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皇帝入肅心院,又聊至殷國戰事,衆人皆屏氣細聽。
明晏聽完皇帝的話,端過自己桌上的茶,獨自品嚐起來。不多會兒,便發覺良怡及賈榮軒等人都看向自己,明晏才放下茶杯,大笑著對皇帝說:“父皇,這個可要兒臣一同回答?”
良怡知道明晏性情大氣,在太后面前也不拘常禮,可也從不知道明晏在皇帝面前也這般無禮肆意。良怡手絞著寬袖,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生怕皇帝因明晏的肆意而動怒。
不料,皇帝也跟著大笑起來,對明晏擺手道:“倒是朕疏忽了,你只管喝茶。”說著,又指向徐公公,“你去把紅玉匕首尋來,朕賞給天琛了。”
明晏起身謝過,又坐回了椅子上。
良怡卻心內好是驚疑,皇帝向來只稱封號,從未聽他喊過“天琛”。如今明晏不答問題,卻得了皇帝直接的賞賜,並且還喊出了名字。良怡探頭看了眼明晏,卻見明晏並未開懷大笑,反倒是有些失落。
明晏受賞一事剛落,便見太子站起身,揖禮說有自己的看法,皇帝自然笑著準了。太子依舊帶著孤傲,也不見他笑,就對著皇帝說:“殷國每有欠收天災,便會對我阜國邊疆之地發起攻勢,掠奪燒殺一番,又撤軍回走。因而調兵過去時,才交接不贏,攔不下殷軍,又不敢大意追擊。兒臣認爲,如今南港西坡處,軍情穩定,近些年絕不會貿然發動戰役,可以調兵至北方,由陳將軍統領,一舉殲滅殷國。”
良怡多年以來,常隨著陸斌學習兵法戰道,聽著太子分析,也在一邊暗自謀劃。但太子突兀一句“由陳將軍統領”,驚得良怡擡頭看向太子,腦中也顧不得什麼殷國阜國,只盼著太子再多說幾句,可太子卻一句帶過,不再多言。
良怡還在失神惆悵之時,卻見向來沉默寡言的聞源站起身,同樣揖禮後道:“太子對殷國侵佔的緣由,分析得很是妥當。但大舉調兵總是草率了些,首先南港多水兵,擅長水中戰,至殷國之地,只怕是兵力有餘,卻戰力不足。其次,西邊受徽國控制,現在雖說兩國暗自交好,均不願以戰交接,但這都是在我阜國戰力相當的前提下達成的,若要調兵,只怕不敢如此草率,否則不僅無法殲滅殷軍,還會受到徽國的攻佔,而徽國是絕不會掠奪一番便撤軍的。”
聽到徽國,良怡更是添了煩躁,手中不自覺地握緊了些,強迫著自己繼續聽著聞源的話。聞源雖不曾提出有用的計策,但卻把太子不曾想到的地方都圓了過來,良怡並未穩下心神來深思,但這時也滿是驚異讚賞地看著聞源。
“恩,有道理。”賈榮軒突兀地點頭插了句話,衆人以爲他也有什麼驚才之言要說,皆看著賈榮軒。
賈榮軒見衆人看著自己,竟然連耳根都紅了,扭頭嘟嚷:“都看著我做什麼,這些打仗的,你們只管討論,我聽著就好。”
這賈榮軒每每都有自己的看法,還常出些反彈琵琶的觀點,沒想到這回皇帝在座,卻讓他吃了個癟。但衆人見他扭頭臉紅的樣子,也不似假裝的,便也沒強要他說話。
皇帝在正位上,卻似是比衆人詫異,笑著指著賈榮軒問道:“尚書在戰道謀劃上,當屬朝中頂尖的人物,你身爲他獨子,竟然不知戰事?”
皇帝發問,賈榮軒是不敢再躲著,只好站起身,低頭著細聲回答道:“家父才情,是不敢多說的,只是我自小就不愛兵軍戰的,所以……所以……”
皇帝見狀,笑著讓他坐回去。
良怡也在心裡暗自留意,看著賈榮軒唯唯諾諾地坐回椅子上,一張臉臊得通紅。這賈榮軒向來都愛出風頭,凡事也總有涉獵,這還是第一次見他一句話也插不上來的。
“嵐華。”
一聲沉穩的喊聲,驚得良怡收回視線,見是皇帝開口喚她,忙站起身來。
皇帝依舊不多責難,直接便問:“你又有什麼看法?”
