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方便第二天的軍事行動,所以,機動旅三號當晚,沒有在富春江北岸的嚴州梅城宿營;而是把營地選擇在三江口之蘭江入口附近的蘭江東岸金沙嶺一帶。(蘭江流向大致是由南而北,注入富春江,稍稍有點偏東北方向。)
明天是九月初四,一大早,機動旅還是與前幾天一樣,凌晨就要拔營開撥;沿蘭江水陸並進,劍鋒直指,百里之外,蘭江之起點,金華江與衢江的交匯處,又一個三江口之濱的小縣城蘭溪。
按道理講,機動旅最好是要在第四師到達和通過蘭溪之前,先手就要拿下蘭溪縣,打通水路道路;否則,就有點影響友軍的下一步行動了。因爲蘭溪縣城,正好卡在,第四師沿著蘭江、衢江,溯流而上,進擊衢州的半路上。
所以,壞哥連晚飯,都沒在嚴州梅城城裡吃;散會後,看到天還沒黑透,就帶隊預先過江了;嗯,這樣,明天早上,會節省不少時間。
然後,在蘭江岸邊,把下屬各部部隊長招呼到一起;坐在行軍帳篷中,邊吃著軍營行軍快餐飯,邊和大家商量著,明天的行軍次序,分配明天各部的戰鬥任務。
這時,返程的小豺狗巡邏船,帶回來兩個當地人;遠遠看著,瘦瘦高高,斯斯文文,像是父子兩人;年長的四十多歲,年少的二十許人。
來人進入軍帳門後,就遠遠抱拳:學生諸葛令與犬子壽燾,見過諸位大人。
看座上茶後,一介紹,才知道對方是蘭溪縣團練的槓把子、帶頭大哥;父子倆都是斯文書生,父親是一個歲貢生,兒子還要稍微優秀些,是一個優貢生;嗯,就是說,他們父子都是秀才;是那種有人保舉的話,就可以做知縣以下,以教諭爲主的八九品之類的小官的那種有初級功名的讀書人。嗯,這些人,基數最大;是各地各鄉地方士紳的主流人羣,也是各縣各鄉辦團練的主流領頭人羣。
本來諸葛家父子倆,早早已經收到了巡撫衙門的訓令,朝庭大軍一到,各處團練必須主動全力配合。所以,他們就留了心了,不停地四處著人打探。昨天收到風,說朝庭大軍已經到了嚴州,把嚴州府城裡的長毛,四面包圍了;今天,父子倆就領了幾條哨船,親自出來探聽消息;在蘭江上游的大洋鎮,碰到了機動旅巡邏船,就跟著過來了。
壞哥:諸葛先生,你是本地人,應該知道蘭溪城裡大致情況吧;不知現在,蘭溪縣的情形如何?
諸葛令:太平軍金華守軍,有一個軍,總共大概五六千人的樣子;分守在各處,蘭溪縣裡也就千把人。我們也聽到風聲,現在太平軍,都基本集中在府城金華。嗯,金華府下屬八縣,分別是金華、蘭溪、東陽、義烏、永康、武義、浦江、湯溪;除金華、蘭溪、湯溪三城,這大半年來,一直爲長毛佔據外;其他幾個山區縣城,都是你來我往,爭奪激烈的;城池往往都是幾度易手的,誰都不服的;不論誰被打出去了,都是要想辦法,找回場子的。嗯,最厲害、最能打的,還是義烏團練;義烏縣城,長毛就沒能佔住幾天,就被當地民團給趕出來了;後來長毛又集中兵力攻打了幾次,都沒有得手;而且,他們長毛自身,幾次攻城戰下來,自身損失還不小吶。
義務出好兵,歷來如此;只是自戚繼光之後,再沒有出過什麼好的統帥了;好好的義烏兵,愣是被那些後來一代不如一代,無德無能的武將們,生生給糟踐了!再沒有出過,特別叫得響的軍號;也再沒打過,什麼出彩的戰役。但是,畢竟老底子還在,對付這些臨時拼湊、裹挾而來的長毛二線部隊,還是比較輕鬆的。
壞哥:諸葛先生,這金華境內,各家團練,你估計大概能有多少人呀?
