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按照慣例是與專家們舉行會餐,等到會餐結束后,趙東升才坐車,領著吳雯和周軍前去老廠長請客的那家酒樓。
走進酒樓包廂的時候,趙東升看見老廠長等人還沒有吃飯,正圍坐在空蕩蕩的餐桌旁說著話,好像在議論趙東升會不會來,見他進來了紛紛站了起來。
令趙東升感到有些意外,但同時又順理成章的是方芳也在,局促地立在老廠長身旁,顯得非常緊張。
不僅方芳,方芳的父親方偉民也來了,對趙東升幫助魯曉娥表示了誠摯的謝意。
“趙廠長,喜歡吃什么菜?”趙東升與方芳父女寒暄了幾句后,領著吳雯和周軍在老廠長另一側的座位坐下,老廠長笑著將菜單遞給了他。
“我來之前已經吃過了?!壁w東升不動聲色地將菜單放在桌上,神情嚴肅地望著老廠長,“我這次來,是想知道報紙上的新聞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崩蠌S長見趙東升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不以為意地向趙東升微微一笑,然后沖著立在一旁的女服務員說道,“告訴王胖子,將店里的特色菜都拿過來,今天這里有貴客。”
“不用了,我們等下就走。”女服務員聞言起身走向門外,趙東升見狀連忙喊住了她。
“趙廠長,你吃飽了,我們可還餓著呢?!迸諉T不由得停下腳步,扭頭望向了老廠長,老廠長笑著向趙東升說了一句,然后朝著她擺了擺手,女服務員隨后離開了。
“現在,你可以給我一個交待了吧?!钡扰諉T走后,趙東升面無表情地向老廠長說道。
“趙廠長,你知道我們廠有多少人嗎?”老廠長微微一笑,問趙東升。
“這與我有關系嗎?”趙東升的眉頭皺了一下,冷冷地問,他很清楚,老廠長下面要進行感情攻勢了,于是想看看他用什么辦法來說服自己。
“我們廠原本有職工四千一百二十三名職工,不過一年來能走的人都走了,現在只剩下三千六百六十五人,退休職工一千兩百一十九?!崩蠌S長見趙東升不敢興趣,于是自顧自地在那里說道,“建國初期,為了支援江南省的經濟建設,我們廠里的人從自全國各地匯集于此,可謂五湖四海皆兄弟,三十多年來為了一機廠發展無怨無悔地奉獻了一切,有的人甚至長眠于此?!?
“我很欽佩老前輩們的奉獻精神?!壁w東升很清楚像一機廠這樣的國企無不凝聚了無數職工的青春與汗水,于是沉聲說道。
“趙廠長,你應該知道,即使一機廠沒了,我也能受到國家很好的照顧,按理說我已經退休了,不應該再管廠里的事情,可是我實在不忍心看見一機廠就這么垮了,更不愿意那些為廠子奉獻了一生的老伙計們退休后沒了保障,不能安度晚年?!崩蠌S長苦笑著望著趙東升,眼神中充滿了無奈和落寞。
“我相信你們市里會妥善安置的。”趙東升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地回答,他明白老廠長是在向他訴苦,但卻不能接這個話茬,畢竟他是黃州的干部,而不是江州的干部,江州的事情他即使想管也無能為力。
“市里準備將我們廠的人分流到別的廠子,以市里目前的狀況來看,市里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老廠長贊同趙東升的說法,不過對職工們的前途感到擔憂,神情黯然地說道,“現在已經是市場經濟了,競爭越來越激烈,國內企業的現狀我想趙廠長比我更清楚,如果那些廠子以后也陷入了困境的話,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情況?!?
“總會有解決的辦法。”趙東升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老廠長能看得這么長遠,于是不動聲色地說道。
進入九十年代后,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外資大量涌入,國內的市場受到經濟嚴重的沖擊,使得大量國企改制的改制,倒閉的倒閉,職工紛紛下崗,是國內企業最困難的時期。
“是呀,總會有解決的辦法!”老廠長聞言,神情黯然地感慨了一聲,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家瓦上霜,一機廠的事情與趙東升無關,趙東升自然不關心一機廠職工的命運了。
聽到老廠長的這聲無奈的感嘆,屋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一機廠的人已經感覺到了趙東升不想介入一機廠的事務,因此一個個的神情充滿了失落。
這時,包廂的房門開了,幾名女服務員端著涼菜走了進來,擺放在了餐桌上。
“趙廠長,菜已經上來了,喝兩杯吧?!崩蠌S長感覺現場的氣氛有些壓抑,于是微笑著向趙東升說道。
趙東升聞言沉吟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他要給老廠長一個“說服”自己的機會。
女服務員隨即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兩瓶茅臺拿了上來,這兩瓶酒是老廠長第一次成為全國勞模的時候省里獎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喝,今天特意拿來招待趙東升。
就在涼菜上來后不就,熱菜也相繼端了上來,酒樓廚房早已經將炒菜的食材準備好,老廠長一吩咐下去,廚師們就開始烹飪。
“趙廠長,你能大駕光臨,本小店真是蓬蓽生輝?!辈松淆R后,一個光頭胖中年人端著一杯酒走了進來,笑瞇瞇地向趙東升說道,“趙廠長,我代表我們全酒樓的員工敬你一杯酒,感謝你在巴黎給咱們國人爭了光?!?
“這是酒樓的王老板,一機廠子弟?!崩蠌S長向趙東升介紹著光頭胖子,語氣中有幾分自嘲,“不瞞趙廠長,我們一機廠的賬戶上現在沒有一分錢,如果不是王老板免單的話,這頓飯我們幾個準備掏錢湊了。”
光頭胖子就是老廠長先前口中的王胖子,八十年代初辦理了停薪留職,在江州市開起了小飯館,逐漸有了這家規模不小的酒樓,是一機廠有名的成功人士。
王胖子在別人面前是王老板,可在老廠長面前那就只能是“王胖子”了,豈敢擺老板的架子。
“張叔,趙廠長這樣的貴人能來酒樓吃飯是我的榮幸,多少大酒店請都請不來,況且他又要注資咱們一機廠了,是咱們一機廠的恩人,我理當盡地主之誼。”王胖子聞言,笑著向趙東升舉起了手里的酒杯,“趙廠長,我先干為敬?!?
說完,王胖子一仰頭,咕嘟一聲,將酒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
“王老板太客氣了?!壁w東升見狀站起身,也喝干了自己酒杯里的酒,瞅了一眼老廠長后,淡淡地說道,很顯然王胖子不清楚所謂的他注資一機廠是怎么回事,不過為了老廠長的面子,他也就不捅破這層窗戶紙了。
王胖子此次前來是專門來見大名鼎鼎的趙東升的,喝完酒后就知趣地離開了,他知道趙東升和老廠長有重要的事情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