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個時代的盎格魯撒克遜人,依然保留著野蠻時代尚武好斗的習俗,整個部族基本上全民皆兵。如果是本土作戰的話,每一個能夠干活的農夫和獵戶都是兵員,一旦戰爭來臨,就會進行堅壁清野,將家人送進堡壘或莊園避難,同時在酋長和長老的率領下拿起武器,一起迎戰任何來犯之敵。
但問題在于,本土防御是一回事,出境遠征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從這支盎格魯人聯軍集結出發的東海岸林肯郡,到西海岸的格洛斯特城之間,隔著大約兩百公里的路程。以這個時代的行軍速度,最起碼要走上兩個星期,甚至一個月……再考慮到戰爭持續的時間和返回的時間,哪個國家能夠允許全國的主要勞動力集體外出閑逛兩三個月之久?家里的活難道不用干了?在此期間就不用擔心有其他敵人進犯了?
因此,除非是整個部落自己燒了村莊集體遷移,否則一個中世紀國家能夠動員出征的兵力都是非常有限的,光是路上消耗的干糧就能讓人感到吃不消。一個擁有兩萬人的“王國”,能夠動員四五百號壯漢外出搶劫就很不容易了——畢竟得要留下不少人看家——而作為戰斗力核心的騎士,更是稀罕得好像現代的航空母艦一樣。每個國王麾下擁有的騎士,通常連一個大廳都坐不滿,絕對不是什么人都能充當的大路貨。
——日后英格蘭王國和蘇格蘭王國對峙的時候,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三世在一次統計中發現,當時全國真正能夠動員起來的重裝騎士數量,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五百個,剩下的都是花錢買了騎士封號的富商和莊園主,家里恐怕連盔甲都沒有……而當時整個大不列顛島的人口,已經是黑暗時代的最起碼五倍以上了。
在《亞瑟王傳說》里,亞瑟王麾下的圓桌騎士,在最多的時候約有一百五十人。如果真有這樣一位君王的話,那么他確實是非得統一大半個不列顛尼亞行省,才有可能湊出這么多騎士來。
所以,現在大家經常從電視電影里面看到的,成建制的大群重騎兵漫山遍野進行集團沖鋒的場面,在漫長的中世紀期間,是不太容易發生的,真正出現在戰場的次數寥寥可數,而每一次出現都是青史留名的大場面。倒是幾個騎士、十幾個騎士互相單挑的事情,在中世紀的歐洲到處都有發生。
由于中世紀歐洲的戰爭場面,跟動輒數十萬大軍出征的古代中-國相差太大,所以,為了幫助王秋對中世紀歐洲國家的實力數據加深了解,小鳥游真白前首相以一個日本戰國游戲資深玩家的身份,用較為相似的日本戰國的一些概念,跟這個時代的大不列顛島各“王國”軍事動員能力進行了一番換算。
“……按照日本戰國時代的常見情況,一萬石封地通常擁有五千人口,那么羅慕路斯皇帝就是一個六萬石大名。其余那些盎格魯撒克遜人和凱爾特人‘大名’的石高,一般在幾千到五萬之間浮動。如今最強大的肯特王國,也不過是十萬石的領地,相當于織田信長從尾張國起家時的一半。整個不列顛的石高全部加起來約為兩百萬石,嘖嘖,僅僅相當于戰國時代日本全境的十分之一,還不如九州島多……”
——那么,“卡梅洛特”科考站擁有兩千多農奴,大概勉強能算是五千石的小大名。王秋在心中想道。
雖然黑暗時代不列顛的人口,僅僅相當于日本戰國時代的十分之一不到,但大不列顛島的面積,卻跟扣掉琉球與北海道之后的日本列島相差無幾。這就意味著,不列顛的人口密度極小,在得到國王的征召令之后,農夫們需要自備口糧和長矛,走上相當于日本“足輕”們十倍的路程,才能跑到鄰國去打仗……在戰爭中消耗的體力、時間和糧食都因此上漲了十倍,這仗可打得真是夠辛苦的啊。
正當王秋盤算著在這一次作戰的時候要不要換上獸醫的麻醉彈,以便于多捕捉一些免費的伐木工之際,又一道雪亮的閃電忽然劃破陰郁的天空,緊接著便是一聲霹靂巨響,震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隨即在頃刻之間,便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在黑云間翻卷炸響,夾雜著如注的暴雨從天邊滾滾而來。
一時間,仿佛整個天地都已經被飛濺的雨花所包圍,顯得瘋狂暴烈而又陰冷入骨。
于是,眼看著天地間一片昏沉,車隊根本沒辦法冒險前進,以防被山洪沖走,只得找了塊比較高的結實平地,暫時停車休息。由于無事可做,大多數人都靠在座位上打盹。只有日本最強的超能力少女,小鳥游真白前首相的警惕性格外之高,跟貓兒似的瞪圓了眼睛,不停地來回張望,說是擔心會有某個特別精明的盎格魯人首領趁著暴雨偷襲,就像織田信長在桶狹間之戰當中斬殺今川義元一樣……
對此,王秋嘴上稱是,心中卻是暗自嘀咕:這暴雨中的荒野都快要變成沼澤地了,戰馬還能跑得起來?
