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第三次公演小考中, 黛玉表演昆曲,個人考核僅得了乙上,心頭幾分沮喪, 在訓練室準備團隊表演時, 見隊友仍在努力抱佛腳, 不禁又有幾分感動。
她深吸一口氣, 重新振奮了精神, 正待加入秦可卿、紫鵑和柳五兒一起練習時,香菱和迎春從外推門進來,兩人皆是愁容滿面, 一臉沮喪地坐在地板上。
“菱丫頭,二姐姐, 這都是怎么了?”黛玉疑道。
“湘云仙子那一組太厲害了, 太厲害了, 我都有些詞窮了。”香菱怔怔道。
黛玉輕輕嘆了口氣:“咱們這組就要上場接受評委考核了,眼下也沒精力改弦更張。不管好歹, 咱們先把眼前這一劫渡過去,最差最差,左不過是公演上場順序只能撿別人剩下的。”
秦可卿便也走過來,在香菱身邊坐下道:“絳珠仙子說得對,那評委若有意見, 咱們離正式上場還有幾日功夫, 慢慢修改調(diào)整便是。”
迎春點頭不語, 過了會兒方道:“我瞧那湘云一組演的《直到世界盡頭》雖好, 但編曲舞蹈上已臻化境, 并沒有什么長進空間,若再給她們幾日訓練, 也不過如此了。”
紫鵑笑道:“正是這個意思,咱們接下來幾日再想點大招,彎道超車,豈能不給人驚喜?”
說罷,助理仙君過來催場,六人便擊掌打氣,互相拉著往場上走去。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殘瓣之名今難辨,急盼風起了夙愿!”
“激情永不停歇,熱血不斷蔓延。
貫穿于暮天,火紅的烈焰,地獄的弓箭!”
一曲終了,果然不出黛玉所料,評委給的評價不高,警幻仙子甚至直言,“舞蹈動作不齊,編曲也顯得有些粗糙。”
寶玉幫著解釋了幾句,畢竟小考場所十分簡單,既不能有燈光、背景和道具的使用,也不能穿著設計好的服裝,而黛玉一組營造的舞臺劇氛圍,也要到了正式公演的場上才能完全發(fā)揮出來。
賈母和警幻仙子點頭,表示理解,三位評委商量了一番,給出了乙上的成績。
寶玉站起來,帶著一抹抱歉的笑意,向黛玉作了個揖,“絳珠仙子,這一回小考中,你所帶的隊排名最末,只能在旁人選擇后,領取最后一個剩下的出場順序。”
黛玉此刻心中早有準備,當下得體的笑笑:“謝謝神瑛侍者,多謝老祖宗和警幻仙子。”
進了訓練室,幾人仿佛松了一口氣。
黛玉見今日心頭大事卸下大半,遂從懷中取出隨身攜的手帕,打開來,將早上撿的鹽漬蜜餞拿出來與幾人分享。她口中咀嚼著梅子,口齒含糊不清,仍堅持要帶頭道:“古人有言,絕處逢生,或許這墊底的小考排名并不是件壞事兒。”
眾人皆笑著點頭,忽有一個劍眉星目的仙君敲了敲門,對著黛玉道:“絳珠仙子,方才第三場公演的出場順序已經(jīng)定下來了,您這一組是第二個上場,接在湘云組的《直到世界盡頭》之后,寶釵組的《文森特》之前。”
黛玉點點頭,又見這位仙君有幾分面熟,這才想起第一輪公演的小考后,黛玉在訓練室外掉落了扇子,被北靜星君撿去,便是差這位仙君將扇子送還回來。
那仙君已經(jīng)將門帶上,腳步向著遠處,黛玉忙站起身,打開門追了出去,“這位仙君,煩請留步。”
那仙君尚未走遠,便轉(zhuǎn)身過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黛玉,“絳珠仙子還有什么吩咐?”
“請問……仙君與北靜星君可曾相識?”
