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黨中央從貴陽發出的這份慷慨激昂的戰斗檄文,穿越者和紅十軍團的將領們都忍不住苦笑起來。
“……唉,黨中央這是在貴陽隔空打嘴炮,順便扯上咱們上海這邊的虎皮嚇唬人啊!”
王秋撓了撓頭發嘀咕說,“……接下來,中央紅軍大概就要從貴陽出發,掉頭東征重返江西蘇區了吧!嗯,同時還要高舉抗戰大旗,凝聚民心士氣,建立統一戰線,贏得受到全國普遍承認的合法性?”
“……大概吧,但黨中央同樣也有可能是想要在貴州建立革命根據地,以此來打出自己的大義名分。”尋淮洲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畢竟,這還是我黨首次完整地奪取了一個省的革命勝利——雖然僅僅是一個非常窮困和閉塞的偏遠西南小省。但論貴州的人力物力,也已經比得上之前的中央蘇區了……”
總而言之,對身在千里之外,直接面臨國內外諸多強敵圍攻的紅十軍團而言,中央紅軍的動向暫時還沒有什么現實意義。而且,對于黨中央提出的抗日反帝統一戰線計劃,大家都不怎么看好。
的確,如今國內的各派政治勢力,在大革命時期都跟我黨多少有些淵源和交情。國共關系破裂的時候,不少軍閥也沒有殺害自己治下的黨員,而是選擇“禮送出境”,以便于做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所以粗看起來,在面對外敵入侵的時候,紅軍和各派新軍閥勢力確實是有著一定的合作基礎。
但問題是,黨中央在這篇檄文之中把自己抬得太高,居然想要一步登天,直接成為中央政府……且不說民國時期的中央政府就是一個大火坑,看著光鮮耀眼,跳進去之后才發現是何等受罪。而且正所謂看碟下菜,有多大碗吃多少飯,就看眼下的中央紅軍,地不過貴州一省,兵不過寥寥三萬,能壓得服哪一家軍閥心悅誠服、納頭來拜?就是再加上紅十軍團的兵力,光是從數字上看,恐怕也是夠可憐的!
——手里就只有這么點實力,卻想要當全國的中央政府,這話說出來之后,只怕是會被各地軍閥們嘲笑成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到底是在找盟友還是拉仇恨啊?
況且,即將在上海遭到帝國主義列強圍攻的紅十軍團,在很多迷信洋人的軍閥眼中,已經算是死人了。
更要命的是,黨中央似乎還在執行左-傾路線,沒有提出民族矛盾高于階級矛盾的說法,也沒有停止打土豪分田地的意思——事實上,為了以最快速度在地方上站穩腳跟,現在的黨根本就沒有辦法停止土改。更不能停止對剝削階級的打擊,否則就是自尋死路。但這樣一來,就很難得到其他階層的認同和歸順。
——要知道,在這個冷酷而現實的世界上,是很少有人會為了理想而徹底背叛自己所屬的階級的。先前爆發的大革命之所以會失敗,關鍵就在于只是破舊而未立新。
當時,作為國民革命軍中堅力量的青年軍官團,是一個處于急劇壯大和蛻變中的群體。最初構成該群體的絕大多數成員,是清一色的接受過新式軍校教育的愛國青年——但他們的愛國通常是有前提的,就是絕對不能觸犯他們家庭自身的利益。否則他們就會立即從革命者蛻變為反-革-命!
——民國年代,中-國的傳統農村社會在資本主義全球市場沖擊下全面破產,迫使一部分農村地主家庭的有志青年離開家鄉的土地,從軍謀生。由他們形成的精英軍官團體,是一個來自介乎于社會上層與底層之間的中間層次團體。大多數有財力進入軍校深造的知識青年當然不是頂級財閥,但也不是無產階級,他們離開土地是為了保住土地,他們的根仍扎在土地上。作為農村小土地私有者利益集團的代表,他們承擔不了無產階級革命強加于他們身上的職責,更無法接受“土地改革”這一必須接受的后果。
但另一方面,作為大革命的基礎力量,城市的工會和鄉下的農會眼看著革命形勢高漲,必然會爆發出被壓抑了許多年的怒火,不顧一切地提出自己的政治訴求,用暴力對農村財產進行再分配——而這就極大地觸犯了作為國民革命軍中堅力量的青年軍官團的利益,從而導致了必然的叛變。
因此,大革命的失敗命運,從國共合作發動革命的那一刻開始,就差不多已經注定了。
至于解放戰爭期間,中-國社會各階層之所以會全面拋棄國民黨,除了極少數官宦劣紳之外,都一致期盼著解放,那是因為蔣介石的金圓券政策搜刮光了民間財富,不僅讓國民政府的信用垮臺了,還讓資產階級也紛紛破產變成無產階級,結果就成了替共.黨鋪路——有錢人之所以反對革命,是因為怕窮人來分他的產業,如果他已經被反-動政府給折騰成了窮光蛋,那么接下來只怕是革命得比誰都積極!
