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沒辦法啊,世事總是那麼的興衰無常。沒有永恆不墮的國度,也沒有永遠強盛的民族。
說起來,發生在這座大不列顛島上的民族更替,歷史上似乎也早已不止一次了:最初是從法國過來的凱爾特人,消滅了那些在索爾茲伯里平原修築巨石陣的不列顛先民,然後是從德國過來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擊敗了凱爾特人,把他們趕到窮鄉僻壤的威爾士和蘇格蘭,只留下一個亞瑟王的傳說。再接下來是維京海盜的反覆入侵,諾曼公爵的渡海征服……到了現在,則是全世界有色人種和異教徒的大舉涌入……”
迎著河面吹來的潮溼冷風,哈利.戈登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其中蘊含的意味,卻讓王秋皺起了眉頭。
“……哦?聽著您話語裡的意思,你的觀點竟然是更傾向於‘納爾遜騎士團’那幫極端激進分子?”
“……你的理解似乎有些偏頗了,小傢伙。而且,不管內心想法如何,光是我的個人身份和基本立場,就決定了我沒辦法跟‘納爾遜騎士團’這幫極端激進分子走到一起,反而只能與他們爲敵。”
哈利.戈登聳了肩膀,如此解釋說,“……雖然我的祖先從英國利物浦遷移到南非開普敦,也不過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而且在幾十年之前就已經舉家遷回,期間根本沒有混入過其它民族的血脈。但問題是,在‘納爾遜騎士團’那些極端民族主義者的眼裡,我這個‘南非人’也依然一樣是外國移民啊!”
——嗯,怎麼說呢?這果然是又一個屁股決定腦袋的典型例子……
在繼續朝下游行駛的過程中,爲了通過一道已經無人看守、處於鎖死狀態的自動化船閘,王秋等人一度不得不棄船登陸,把衝鋒舟和汽艇重新塞進蟲洞,然後步行到船閘的下游,再次取出衝鋒舟,上船出發。
不過,跟牛津一帶較爲空曠的河面不同,在倫敦近郊的泰晤士河沿岸,停泊著的船隻很多。許多沿河別墅的後院裡都搭建了私家碼頭,並且購置了豪華的遊艇……讓被衝鋒舟顛簸得夠嗆的衆人很是羨慕。
因此,依靠手裡的自動步槍,還有一臉倫敦白廳文官範兒的哈利.戈登閣下親自開借條,他們很容易就從某位淚流滿面的富豪手裡“徵收”到了一艘更舒適的八十噸大型遊艇,可惜再次出航了沒多久,就被下一道同樣無人管理的船閘給攔住……偏偏這艘遊艇噸位太大,王秋沒辦法把它裝進蟲洞裡——於是,衆人只好就地丟棄了這艘剛徵來的大型遊艇,捏著鼻子重新換上了較爲輕便的衝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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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恬靜安詳的英格蘭鄉村美景令人舒暢,但越往倫敦方向前進,空氣中瀰漫的煙火味就越來越濃重,而兩岸村鎮裡傳出的人聲也越來越嘈雜,槍聲和爆炸聲更是越來越密集,甚至還有人向河面上開火射擊。
在傍晚暮光的掩映下,當地平線盡頭隱約可以看到那些摩天大廈的模糊身影的時候,泰晤士河兩旁的房屋建築變得愈發密集,但天空中的火光卻是越發的明亮。只見一簇簇跳躍的火焰從屋頂上不住地衝起,把四周照耀得彤紅彤紅,同時一陣陣的濃煙發狂似地四處飄蕩著,就好像是在波濤洶涌的怒海上飄蕩著無數將沉沒的船帆。此時此刻,整個大倫敦似乎都陷入了死亡之前的暴虐狂亂,對衆人來說就像是一個陌生的煉獄,四周每一個方向都充斥著烈火、濃煙、呼喊聲,瀰漫著一股末日般的瘋狂氛圍。
隨著全面戰亂的突然降臨,不僅切斷了水電和通訊,也讓一切的法律和秩序全都成了擺設,整座城市已經完全落入了暴徒和流氓的手裡,他們用石頭砸商鋪,搶奪貨物,當街殺人,入室強-奸,縱火焚燒,毀屍滅跡的罪惡行爲比比皆是,卻沒有任何人來管束和鎮壓。那些躺在血泊中的受害者,也得不到任何救治。
藉助晚霞的暮光,王秋透過望遠鏡觀察河流兩岸的街市,入目的幾乎全是猙獰扭曲的面孔,耳邊塞滿的盡是轟炸聲、咒罵聲、槍聲和打鬥聲,還有房屋在烈火中轟然坍塌的巨大噪聲。尤其是當加油站被點燃引爆的時候,且不說那震透耳膜的可怕震盪和照亮天穹的巨大火球,僅僅是爆炸時產生的炙熱氣浪,就足以把鄉間小別墅的屋頂給掀飛到天上去!順便再把活人和車輛一口氣給推進河道里……
對此,王秋不由得無限悲哀地嘆了口氣——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行走在某座即將毀滅的燃燒城市裡,也不是他第一次在現代社會親身經歷軍事政變。但前者由於發生在異世界,雖然在當時感觸很深,可是回到現代世界之後,就沒有了那種現場感和代入感;至於後者麼……不得不承認,日本陸上自衛隊經過美國老大這麼多年堅持不懈的精神閹割,早已變成了一幫徹頭徹尾的萌貨,連那場東京政變都萌得可以。
而且,跟之前見證那些古代城市相繼毀滅的情景不同,這一次的動盪和毀滅,就發生在王秋過去生活的這個世界裡。每一次聽到近處有槍響,他就會忍不住精神緊張一番,一顆紅心都快跳出胸膛外了!
