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良怡上了入宮的轎子,便依禮在殿前依足禮數拜見宮裡的貴人,隨後依舊隨著尤姑姑到了太后的孝慶宮。
剛邁入宮內,就聽到太后爽朗的笑聲,似乎是和誰聊得很是開懷。良怡擡頭看著尤姑姑,一手有些吃力地提著朝服的裙襬。
尤姑姑依舊不慍不火地笑著,見到良怡似在詢問自己的意思,便攜著良怡進去拜見太后。不在話下。
自太后的孝慶宮出來,良怡跟著尤姑姑走到了旁側的一個殿中,門上有一匾,匾上大書著“嵐華”二字。殿內的太監、宮女都迎在門口,見到尤姑姑帶著良怡到來,立馬跪了一地。
“嵐華公主,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了,可要做些什麼?”尤姑姑站在跟前,彎腰柔聲問著。
良怡依舊低頭看著沾了些雨水的雲頭錦履,搖了搖頭,說:“尤姑姑,我想睡會兒。”
尤姑姑低聲說:“嵐華公主,你現在該自稱本宮了。”說完,便直起身子,指了個領頭的宮女說:“你帶著嵐華公主去休息吧,好生伺候。”
“奴婢先回去給太后娘娘稟報。”良怡擡頭看了眼躬身福禮的尤姑姑,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麼,就跟著那個宮女進了嵐華宮裡。
“奴才給公主打簾。”就要進房門時,一個不同於平日裡聽到的尖細聲音響起。良怡詫異地擡頭看了眼,隨後指著那個小太監驚呼:“你!”
那太監忙跪在地上,說:“是奴才。”
“原來他會說話啊,還以爲是個啞巴……”“聽起來倒是不像太監,會不會是?”“別胡說了,小心拉你下去掌嘴。”“公主還這麼小……”
這太監剛說完,良怡就聽到身後的宮女細聲討論起來,直到領頭的宮女訓斥後,才惶惶地閉嘴站著。良怡心裡也約摸知道這些宮女是欺負自己年幼不知事,可現在心裡一方面因爲離家而難受,一方面又驚詫於見到幼時的故人,也不想做些什麼事,只吩咐她們先下去,說要和那小太監說話。
宮人們喏喏地躬身退下。
“你、你……”良怡看宮女把門帶上後,走到那個打簾的太監跟前,指著他,想喊名字卻不知道叫什麼。
“奴才陸斌。”陸斌像是知道了良怡的問題,躬著身子恭順著說,“當年是大公子的伴讀,不過先生讓奴才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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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生?”良怡心裡一驚,下意識地就摸上胸口處的佩玉。
“奴才錯手將西門家的大郎打死,陸先生便遣人送奴才入宮,並說在宮裡,奴才只需要等著嵐華公主。”陸斌說著,擡頭皺眉,一臉複雜地看著良怡,“今日才知道,原來奴才要等的嵐華公主,就是小郡主。”
“先生……”良怡聽到這裡,不禁低下頭,又摸到襖子裡的佩玉,呆滯半晌後,才甚無精神地隨意問道:“你怎麼就真的到了這裡來服侍我?”
陸斌聞言,回道:“先生只吩咐奴才等著,就這麼被老太監指過來了。”
“怎麼可能?太后的孝慶宮是你說進就進得的嗎?”良怡想到這個月來,宮裡人無一不謹慎行事,且看樣子也是太后調訓過的,聽到陸斌不輕不重的回話,以爲陸斌還在這時候打趣自己,惱得瞪了他一眼,“何況,先生那時就知道你會入孝慶宮來服侍我嗎?”
陸斌似是知道良怡不信,便緩和著說:“陸先生說,嵐華公主入宮後,即便是住在太后的側殿,也不會有調教好的宮人服侍,而奴才當日入宮,便派去了雜役房,些許教導著禮數,隨著便調入了嵐華宮。”回的話無一結巴思慮,溜順異常。
良怡聽著解釋,想到嵐華殿上細語說話的宮人,覺得也是如此。便不曾多想一二,從襖子裡拿出佩玉,怔怔地看著上面的雲紋。
突然間,良怡擡手就拉著陸斌袖口,憋紅著臉問道:“難道先生在當時,就知道了我會進宮嗎?先生爲什麼不救我?”