諸葛令:長官,這個真沒有準數,誰也說不準的;金華各縣,浙中地區,民風本身強悍;民間習武者,稀鬆平常得很;召之即來,來之能戰。而且,民團團練嘛,本身就是老百姓,軍民不分,很難說得準的。嗯,只要各家族長出面,官府出個戰時口糧,有傷亡後再給點撫卹的話;就是一個縣,拉出個萬把人,也是根本不在話下的。嗯,就是隨便在大路口,喊幾嗓子,再少再少,各縣出來個兩、三千人,總是會有的。
錢鼎銘錢新之:這麼說來,團練人數,比長毛還要多一些嘛!嗯,多得多嘛!
諸葛令:嗯,也是,也不是;金華長毛駐軍是不多,民團是不怕他們。可是,周邊的衢州、嚴州、杭州、紹興,嗯,尤其是杭州、紹興,長毛駐有重兵。我們一旦打下金華,長毛一反撲,在這山谷盆地平原上,光是我們團練,還是吃不住勁,頂不住的。
壞哥:嗯,諸葛先生,明天我們就準備要兵發蘭溪;快的話,後天,我們就準備要攻打金華府;既然你們已經收到巡撫衙門下達的命令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直接抓你的差了;你諸葛家的團練,明天就跟著我們大軍後面,做一些後勤與後續的城市治安有關的事務吧;嗯,負責給你分配任務的,是錢新之部長;嗯,新之兄,一會,你單獨跟他們再仔細地聊一聊吧。嗯,諸葛先生,某家這醜話,說在前頭;這一旦臨時納入行軍序列,軍功該有的,會一筆不少地給你們記上;但是,也要牢牢記住,軍令如山,非同兒戲,一切行動,必須聽從新之部長的指揮。
諸葛家父子,抱拳接令,示意自家曉得輕重,請長官放心。
交待幾句之後,壞哥也就沒再多言語什麼;衛國軍對團練,向來都是當伕子用的;倒不是特別針對誰,對誰都是這態度;從來就沒指望,團練們能夠忽然雄起,衝鋒在前,把什麼都先給搞定了。
錢新之倒是挺會做人,吩咐警衛員,到駐地附近老鄉家,買些酒食來,好好招待招待諸葛家父子和隨從手下。
就在諸葛父子臨了,要往外走,要跟著錢新之,走出帳篷的時候;壞哥特然想起來心裡牽掛著的那件事,就隨口問了一句:嗯,不知諸葛先生,可曾知道諸暨縣城之東北,有個叫包村的地方;還有就是,那裡有什麼奇人奇事沒有?
諸葛令被問得一頭霧水,一時真答不上來;這大半年,他被太平軍隔離困在老家鄉下,也出不了遠門;遠方的事,是真不知道的。不過,他兒子諸葛壽燾挺機敏的,也挺會來事的,連忙抱拳接話。
諸葛壽燾:大人問的事,我等著實不知,不好妄言;但學生有一個同窗好友,乃諸暨監生朱之琳,他也是去年,與不才等幾位同窗一起,辦團練回鄉去了的。他家是諸暨本地望族,家世也好,辦的團練規模比我家的還要略略大些;而且,好像諸暨本地團練,也都唯他家爲馬首是瞻的;聽說朱家大旗一豎,一次招呼個兩三萬人蔘戰,都有可能的。他是諸暨本地人,想必對諸暨風月,知之甚詳;我回頭就給他去信,替大人問問;請大人稍等幾天,也許到時就一切明白了。
壞哥一樂,無可無不可的;他也就隨口一問,也沒太放在心上;誰知道,這老三孟晗,跟自己唱的是什麼裡咯弄,耍的什麼鬼花腔吶。
太平軍的駐軍佈置,也可以全省統一調動,容易集中機動兵力;對付各地分散的、互不統屬的、散兵遊勇似的民團練勇,還有些辦法,也有一些優勢。
但要是有一支有戰鬥力的主力出現,像一把尖銳的長矛,戳穿他的整體防禦體系,它也容易原形畢露,也沒那麼唬人。