又過了不知多久,待到雨勢漸漸轉小,天光重新泛亮,車隊才再一次啟程,隨即很快就發現了戰斗的痕跡:一個被殺死的男人,正躺在滿是泥水的道路當中,失去神采的眼睛向外凸出,無力地瞪著天空,他被捅穿了的腹部有一個大洞,從那里流出花花綠綠的腸子,沾滿了泥土和草葉,堆在他身下的草叢里……
然后,伴隨著駕駛員馬彤小姐的驚呼聲,王秋和亞瑟都隱約看到了前方道路盡頭那幾個正在激烈打斗的身影,并且聽到了幾聲穿透雨幕的模糊尖叫和咆哮。
于是,王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摸了摸身上的防彈衣,又從腰間拔出手槍——戰場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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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的寒秋冷雨之中,荒廢的羅馬大道上,三名落魄的騎手正在策馬飛奔。
提奧法努公主一邊瞇眼注意著前方的道路,一邊盡量低著頭,盡可能地蜷縮在馬鞍之上,不讓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脖子淌下去,但還是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
這座島嶼的秋天確實很冷,而下雨的時候則更冷,盡管提奧法努為了保暖,已經在襯裙外穿了兩件罩袍,又裹上了一件厚實斗篷,可依然感覺很冷。座下的馬兒則不停地抖動身體,蹄子在泥濘的道路上濺起不少污泥——實事求是地說,她并不精于馬術,更何況是一匹煩躁的母馬,而且還不是她騎慣了的那一匹。
想起那匹被丟在馬廄里的愛馬,提奧法努忍不住嘆了口氣——它現在或許已經淪為蠻族的戰利品了吧!
一陣強勁的寒風迎面吹來,濕透了的衣服從她身上帶走了更多的熱量,這讓提奧法努忍不住哆嗦著懷念起了愛琴海畔的明媚陽光,還有雅典城外點綴著橄欖樹林和古老神殿的溫暖海灘。
跟小時候生活的希臘雅典城相比,這座總是籠罩在陰冷雨霧之中的偏遠島嶼,實在是讓人生不出好感。
——雖然在那里,她不過是一戶普通小貴族家里的女兒,而在這里,她卻是羅馬皇帝的尊貴公主。
當年,西羅馬帝國末代皇帝羅慕路斯?奧古斯都,被未來穿越者裹挾著逃出意大利坎帕尼亞的軟禁地,流亡到東羅馬帝國的時候,雖然最初的處境不算很好,但他得到元老院推舉的皇帝尊位,多少也還有那么一點兒的含金量。再加上被他帶來的那艘巨大“鐵船”——未來穿越者臨走之前遺留的禮物——給東羅馬帝國臣民帶來的巨大震撼,也讓羅慕路斯皇帝被披上了一層“天賜神佑之君”的神秘色彩。
因此,當羅慕路斯在東羅馬帝國到處奔走,推銷他的復國計劃之時,盡管頂級的大貴族往往嗤之以鼻,認為這是癡心妄想,但還是有一些人想要冒險搏一把,故而或是掏錢資助,或是派人加盟,算是遠期投資。就連當時的東羅馬皇帝,雖然不肯承認羅慕路斯的皇位,但還是給他提供了一些便利和資助——在西羅馬帝國崩潰覆亡的同時,東羅馬帝國同樣飽受蠻族入侵之苦,如果有人能在別處分擔一些壓力總是好的。
更何況,在早期的東羅馬帝國,無論皇帝的內心之中到底是什么想法,“恢復西方失地,光復羅馬故都”都是一件關系到“政治正確”的事情,就像是我國南宋和東晉時期的“北伐中原”一樣。
羅慕路斯皇帝現在的皇后布迪卡,就是東羅馬帝國一位地方貴族主動獻上的小女兒——雖然這位西羅馬皇帝在眼下很是落魄,但如果日后他當真復國成功,那么有一位皇帝女婿的好處可就享用不盡了!
在滯留東羅馬帝國的幾年時間里,羅慕路斯就這樣一邊結交權貴、招納豪杰,一邊謀求贊助,增強實力。最后,滿心躊躇的皇帝登上了西去的海船,而把布迪卡皇后和一雙兒女留在了雅典城外的海濱別墅。
就這樣,提奧法努和她的哥哥在雅典悠閑地渡過了他們的童年,直到一位信使從遙遠的不列顛行省風塵仆仆地趕來,送來了羅慕路斯皇帝在不列顛行省復辟成功,即將派人迎接家眷的“喜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