良怡這時看向坐回原位的聞源,疑惑他怎麼不再說話,反而分析完便坐下了,可皇帝已然開頭問自己,良怡倒也不敢胡縐其他,整理了會兒想法,緊握著拳便答道:“緣由之類,不再多加重複,只是留意了百鳥、伏地陣,想必朝中上下,也是不願殲滅殷軍的,只是無奈其時常的掠奪擾民。我軍以數勝之,可適當用蓮花抄尾陣,約能破其百鳥散陣,若敵有一萬,能瞬殺其三千,隨後應集合爲數陣,密集列隊,方能不讓殷軍尋其一而破。既然不多加追擊,自然不懼其伏地反攻。”
一直沉默著的明晏,卻在這時開口:“這樣的陣法,勝在出其不意,但按著我軍北方兵力,只能徒作蓮花的尾翼,後續無力,前無緩衝之軍。只能用幾次,倘若讓殷軍反應過來,必定會直接攻破其一處,造成極大的損傷。”
“殷軍只是因國土貧瘠,又受災荒時,纔會攻進邊沿小鎮,一般不會貿然大舉入侵的。”良怡向來對明晏有些懼意,如今聽到明晏的反駁,緊握的拳也略有發顫,說起話來,也不如先前般肯定。
明晏聽到良怡的回話,只搖了搖頭,笑著又端過茶水,不曾回話。
良怡有些怯意地看了眼皇帝,見皇帝也並沒打斷的意思,就想要繼續說,卻聽身後的唐世庭突然開口說:“殷國有一大將,用兵以奇著稱,你這一般估計在他看來,就是契機,就是不一般了。”
良怡回頭看著唐世庭,滿臉的難以置信,因爲唐世庭平日羞澀,不常開口,即便是開口,總是帶著股怯意般,現在卻語音沉穩,臉色恰然,只是說完之後,見良怡看著他,才臉色瞬時緋紅,低頭不再說話。
皇帝在位上,用指尖輕敲桌面,說:“嵐華倒是能集中在北方,而不是放眼天下。”這話一說,良怡忙回過身去,不知皇帝究竟是褒是貶,“蓮花抄尾陣、蓮花抄尾……只是稍顯稚嫩。可還有什麼對策?”
良怡皺眉,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皇帝,喏喏地說:“倒是有個不是對策的對策。”
皇帝一聽這話,笑著允良怡說出來。
良怡才說:“既然殷國要食物,解決災荒,倒不如直接將鎮上的糧食搬一半,讓他們拿去,這樣也免了燒殺之禍,還省得朝廷千里遣兵,又運糧草,又置金銀的。”
皇帝聽完一愣,隨後大笑起來:“嵐華,你倒是讓朕吃驚不小,先前聽你分析,頭頭是道,巾幗不讓鬚眉啊!怎麼轉眼間就這般小家子氣?你可知道,人心是填不滿的?何況,難不成還要我阜國去供養殷國,再讓他修生養息後,大力攻打?”
良怡也反應過來,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只怕後面的的纔是嵐華公主的心思,前面那些道理,想來是陳將軍愛女心切,暗中教導的。”唐世庭在良怡身後,雖是帶著羞怯的笑,可說的話卻是讓殿內衆人爲之一窒。
良怡更是肩頭一顫,不知爲何向來交好的唐世庭會這樣說話。可是自己順口便說的陣法之類,也是陸斌幾年來逐漸教導的,總以爲衆人才學頂尖,定然知曉,而皇帝來肅心院就問戰事,總不能誰都不會,皇帝就問吧。因而良怡回答起來,甚是順口,自己覺得並不出衆,也確實稚嫩,漏洞百出。
誰料被唐世庭這麼一接話,倒顯得良怡前面說得很是精彩,精彩得似乎像是陳將軍自小教導好的一樣。而且教導的內容,恰恰是皇帝忌憚的兵法戰術。
皇帝依舊笑著,似是不知唐世庭的話,反而笑道:“嵐華好風姿,朕沒想到,你竟有如此才情。來人,看賞。”說完,便又列了幾樣金銀綢緞,賜給了良怡。
但隨後皇帝也不再問其他人,而是藉著政務繁忙,起身擺駕離去。
肅心院內,良怡站著在當場,驚慌著看著衆人。
太子只管和聞源繼續說著殷國戰事,而那聞源卻口若懸河,列出衆多的對策,全然不似無對策可言而坐下的。賈榮軒倒是在盤裡挑著瓜果吃,見良怡看過來,還以爲良怡嘲弄自己不懂戰術,便也回瞪了良怡幾眼。
看到唐世庭時,良怡心內一緊,卻見唐世庭臉上通紅地拉過良怡的衣袖,把良怡帶出殿外。
良怡隨著走出殿外後,猛地把唐世庭甩開,道:“你還理我做什麼!虧本宮當你是兄長,你卻這般待我。”
唐世庭急著道:“你看,又朝著我說本宮,又端著個架子來。我要不說,皇帝也是知道的,並且會深埋心裡,指不定哪天就把你們陳府一塊端了。現在我直接說出口,宮裡頭便會直接懲治你,但卻不敢真的殺你,懂嗎?”
良怡看著唐世庭焦急的樣,猜他或者真有苦衷,便說:“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就是我爹教的?你這不是把禍往陳府上砸嗎?還說什麼不敢真的殺我,便是殺了我又怎樣?”
唐世庭聽到良怡的話,惱得耳根都紅了,便甩下一句話:“過些日子,徽國會有使臣來求親,明晏是肯定不會嫁過去的。”說完,便甩袖走出了肅心院。
良怡只聽到“徽國求親”,就覺得腦中轟然炸開,似乎自己真的就要遠離阜國,遠離陳府,嫁去徽國了。
欲知後事端詳,且聽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