或者說,只要有人狠人出頭,拖住了他的機動主力;各家團練就不會消停了,肯定會四處開花的;長毛馬上就會捉襟見肘,四處奔命,疲於應付了。在另一個時空中,不足兩萬的左宗棠楚軍,就能把號稱三十萬的李世賢部太平軍,打得魂飛魄散;也不是左季高開了掛,也不是左季高有多麼多麼能打,一個打十個什麼的。
這既與後期太平軍,廣西籍狂信徒越死越少,部隊訓練不足,戰力退化有關;也與各地民團練勇,爲保衛家鄉,拼命殺匪,有很大關係。左軍入浙,更多的時候,是讓團練有了主心骨,把團練擰成了一股繩。真正耗死太平軍的,還是各地不計其數的各地民團;任何一支長毛主力,一旦被打散了,就收攏不起來了,往往就人間蒸發了。
實際上,浙江的團練戰力,一點也不比湖南團練湘軍戰鬥力差的;浙中團練,甚至只好不差。試想想,在幾乎無人牽頭組織的情況之下,一盤散沙、各自爲戰的浙江各地民團,都能把幾十萬太平軍給生生耗死了;箇中有多少精彩故事,被淹沒在歲月輪迴之中。
浙江團練沒有打出名氣來,與這個時代,浙江沒有出現,如剃頭大人一般的領軍人物,有很大關係。
嗯,浙江辦的團練不少,但大多數,都是秀才、舉人們辦的;高官與進士,出面辦團練的,少之又少。有記錄的,就是杭州有個戴熙戴醇士,道光進士,做過兵部右侍郎;可是,他老人家是個名氣很大的畫家,很文青的呀。
現在,整個金華府,纔不過五六千長毛;而且,一旦第四師西進衢州;金華府的長毛,也就是變成一支孤軍了;即使機動旅放他們一馬,讓他們從府城跑出來,他都有可能無路可逃的。喝喝,要是誤打誤撞地,一頭扎進山裡,那就有熱鬧瞧了;絕對就會讓本地憤怒的鄉民們,東溝給一錘,西坡來一棒,把他們給生生地、零敲碎打地,活活撕碎了。
壞哥又在燈下,看著地圖,安靜地琢磨了一會;心裡覺得,實際上眼下,在金華府,這仗可能都沒什麼好打的了;感覺西線戰役,自己以爲纔剛剛棋到中盤吶;細細一品,實際卻更有可能變成,三下兩下的,就要草草收官了。
胡以晃不鹹不談地擺在西線的這一點人馬,真的是做鹽不鹹、做醋不酸吶;還號稱太平軍五虎上將,排兵佈陣的戰略眼光,實戰打仗的手藝,也不過爾爾嘛。
錢新之安置好諸葛家父子後,看到壞哥帳篷裡還亮著燈,又轉悠回來了。
錢新之:壞哥,還在琢磨明天戰事吶?嗯,還不早點睡;這幾天,不停趕路,就夠辛苦的了;明天一早,還要繼續趕路行軍吶。
壞哥:新之兄,你說說看;要是我們大軍逼近金華府,嗯,如果圍三缺一的話;你說,這太平軍守將,是像嚴州那位似的,拼命死守,與城市共存亡呢;還是見勢不妙,拔腿就走吶?
錢新之:某家估計,杭州被圍、錢塘江之北全部淪陷的消息,應該傳到金華了;而且,他們也應該大致猜到了,我們現在下一步,會是重兵進攻衢州,關上西部大門。嗯,實際上,嚴州一失,他們浙江太平軍回江西的路,就已經不好走了;如果衢州再丟了,那麼,回家的路,就徹底地堵死了。鄙人認爲,金華的太平軍,要是今明兩天,不拼命西逃;過了這個時間節點,想跑也只能去往東南面的臺州那一帶了。嗯,往東走,路途太遠了,而且到東面後,還是要選擇繼續跑路的地方的,最後還會是,要往西南沿海走的。所以,向東南臺州撤退,是金華太平軍,眼下最明智的、最不壞的選擇。嗯,他們還不能抄近路,直接往南走直線去溫州;處州正好擋在半道上吶。嗯,估計借他們幾個膽,這時節,他們也不敢走處州的山中小道。喝喝......