不過,在抗戰爆發之前的年月里,國民政府的支持率還沒有這樣低到跌破表,而紅軍的支持率也還沒有那么高。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之所以會有一些地方軍閥跟紅軍眉來眼去,不過是他們想要“養寇自重”,讓紅軍幫自己分擔南京國民政府的軍事壓力而已,并不是什么思想進步的表現……而現在的黨中央若是想要跟當初那些背叛革命的軍官們重新合作,也只有在土改問題上達成哪怕是短時期的共識之后,才有實現的可能——然而,如今的黨中央似乎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或者是雖然認識到了這一點,但為了不惜一切代價地爭取底層民眾的支持,以及長久以來的政策慣性,根本就沒辦法加以改變。
看起來,剛剛開完遵義會議的黨中央,一時半會兒還沒來得及把過去的左-傾問題給修正過來。
當然,就穿越者們的利益而言,他們也根本不希望中央改變如今的左-傾路線——如果把軍閥、買辦、地主、土豪、資本家都給“統一戰線”過來了,他們還能到哪里去搜刮金銀財寶和古董珍玩呢?而且,以穿越者們的技術優勢,根本不必團結這些腐朽的反-動階級,也完全可以讓入侵者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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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除了上面這篇慷慨激昂卻不切實際的檄文之外,黨中央總算還發來了一些比較實際的嘉獎。具體來說,就是為了論功行賞,將紅十軍團升格為紅五方面軍,下轄紅十、十一、十二、十三合計四個軍團,每個軍團下轄四個師,合計十六個師和若干獨立部隊,最多可以塞進去四十多萬人的超級大編制!
遺憾的是,以紅十軍團的現狀,就是有了一個方面軍的編制,恐怕也湊不出那么多有經驗的底層指戰員。事實上,這兩個月,方志敏、粟裕、尋淮洲等人盡管已經竭盡全力,但還是只把總兵力擴充到了八萬而已。如今大部分駐守在上海周邊,只是讓尋淮洲拉了三萬新兵出來到杭州遛一遛,算是以戰代練。
——不是在上海、蘇州和浙北征不到體格健壯、樂意從軍的兵員,更不是缺少糧食、服被、軍械和軍餉,而是紅十軍團沒有那么多可以帶新兵的老戰士,更湊不出那么多能夠滿足最基本條件的班長和排長!
所以,黨中央這一回很體貼地幫他們解了燃眉之急,就是命令除了中央蘇區的最低限度必要守備部隊之外,讓陳毅帶領整個東南地區的所有正規紅軍、地方紅軍、紅軍游擊隊乃至于地下黨員,一起朝著上海方向運動,以便于向“國際縱隊”領取軍械彈藥,同時參加這場“迎擊全世界帝國主義的總決戰”!
而另一方面,在杭州城內進行了一個星期的“打土豪”和“破四舊”,狠狠地大發了一筆橫財之后,王秋等人也覺得是時候該回轉到上海去了——由于之前的紙鈔作廢風潮,杭州各家銀行的銀元和金條庫存,早已被市民們擠兌一空,即使紅軍在占領杭州之后,立刻搞了階級斗爭,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打土豪行動,也只從城內搜刮出了不到一百萬枚銀元,還有一萬多兩的金條。但是作為繁華富庶的南宋古都,以及自從太平天國以來就甚少經歷戰亂的人文薈萃之地,杭州城內保存下來的各類文物古董、玉石翡翠、名人字畫和明清家具,卻是著實為數不少,其中相當一部分甚至能稱得上是稀世珍寶!
再加上之前在嘉興、湖州和海鹽等地的收獲,王秋等人已經差不多是賺得心滿意足了。而尋淮洲和他的部下們,也從這場低烈度的戰斗中學到了一定的經驗,基本完成了這次“以戰代練”的目標。
然而,正當三萬紅軍逶迤向北開出杭州,雄赳赳氣昂昂地唱著軍歌凱旋回上海之際,眾叛親離的蔣介石卻不得不黯然地收拾起行囊,準備離開在這些年里見證了他種種榮耀、權勢與輝煌的南昌行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