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不錯!讓我們為最后的羅馬人干一杯!來,嘗嘗我最近從陛下那兒弄來的好酒吧!”
同樣有了幾分醉意的帝國海軍司令盧卡斯大公,從腰間摘下一只銀光閃閃的不銹鋼扁酒壺,擰開拴著金屬鏈的瓶蓋,又向酒館的侍女要了三個小酒杯,給自己、約翰和弗朗茨都倒了一杯。
霎時間,就有一股極為濃郁的酒香四散出來,讓在座的兩人不由自主地感覺肚子里酒蟲大動,立即就毫不客氣地一口飲下。這酒看似清脆透明,但一入口中,立即宛如火燒一般。而咽下喉嚨后,更是帶起了一片火辣辣的感覺……無論是清純的色澤、香醇的酒氣,還是炙熱的口感,全都讓他們感到回味無窮。
“……嘶——真是美妙的好酒!還有這酒壺的做工也挺精致嘛!”
約翰舉起已經喝干的小酒杯,陶醉地抽動鼻子聞了聞殘留的酒香,同時又好奇地摸了摸那只光潔如鏡的不銹鋼扁瓶,看到上面篆刻的一串字母,“……這個……好像是羅斯人的西里爾文字?”
“……沒錯,這就是羅斯人的酒!陛下說這東西叫做‘芳香型紅牌伏特加’,似乎來自于基輔的修道院……那些在冰天雪地里打滾的羅斯蠻子,就喜歡喝這種特別帶勁的烈性飲料……”
海軍司令盧卡斯大公炫耀似地舉起了扁酒壺,“……陛下說,這種喝起來口感好像火燒的酒,對于常年海上生活造成的風濕和關節炎,有著意想不到的好處——所以賜給了我整整十二瓶,讓我慢慢地喝個夠!”
“……說起來,陛下最近也賜給了我一些好東西——他似乎是把皇家的收藏品全翻出來了……”
似乎是酒意上頭的緣故,國務秘書弗朗茨也一邊噴著酒氣,一邊從懷里摸出一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按動機括彈開頂蓋之后,頓時露出一排排小塊的褐色茶磚(普洱茶),猶如磚墻一樣堆砌得整整齊齊。
“……整整三盒!全是最上等的茶磚,絕對沒有被雨水或海水浸泡過!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的貨色!”
他舌頭有些打結地說道,“……有個叫夏洛克的威尼斯商人在我家偶然看到之后,給我開出了每盒三十五個佛羅林(金幣)的價格,但我想了想之后,還是沒舍得賣掉,而是跟家人一起泡茶享用了……”
——自從絲綢之路開通以來,香料和茶葉也一直隨著絲綢從東方零零星星地輸入地中海世界。但由于橫跨整個歐亞大陸的漫長路途,以及中古時代落后的交通條件,導致在東方用不值幾個錢的碎茶葉沫子壓制而成的粗劣茶磚,萬里迢迢地幾經倒手販運到歐洲之后,售價已經超過了同等重量的黃金!
“……哦哦!你們都得到了好東西,就只有我什么都沒拿到,陛下真是太偏心了!”
約翰一臉嫉妒地叫道,劈手搶過盧卡斯的酒瓶,給自己又倒了滿滿的一杯伏特加,一邊細細的品味,一邊對盧卡斯嘟囔,“……對了,盧卡斯,這個月初的時候,我看到你讓人把金角灣入口的攔海鐵鏈給升了起來,可昨天我偶然站在海邊朝那個方向望了望,卻發現鐵鏈又給放下去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太明白……嗝兒~~” 盧卡斯有些慵懶地打了個酒嗝,“……唉,土耳其人的艦隊明明已經很快就要出現在城外,陛下在前天卻說有援助船隊即將抵達,要我把攔海鐵鏈放下去……”
“……援助船隊?哪兒來的援助船隊?熱那亞派出的援兵不是已經被擊退了么?”
弗朗茨聞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北面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在去年就已經被敵人用炮臺封鎖。而從五天前開始,連南邊的達達尼爾海峽也被堵上了……這支新來的援軍,難道能突破土耳其艦隊的封鎖線?”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陛下似乎很有信心,而且還擺出了一副非常神秘的表情……”
盧卡斯聳了聳肩膀,正想繼續說些什么,卻突然看到一名皇家侍衛匆匆闖進酒館,來到了他們桌前。
“……三位大人!陛下緊急召見!請三位大人立即前往金角灣軍港,和陛下一起迎接外國使節!”
三位帝國重臣頓時一起愕然——才剛剛提起這事,就真的有外國船只駛入金角灣了?!
“……真的有外國使節?坐船來的?”國務秘書弗朗茨眨了眨眼睛,率先開口盤問道,“……他們的船是怎么通過敵軍封鎖線的?該不會就是土耳其人的招降使者吧!”