壞哥聽他這麼一說,更加樂了,賊賊地奸笑著:新之兄,前天,俺就跟你說了,想不想幹一票大的,咱們也來一把“清一色槓上開花”吶,你老兄到底怎麼想的汕?給個痛快話嘛。
錢新之給一句話問得,有點不好接話。壞哥這想法好是好,就是和衛國軍平時的謹慎作戰風格,太不搭調了;他怕萬一出什麼紕漏汕。
錢新之想想:壞哥,要是如你講的那般,輕裝直進,長途奔襲;倒是很有可能、也很容易,打出出人意料之外的大戰果來;古今中外,此類的戰例,比比皆是,不勝枚舉。可是,孟懷旅長,兵書亦曾有言,“千里奔襲,必撅上將軍”;如果一旦太平軍,有所防備,或有所準備;也有可能,被太平軍打個反伏擊的。嗯,畢竟,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胡以晃和羅大綱,也是此道的箇中高手,不會一點防備都沒有的。嗯,用兵當以謹慎持重爲上,還望孟懷旅長大人三思而行。
嗯,錢新之的意思,表達的很明確了;既然一板一眼地,就能穩穩地打勝仗;何必多此一舉地,冒險玩這些花頭,做咪汕?
又何必在乎,勝得漂亮不漂亮,痛快不痛快呢?
而且,關鍵的一條,總部會不會批準這個大膽的作戰計劃吶?
壞哥也聽懂了錢新之的話外音,知道老錢還有些顧慮;嗯,不管怎麼,都是要先等到順利拿下金華府再說的;到時候,老鐵匠打鐵,邊打邊相囉!
嗯,這老三沒頭沒腦的半句話,到底是幾個意思涅?
到了浙中地區,壞哥明顯地感受到,民間團練力量的強大之處;第二天凌晨出發時,一路都有鄉老士紳,自動領著自家子弟團練來了,不斷有人加入;壞哥後來都沒那麼激動了,只讓錢新之出面招呼一下,登記後納入編隊,進入行軍序列;嗯,主要還是幹後勤運輸和後方保衛的活兒。
由於陸上是騎兵和自行車兵;水上沿著蘭江上行的,都是小火輪運兵船,在前面開路的是幾天小豺狗巡邏艇;小巡邏艇進入內河蘭江後,那就是令人仰望、望而生畏的龐然大物了;粗大的炮管,遠遠讓人看到,都嚇死個人的;內地薄薄的城牆,根本經不起它們幾炮的。
機動旅主力,行軍很快;上午十點多,就到了位於金華江與衢江交匯而形成蘭江,這三江交匯之處的蘭溪縣。
蘭溪縣域也不算小,人口也挺繁盛;但是,蘭溪縣城可小的很,城牆周長也就兩裡半不到,城區面積也就不到0.6平方公里;說他是個大號的土寨子,也一點不過分的。
先鋒營到了後,孟達今天,又厚著臉皮,繼續搶著要打前鋒;喝喝,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恨不得,一下子把功勞都立夠了,戰後直接回去就混個營長乾乾。只是,沒想到,這邊剛剛擺開進攻的架勢,那邊人家就開城門投降了;只有不到一百人,不肯投降,匆匆打開南門,急奔南面五十里之外的金華府城去了。
孟懷到了後,見了那個太平軍降將;嗯,原來他也是一個江西綠營哨官,戰敗被俘;爲了活命,只能留起頭髮當長毛;積功升至師帥,直屬部下實領兩旅一千人,守衛蘭溪;旗下有一個旅帥,爲老廣西出來的紅毛大仙教狂信徒,不願投降;最後,兩人好說好散;下屬士兵全憑各人自願,願意去金華的,就跟著那個旅帥去金華;願意投降的,就留下不走了。嗯,太平軍也知道,衛國軍也不像朝庭其他軍隊,殺俘殺降;抓到俘虜,除掉有名有姓的廣西籍老匪首之外,其他人,經甄別後,基本上有罪的都是一船送海外,流放去了;本地的,沒什麼命案在身的,都是找人作保之後,就放回家了。
所以,很多人對投降,並不牴觸,還有點巴不得吶。
士兵自由選擇後,願意走的,還不到一百人;嗯,跟著走的,都是手底下不乾淨的,不得不走的。
壞哥自然是把蘭溪,交給錢新之打理;並順手指令老秀才諸葛令,暫時代理蘭溪知縣;這下可把諸葛大掌櫃的,給高興壞了,這麼便宜地,就撈了一個七品官身,這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
嗯,雖然說,將來正式任命來了,肯定是不能在家鄉任職,甚至不能在本省任職;可是,不管在哪,一般情況,一個縣太爺的官身,還是妥妥的了;呵呵,諸葛家的祖墳,遮是不是隔個兩千年之後,又開始冒青煙了呢?
對頭,自家兒子,要是一路跟出去,將來隨便得一個機緣,就能混個七品、八品的官身了呀!
蒼天呀,這希望不要太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