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士南部,德梅泰王國境內,一座古羅馬帝國時代遺留的石砌堡壘旁邊
空曠的草坪上,一張張粗糙的木頭長桌被擺成了一個大圓圈,每一張桌子后面,都坐著頂盔帶甲的戎裝騎士。披著紅龍圖案大氅的亞瑟王舉著酒杯高踞中央,來自各個凱爾特人王國的騎士們則環繞在四周。
——由于前來參加野餐的騎士眾多,沒有任何一張長桌能夠坐得下,而且由于人數太多,也很難按照身份高低來排座次。所以就由亞瑟王拍板做主,將許多長條木桌擺成一個大圓圈,以示赴宴的凱爾特騎士們不分高低貴賤,在戰時彼此并肩作戰、同心協力,在平時則圍著圓桌一起飲酒作樂……
一頭剛剛宰殺的肥鹿,被架在熊熊燃燒的火堆上,由仆人不斷地轉動著,慢慢地烤得滋滋流油。這頭鹿的肉質相當不錯,在火焰的炙烤下,很快發出一陣陣頗為誘人的肉香味兒,在表面出現了一層漂亮的金黃色……眼看著鹿肉已經烤得差不多了,廚師便拿著刀子,割下一條鹿腿裝入盤中,端到亞瑟王的面前。
一般而言,鹿的后腿肉總是質地最好的,亞瑟很熟練地拔出鋒利的匕首,很快就將烤得恰到好處的鹿后腿肉切割成了好多小塊,由仆人們依著次序裝入盤中,然后送到每一位騎士面前的桌案上。
——在中世紀歐洲,由主君操刀給騎士們和客人們分肉,是一種親近的表現,也是一種馭人的藝術。對于君王來說來說,就是要讓自己手下的人感激自己,時時刻刻都能想起自己給與的恩惠,并不忘記回饋他們的價值——由地位高的人給地位低的人分配食物,這是一種從原始部落時代就開始出現的權力象征,也是一種親情的體現,顯得同桌吃飯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而分配食物的人就是一家之主。
不過,對于亞瑟來說,一次給這么多位騎士分肉,也同樣是頭一回的經歷。以至于一條鹿后腿根本不夠分,只得又讓仆人們送上來好幾大塊鮮美香酥的烤鹿肉,逐一分割成小塊,被熱氣熏得滿頭直冒汗,才讓這一百五十名騎士的餐盤里人人有份……如果還要添加,就得讓仆人代勞,或者由騎士們自己動手了。
——聚餐時的分肉只是一個形式,亞瑟王也是他們的君主,而不是他們的仆人。
每一位騎士的桌案上,都擺放著裝在小碟里的精鹽與胡椒粉,將它們抹在外焦里嫩、火候精到的鹿肉表面,就會顯得更加鮮香可口,再配上成桶的香醇葡萄酒和啤酒,更是讓諸位騎士們深感滿足。
隨著分肉的結束,仆人和侍女們又猶如翩翩蝴蝶一般,流水似的端上了無數的豐盛菜肴,有香噴噴的烤鴿子、烤雞、烤鵝,抹著蜂蜜的蘋果派,插著彩羽裝飾得很漂亮的烤孔雀、浸泡在肉汁里的烤洋蔥,加了牛奶的蘑菇濃湯……此外還有加了大量香料的胡椒酒,以及浸泡著薄荷葉的蜂蜜水作為清涼飲料供應。
在吃慣了各式現代糕點菜肴之余,這些造型笨拙的中世紀美食對穿越者來說,似乎也是別具風味。
與此同時,許多紅頭發的凱爾特人姑娘,正穿著鮮艷的衣裙,在餐桌旁邊的草坪上熱情地載歌載舞,不時還會湊過來,跟俊朗的騎士們搔首弄姿、打情罵俏,乃至于當眾獻吻。而喝得半醉的騎士們也是笑嘻嘻地應和著,毫無拘束地放-浪形骸——畢竟,他們馬上就要去戰場打仗了……天曉得能否活著回來。
——這是一場舉辦在決戰之前的誓師宴會!
自從離開布里斯托爾港的廢墟之后,亞瑟就帶著緊急召集的三百多名士兵渡過埃文河北上,踏出了自己的國境,一路尾隨愛爾蘭海盜的足跡進行追擊,并且很快抓獲了幾個掉隊的愛爾蘭人俘虜。
根據一番拷問,亞瑟根據俘虜的口供得知,這股屠戮了布里斯托爾港的海盜,其實應該算是愛爾蘭的正規軍,來自于愛爾蘭東北部的阿爾斯特王國。這支軍隊由格蘭妮女王親自率領,幾乎是傾國而出的陣容。
因此,格蘭妮女王起錨出發時攜帶的總兵力,就已經約摸在三千人左右,等到艦隊抵達不列顛海岸,匯合了威爾士沿海各個據點的愛爾蘭人之后,這位格蘭妮女王的兵力進一步膨脹到了四千人——這個數字已經是布里斯托爾港全部居民的兩倍,并且全都是一些好勇斗狠的彪悍之徒,也難怪港口會迅速淪陷。
在攻打布里斯托爾港的戰斗之中,愛爾蘭人似乎沒有付出多少死傷。等到這支愛爾蘭軍隊北上之后,又匯合了常年活躍在威爾士沿海的幾股愛爾蘭海盜,總兵力已經膨脹到五千以上——這樣規模龐大的敵軍,已經不是亞瑟身邊的小部隊可以對付的了,哪怕他給部下都配備了合金戰斧和現代防割服也不行。
——為了自身的安全,除了穿越者之外,亞瑟并沒有給土著士兵裝備現代槍械等大威力的熱兵器,因此他的軍隊從攻擊手段上講,依然只是一支停留在冷兵器時代的中世紀軍隊。只有亞瑟王本人和偶爾通過蟲洞來看情況的王秋等人身上才佩戴了槍械彈藥……只靠身邊的這三百人,他是打不過五千愛爾蘭人的。
然而,放任這五千敵軍在威爾士橫沖直撞,對身為全體凱爾特人盟主的亞瑟來說,同樣也是絕對不行的。要知道,這五千愛爾蘭軍隊的強大破壞力,早就不僅局限于單純的劫掠財貨,而是足夠在不列顛滅國搶地盤了——要知道,威爾士地方的這些凱爾特人小國,每個國家通常也就只有幾萬人甚至幾千人而已。
另一方面,如果讓王秋動員那幫現代異能雇傭兵——實際上是臨時東拼西湊起來的烏合之眾——到古代來打仗,用現代武器消滅這支敵人,那么為此消耗的軍費又實在太高了,有點承擔不起。
因此,這幾年越來越有自信的亞瑟王就打算親力親為,依靠卡梅洛特王國在本時空的軍事力量消滅這股來犯之敵——在緊緊尾隨著愛爾蘭人的足跡,進入南威爾士的德梅泰王國境內之后,亞瑟就以全不列顛守護者的名義,首次向全體凱爾特人邦國發布了總動員令,要求各國君王組織軍隊前來德梅泰王國集結,在自己的指揮之下,與渡海而來的愛爾蘭入侵者決一死戰!