“……哎,眼下的暴徒可真是猖狂,似乎是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填滿腰包的機會吶。”
接下來,沐浴在地獄般的火焰紅光裡面,神經快要被崩斷的王秋,嘆息著下達了繼續進攻的命令。
——再往泰晤士河的下游前進,非但兩岸一片煉獄景象,甚至連河面上也開始變得不再安全。渾濁的水面漂浮著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旦跟體型輕巧的衝鋒舟撞上,可就差不多鐵定會讓一船人翻進水裡了。
更要命的是,在前方一座橫跨泰晤士河的大橋上,有三輛棄置在橋上的油罐車突然被流彈引爆,恰好於王秋他們的小艦隊通過前夕轟然起火,帶著極其明亮的炫目火焰,猶如火焰噴-射器一般傾瀉出來!而且,與此同時,還有一些起火的燃油朝著橋下緩緩流淌、滴落,宛如一道懸掛在河面上的火焰瀑布!
“……真的要從這樣的地方衝過去?!我們難道是馬戲團裡鑽火圈的獅子嗎?”
望著面前猶如地獄般的烈火,感受著空氣中傳來的炙熱,王秋頓時忍不住有些畏縮。此時,不僅是橋面上烈火熊熊,就連河道兩側的木質房屋也已經被烈火燒成木架,獵獵戰旗般的火苗一口氣躥上天空,亂竄的火舌肆意地舔著門窗。大風一刮,幾根樑柱就隨之抖動著,顯然這些房屋已經處於崩分離析的邊緣
在黑煙滾滾的可怖背景之下,耀眼的火球夾帶著火星,紛紛如雨般往下落,河面上的各人無處可躲,只能匆匆擡起手臂遮擋。這些火星一旦落到皮膚上,就會立刻灼燒成一塊塊硬幣大小的紫紅斑點,讓人痛得死去活來。而嗆人的濃煙被風一帶,更是直衝眼睛,薰得人直流眼淚。
更加恐怖的是,在河流兩岸的房屋之間,不時還能看到幾個渾身燃燒、鬼哭狼嚎的火人,從岸上亂竄著掉進水裡,然後再也浮不起來——而現在他們必須要穿過這座燃燒的橋!
——老天爺啊!咱可是真的不喜歡客串馬戲團裡那些跳火圈的獅子啊!
但是,不管王秋的心裡如何哀嚎,在一心要趕時間的哈利.戈登的強烈堅持下,他們這支小汽艇和衝鋒舟組成的小艦隊,仍然勇往直前地往“火焰瀑布”裡一直衝進去。一進入火的勢力範圍,火舌便立刻向他們逼近。那宛如太陽一般的炫目光亮直刺著他們的眼睛,灼人的熱氣同時煎炙著他們的皮膚,乒乓啪啦的聲音震盪著他們的耳朵……儘管有哈利.戈登揮舞魔杖施展的闢火咒,還是讓每個人都深感痛不欲生。
彷彿在燃燒的火爐裡面不知掙扎了多久,他們才成功脫離了火海,重新進入了帶著焦臭和煙塵的渾濁空氣之中。再接下來,火焰的熱度漸漸消退,衆人總算是發出了一聲劫後餘生的嘆息。
下一刻,在熊熊火光中,當最後一艘衝鋒舟才穿過了橋洞,來到這座橋樑的下游另一側河面,王秋還沒喘順一口氣,繼續向前駛去的時候,便惶恐地忽然從後面聽見一聲轟然巨響。
他捂著嗡嗡直響的耳朵,膽戰心驚地回頭一看,只見一道觸目驚心的火焰,正在從橋面衝上天空,似乎是又引燃了橋上堆積的什麼易燃易爆物。而這座已經飽受摧殘的橋樑,到了此時也實在是支撐不住,在烈火和爆炸的連番折磨下,終於徹底分崩離析,嘩啦啦地坍塌下來,堵塞了他們之前的來路……
與此同時,一塊木質路牌在爆炸中被掀飛上了半空,然後歪歪扭扭地飄落在王秋等人前方的河面上,路牌表面那一排被火光映亮了的花體金漆大字,在此時竟然顯得如此刺眼——“歡迎來到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