人本王實在不放心,你既然是樂瀟云的后人我便有責任照顧,不如隨本王四處走走,反正本王也在全國尋找好的琴師畫師,去的地方也很多,你看這樣好不好?”
樂璇不好再拒絕,‘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便是自己真實寫照,山里呆了七年,現在是在允州自己的家鄉,連一般的雅集都不知道,要去了別的地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個人陪著也會好一些何況還是個王爺,于是點點頭:“這樣也好,只是要麻煩王爺了。”
藍淵心中暗暗高興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只淡淡一笑道:“不麻煩,你每日彈琴給本王聽也就是了,都說彈琴覓知音,但愿本王能成為你的知音。”
樂璇聽后面上微微一紅道:“承蒙王爺抬愛了。”
“今后我們一同進出,就不要如此客氣了,王爺來公子去的,本王是微服出游,并沒太多人知道本王的身份,今日來是跟掌柜招呼過的,所以他們才知道是我,你以后叫本王的字藍淵吧。我便叫你若寧,可好?”藍淵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樣不太好吧,會不會太冒犯了?”樂璇有些為難道
藍淵劍眉微微一挑道:“這是我要求的怎么會冒犯呢?以后就這樣了,我在這里有座別苑現在我們先回去吧,若寧!”說完起身向門口走去,樂璇聽見藍淵著重強調了‘若寧’二字也就不在爭辯,跟在藍淵身后剛到門口忽然想起雅集還沒有完急忙說道:“王爺,雅集還沒有完呢,要不再等等?”
藍淵停住腳轉過身佯怒道:“若寧,你該怎么叫我?”樂璇趕忙改了口說:“是藍淵,藍淵...”藍淵這才面色稍霽朝樓下看了看,道:“那些個凡夫俗子還有什么看頭?允州三大才子連你琴技的一半都沒有,書畫不看也罷,相貌更是差得多了,走吧..以后多走些地方自然不怕沒有能人異士?!?
藍淵這樣說了樂璇沒有辦法只好跟了上去,兩人一轎朝藍淵的別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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