對于亞瑟王的第一次征召,威爾士地區的各國諸侯都不敢怠慢,紛紛自備馬匹、干糧、軍械上路,很快就匯集起了一支按照當時歐洲標準已算規模不小的軍隊。至于轄地位于戰場,天生就守土有責的德梅泰國王普拉斯,更是殷勤地大排筵席,幾乎是傾其所有地款待四方來客,似乎是想要趁機結個善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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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中世紀的筵席菜色內容還算豐盛——盡管口味怪了一點——但這個時代的音樂卻讓王秋實在感到有點吃不消。“咚、咚、咚”的鼓聲敲得他頭昏腦漲。從宴會圓桌旁邊的樂師席上,同時傳來笛子的哭號、喇叭的顫音、豎琴的尖叫和海螺號角的嘶吼,但最讓人煩亂的還是要數這鼓聲,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于是,王秋捂著耳朵忍耐了很長時間,還是感到惡心難受,最后只得用跟亞瑟談話來轉移注意力。
而在如今的這個局勢背景之下,最讓人關注的談論話題,自然是莫過于這一場即將爆發的戰爭了——在黑暗動蕩的中世紀,戰爭和暴力永遠是能夠讓幾乎每一個男人都熱血沸騰起來的最流行話題之一。
“……你真的已經把一切事情都準備就緒了?”看著這些即使享受女色也不忘全身披掛的騎士們,王秋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如今你從整個不列顛尼亞能夠召集到多少騎士和步兵?”
“……哪兒有什么整個不列顛啊,那是夸張的說法,也就是威爾士這邊的幾個小國響應了號召而已……總兵力么,大約一百五十名騎士,八百名步兵,還有隨行的仆役和勞工,合計兩千一百零五人。”
已經喝得有些微醺的亞瑟王,一邊咀嚼著香噴噴的烤鹿肉,一邊對身旁的王秋答道,“……當然,隨軍的小販和洗衣婦不算在內……我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反正在戰場上不能把他們當成士兵來用……”
“……而根據打探到的情報,愛爾蘭人的數量則在四千到五千……”王秋皺著眉頭嘀咕道,“……一比二的劣勢兵力,同樣是指揮系統紊亂的中世紀封建領主軍隊,你的部下在裝備和訓練上可能稍有優勢,但愛爾蘭人卻掌握著制海權,想打就打,不打就能上船離去……如果不開金手指,這勝算似乎有點懸啊……”
“……一點都不懸,愛爾蘭人的最大優勢就在于他們的艦隊,但此時他們已經愚蠢地遠離了海岸,前往內陸地區一處盛產谷物的農莊進行劫掠,然后被德梅泰王國的軍隊堵住了歸路。”
亞瑟伸手晃了晃酒杯,“……現在,愛爾蘭人跟艦隊的聯系已經被切斷,成了困在岸上的魚。只要我們再加上一把勁,阿爾斯特的女王就會成為我們的階下囚了。”
“……如果是那樣,當然最好不過,希望你能夠旗開得勝。”王秋對此不置可否,只是覺得亞瑟似乎有些過于樂觀——須知這一次可沒有現代軍隊助戰,“……不過,愛爾蘭人被困的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
王秋提出的這個問題,眼下就連亞瑟也不曉得,他只是知道愛爾蘭人目前就在自己東方大約一天路程的位置而已,為此,亞瑟特意喊來了本地的東道主和情報員,德梅泰國王普拉斯,專門問起了此事。
“……阿爾斯特女王被圍困的那塊地方叫做‘劍欄’。”普拉斯國王笑嘻嘻地答道,而亞瑟則在同時做著翻譯,“……這地方是一片被包圍在森林之中的平坦農莊,只有一條道路從中穿過。據說在四百年多前,有一支羅馬軍團曾經在這里被擊敗,至今偶爾還能找到生銹的斷劍,故而流傳下了這個名字……”
——雖然德梅泰的年輕國王普拉斯陛下對此事貌似說得漫不經心。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僅僅是一聽到“劍欄”這個地名,亞瑟王和王秋這兩位穿越者的瞳孔就不由得全都猛然一縮,然后摸了摸下巴,互相交換了一個含義復雜的眼神,隨即就很有默契地一起點了點頭……
第二天,兩千多名酒飽飯足的凱爾特聯軍分批整隊開拔,離開了臨時集結地,向著劍欄農莊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