那仙君皺著眉頭,“自是相識的。”
黛玉從懷中取出那把提了《簪菊》詩的團扇,鄭重交予那仙君,“有一事須得請仙君相助,可否替我把這扇子送至北靜星君出處?今兒我見他沒有來,想是有公事,耽擱了。”
那仙君看了黛玉半晌,見她言辭誠懇,便沉聲道:“絳珠仙子不知?北靜星君偶感風寒,病了幾日,故今日未能前來。”
黛玉未曾料想是這個原因,心中一驚,那仙君已走過來,接了她手中的小小圓扇,道:“仙子的物品我定會轉(zhuǎn)交給北靜星君,且放心吧。”
黛玉回過神來,那仙君又轉(zhuǎn)身向洞口走去。
她提著裙角,小跑幾步,方追了上去,“北靜星君乃是神仙體質(zhì),并不是□□凡胎,怎么會偶感風寒?”
那仙君并未轉(zhuǎn)身,只是回過頭看她,輕聲道了句:“聽說是前陣子夜里去人間散心,被寒風吹著了,縱然是神仙體質(zhì),也禁不住人間寒毒。”
黛玉怔怔道了聲謝,想起那夜,北靜星君帶著她去人間深巷中吃了頓牛肉粥夜宵。北靜星君給黛玉帶了件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而他自己卻只一件輕薄的狐皮襖子,想到此處,黛玉眼中差點落下淚來。
北靜星君所居的桂魄仙宮里,因在病中,又方從榻上起身,他只穿了一件純白緞面荷花暗紋的褙子,見有人敲門,便披了件外衫,才遣人開了殿門。
來著正是那仙君,見面后施禮道:“星君身體可好了些罷?像是清減了不少,怎又穿得如此單薄?”
北靜星君讓他就坐,微笑道:“不過是小病一場,適才睡醒,故只穿了一件,仙君費心了。”
那仙君點點頭,將隨身帶來的那柄團扇取出,放到桌上。
北靜星君看了一眼,見黛玉的蠅頭小楷婉轉(zhuǎn)其間,驚喜道:“這是絳珠仙子的扇子?”他凝眉頓了頓,“啊,是了,她上一次說要送給我的,只是我從第三次公演分組后便忽然病倒。”他抬頭望向那仙君,道了句:“難為仙君替我送來。”
那仙君冷靜道:“不過順手。”
二人稍坐了片刻,飲了一壺君山銀針,那仙君便要辭去,北靜星君送至殿門外。
那仙君溫聲道:“在下斗膽問一句,北靜星君與絳珠仙子這失扇、拾扇、還扇、贈扇的緣分,怕是你二人之間……”
北靜星君愣了片刻,道:“眼下……并沒有什么。”
那仙君深深看他一眼,方點點頭道:“放心,我不會告訴警幻仙子等三位評委的,那三天后的公演現(xiàn)場,星君可還到場嗎?”
北靜星君低聲答了一句:“我身體無礙,自然是要去的。”
那仙君點了點頭,已兀自踏著仙云去了。
流光寶殿桂魄仙宮外的天光變了又變,星河時而璀璨,時而黯淡,轉(zhuǎn)眼便到了第三次公演當日。
北靜星君還是穿那身純白緞面荷花暗紋的褙子,外加一件白色的狐皮襖子,襯得顴骨處一片凹陷,他嘆了口氣,拿了枚玉冠,待黑發(fā)全部束了上去,臉型方看著圓潤些。
他乘了自己的車駕,窗外的風比前幾天轉(zhuǎn)暖不少,往放春山去的路上,有春柳夾道,鮮花綻放,一片融融冶冶的綠色,夾著暗暗淡淡的紅。
水簾洞外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小橋橫截,如缺月初弓一般。
北靜星君踏著澗水走過去,走到跟前,才想起今日是公演,應去靈河岸畔的公演殿堂。
他暗自搖頭苦笑,當真是昏了頭了,待要重新坐到自己乘輿上時,卻見黛玉一行六人從水簾洞中走出來。
他幾日未見黛玉,見她面容憔悴,眼光無神,大約是在訓練室里熬了一宿,又要趕著去公演場,他不忍黛玉分心,便連忙躲到一旁的山石后,趁著黛玉沒看見他,忙靜悄悄地駕車走了。
要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