“……稟報大人,這次來的不是土耳其人,而是黑海北面的韃靼人!是來支援我們的!”那名皇家侍衛立即如此答道,話語中還隱約帶著一絲興奮,“……他們成功突破了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土耳其炮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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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君士坦丁堡軍民的歡呼聲中,一艘造型優雅的白色帆船,劈開平靜的海面,駛入了金角灣的港口。
溫暖的冬日陽光,照射在金色的展翅天鵝船首像上,在人們的視野中反射出一片美妙絢麗的光暈。
一面白底紅字的十字架旗幟,在這艘白色帆船的桅桿頂端,迎著清爽的海風高高飄揚。
自從土耳其人修筑的炮臺要塞,在去年封鎖了博斯普魯斯海峽以來,已經很久沒有船只從北方過來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東羅馬帝國就只剩下君士坦丁堡這座城池,故而十萬軍民的吃穿用度幾乎全靠海運。生死攸關的海上航路一旦中斷,蜷縮在這座孤城之內的每一個人,都會有一種被扼住咽喉的絕望感覺。
多少年來,土耳其人一次又一次的圍攻,讓這個茍延殘喘的微型帝國,始終在末日的邊緣苦苦掙扎。
至于東羅馬帝國雙頭鷹的榮耀和威嚴,更是早已在這個新時代的驚濤駭浪之中消磨殆盡。
早在上個世紀末期,東羅馬帝國剛剛被土耳其人打得退化成一座城邦之際,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就知道這座城市已經沒有希望了。茍延殘喘多少年下來,到了1453年的時候,城里但凡是有條件有辦法的人,都已經跑了,凡是在西歐有親戚的家伙,幾乎全都拖家帶口地投奔了過去。甚至就連皇帝也不例外——半個世紀之前的約翰七世皇帝,就公然在西歐兜售自己的皇冠,價格僅僅是一座城堡和兩萬五千個佛羅林金幣!
要知道,這可是東羅馬帝國的皇位,是羅馬文明千年傳承的正統,帶著凱撒和奧古斯都的光榮與輝煌,還為之葬送了不知多少條性命的王位啊。可就連這樣的揮淚大賤賣,西歐的君主們還全都沒啥興趣。
于是,帕里奧洛加斯王朝只能繼續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墻內茍延殘喘,并且奇跡般地一直堅持到了今天。
總之,對于城內最后的羅馬人來說,目前正是一個充滿了衰敗和災難,并且逐漸走向毀滅的悲哀年代。
——香醇甘冽的美酒,豐盛美味的食物,豪情洋溢的講演,血腥激烈的角斗,讓少女貴婦為之陶醉的戰爭英雄,墮落糜爛的徹夜狂歡……在很多年以前的遙遠過去,這一切宛如天堂般美好的奢華和歡樂,曾經是羅馬公民在日常生活之中的重要調味劑,即使是在西部帝國陷落,只剩東部帝國獨存之后也依然如此。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帝國版圖的萎縮,外加皇室財富的日益減少,這些令人興奮的刺激、奢華和娛樂,卻已經在君士坦丁堡一連消失了好幾個世紀。無數人為此嘆息憂郁,卻又毫無辦法。
——勝利的凱旋、帝王的榮耀、奢華的慶典……這些能讓羅馬人感到興奮的東西,已經很久未曾在這個時代的君士坦丁堡出現了。甚至就連不被戰火打擾的平靜生活,都已經成為了一種奢望。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在自己面臨窮途末路的時候,不是在絕望中沉默,就是在絕望中尋找興奮點。因此,在這個危機時刻,即使是只有一艘船的援軍,也足以讓深陷絕望之中的君士坦丁堡軍民們興奮上一番。
——已經有了第一艘船抵達這里,難道還會沒有第二艘、第三艘船,滿滿地載著援軍和糧食到來嗎?
而皇帝陛下為了粉飾太平,特意在碼頭免費散發的黑面包,更是戳中了久困于饑饉的市民們的G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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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艘被君士坦丁堡軍民寄予厚望的帆船“白鳥號”上,王秋同學正裹著一套不怎么合身的蒙古族式樣皮袍子,用望遠鏡觀察著前方矗立于海面上的巍峨城墻——雖然他在之前已經惡補過一番有關伊斯坦布爾的綜藝旅游節目錄影,但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跟二十一世紀的伊斯坦布爾相比,實在是有著天壤之別。另外,實事求是地說,這艘采用二十一世紀的先進技術設計制造,外觀裝飾華麗,排水量約為十五噸的現代帆船游艇“白鳥號”,從一開始根本就不曾穿越過博斯普魯斯海峽,甚至連金角灣都沒有離開過。
昨天晚上,在皇帝本人的配合和掩護之下,身手敏捷的索尼婭政委帶著蟲洞,第一次離開了皇宮御用祈禱室,由皇帝親自帶著出城來到海邊,然后悄悄使用隨身攜帶的充氣式筏子,一口氣劃到金角灣的某處僻靜海面。這才在海上拿出蟲洞,讓王秋在這個時空通道的另一端,從東京灣的碼頭轉移了一艘帆船過來。
——由于準備時間實在倉促,此次行動的總指揮官小鳥游真白前首相,直接就拿了她爸爸的游艇充數。
接下來,整個穿越小隊的數十名成員,陸續通過蟲洞,從日本東京轉移到這艘小船的甲板上。然后,就是拋下船錨等待黎明日出,隨即讓本地引水員使用手劃小船進行拖拽,讓船駛入君士坦丁堡的海港了。
這一次的整個行動過程堪稱平淡無奇,在皇帝這個至尊內應的配合之下,談不上任何的挑戰性。
唯一讓大家產生爭執的地方,就是這艘船的桅桿上應該掛什么旗幟——俄羅斯人想掛圣安德烈旗,日本人要掛旭日旗,中國人自然要掛八一紅旗……最后折中了一下,由于聯合國的旗幟太超前,中世紀歐洲人可能沒法理解,于是就弄了一面紅十字旗——這樣三方都能接受,而城內的基督徒也能明白這是自己人。
至于他們這伙人為自己選擇的掩護身份,也很有意思——來自金帳汗國的韃靼人,或者說蒙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