陸斌小心地將衣袖拉回來,婉言導勸:“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陸先生驚採絕豔,卻也不是事事周到,或者也只是防患於未然。現在小郡主也入宮了,好歹奴才也能照料到。”
良怡眼眶一紅,想到自己真的只能呆在宮內,無論爹孃,還是兄長,都不能再庇佑著自己,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轉身坐在了椅子上,低頭不說一句話。
陸斌因看見良怡沮喪的樣子,便欠身到跟前道:“先生曾交給奴才一本書,說要得了緣法,遇到了公主,就教導著學習。”
良怡聽後,自懷裡掏出佩玉,展在掌中道:“我進宮時,先生也給了我這個佩玉,說要我記得武將之後的鐵血爽朗,和如玉般的君子謙讓。倒不知先生給你的是什麼書?”
陸斌看了眼良怡掌中的佩玉,並不多言,只從懷裡拿出一個方形的布帛,置在桌上後,才小心著將布展開。裡頭的書並無封頁,一來便是豎排端正的字,頁面泛黃且略帶了翻頁後的皺褶。側邊鑽了四個圓孔,用細線束結固定住,便成了這本書。
良怡將佩玉放在一邊,手就要拿到書的時候,有些疑慮地看著陸斌,見陸斌並無反對之意,纔拿起書來翻開看。
陸斌見良怡緊皺眉頭,時不時就翻過一頁,看樣子甚是疑惑,便低聲開口:“怎麼,有什麼不妥當的?”
良怡訕笑了幾聲,把書合上,又放回了布中央,纔不好意思地說:“陸斌,我認不全,也不曉得意思。”
陸斌並無嘲笑,反倒將書又遞過給良怡,示意她繼續看,並在一旁說:“奴才可以說上幾句。”
良怡掀開書頁,並沒有下心思地看,良久才低著頭說:“在宮裡候我多時,又恰好分到嵐華宮裡,而今先生予我的書,你不曾多有聆聽,卻也能教我。陸斌,你信嗎?”
陸斌聽到這話,原本有些沉重的面容,反倒如釋重負般舒展開,看著良怡手中的舊書,輕笑著說:“奴才也不信。但是,小郡主願意聽陸先生的話,學這本書上的兵法嗎?”在說到兵法時,還特地壓低了聲,恐他人聽了去。
良怡收回看陸斌的目光,也看著自己手中的舊書。
各自沉默半晌,最終良怡還是點了點頭,說:“我信先生。”
陸斌聽到良怡應了下來,暗地裡舒了口氣,隨後聽到良怡斷斷續續地說:“夫兵權者,三軍之……命?主將之……”
陸斌聞言,湊前看著良怡指著的那行字,緩聲說:“夫兵權者,是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意思是說,兵權是將帥統率三軍的基本,是建立威信的關鍵所在。”
良怡手指磨蹭在那幾行字上,似是在想其中的意思,可不多會兒,還是對陸斌搖了搖頭。
陸斌示意她接著往下看看,良怡抿脣低頭看了會兒,才支支吾吾地說:“將……兵之權,兵之而下……”
“將能執兵之權,操兵之要勢,而臨羣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隨所遇而施之。”陸斌給她念了一遍後,見良怡抿著脣,一臉羞郝,“看來讓你學這些還是太早了些,陸先生怎麼沒想到這點?”
良怡擡頭見陸斌皺眉,一副苦惱的樣子,便咬了咬嘴脣,小聲地說:“我在府上時,娘總不願我同哥哥們一起學習。”
陸斌此時是又要哄著良怡,讓她依著學書裡的事,一面又煩憂這句讀字眼也要教導,倒也開始覺得步伐是否走得太快。擡眼一看,良怡又低下頭,指尖點著先前自己重複過的地方,嘴裡小聲地念叨:“夫兵權者,是三軍之司命。”
陸斌嘴巴含了笑意,心下自思:先生果然算無遺策,這小郡主雖識字句讀得遲,但勝在一心信任先生,且又能耐下性子。這般看來,自己只需從旁指點便是。
今朝同讀兵書,豈知日後閒事。
欲知後事端詳,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