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隴右節(jié)度府。╚╝
此刻,隴右節(jié)度使,河湟會戰(zhàn)總統(tǒng)帥哥舒翰憂心如焚,急的在廳內(nèi)來回踱步。朔方、河西、安西、的軍隊都已分調(diào)至隴右,此刻便在鄯州城外的軍營駐扎。
河湟戰(zhàn)區(qū)整整駐扎了十五萬大軍,看似威風八面可其中的苦楚只有哥舒翰自己知道。隴右原本配備兵力是七萬余人,糧草供給皆是按照此數(shù)目由戶部調(diào)撥。這突然多出了七萬余人,可是多了七萬多張嘴啊。雖然隴右土地廣闊開墾有軍田,但對大軍來說也是杯水車薪。糧草未動,兵馬先行,從四月起朝廷就陸續(xù)調(diào)撥糧食、軍械運往隴右。可是即便如此,士兵的口糧還是存在一個巨大的缺口。算上去月調(diào)撥的二十萬石糧食,滿打滿算軍中儲糧食只有二十五萬石。╚╝現(xiàn)在每天大軍就會消耗三千石糧食,照這么下去,若朝廷再不撥糧,到不了七月就得斷糧!(注1)
一想到斷糧,哥舒翰就覺得背后冷汗直流。多年領(lǐng)兵的他自然知道糧草對于士兵的重要性,糧草足則軍心安,糧草短則軍心散。大伙吃不飽飯,誰還會去給你賣命打戰(zhàn),若是處理不當說不準還會激起士兵嘩變。
想到此處,哥舒翰一陣頭痛。他輕錘了錘額頭,癱坐到胡床上合上雙眼想著對策。
“大帥,大帥,府門外有長安來的特使!”高適清了清嗓子,邁步進入了內(nèi)室。
哥舒翰登時睜開雙眼,坐直身子道:“特使?可是中使?”
高適搖了搖頭道:“不是中使,看袍服應(yīng)該是個品級的文官。╚╝”
哥舒翰長舒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宦官就好,他哥舒翰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和宦官打交道。這些人身體不全,乃至心里陰暗偏激,常常看誰都不順眼。除卻極少數(shù)的人,大部分宦官文化水平低下,更不要提軍事常識了。偏偏他們還愛指點軍情,就拿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來說吧,若不是監(jiān)軍邊令誠執(zhí)意急行軍與小勃律守軍決戰(zhàn),此刻這顆蔥嶺明珠已畫在了大唐的疆域輿圖上。(注2)
“請?zhí)厥乖谕鈴d稍后,我更換下衣物便速速來迎。╚╝”哥舒翰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特使大人久等了,失敬,失敬!”一進廳堂,哥舒翰便疾步上前緊緊抓住宋渾的臂膀,唏噓感慨道。
宋渾也不為惱笑了笑道:“我等久一點倒是沒什么關(guān)系,畢竟哥舒翰大帥軍務(wù)繁忙。只是,宋某人是奉了圣命的,若是辜負了皇恩就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哥舒翰對宋渾變著法罵人的做法很是不滿,卻是不敢表露出來分毫。
他哈哈笑道:“我哥舒翰即便怠慢了誰又何嘗敢怠慢特使?圣上對哥舒有恩,哥舒唯有收取大非川、九曲以報陛下!”
宋渾從袖中抽出一卷黃絹展開,面容嚴肅道:“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接旨!”
哥舒翰愣了一下,連忙跪倒在地道:“臣哥舒翰接旨。╚╝╚ngdd╝╚ow.╝”
“近以吐蕃常恃其遐阻,屢擾疆場,肆行兇虐,種類乖離。爰命將士,申茲吊伐,有征無戰(zhàn),所向摧殄。渠魁竄跡,自貽滅亡,朝威遠暢,邊誕靖謐。朕君臨寰宇,志在和待萬民乃受其求和。而吐蕃狼子野心,曾不感恩,遽懷貳志。種落之內(nèi),人畜怨憤。遂創(chuàng)大義,即加剿絕。西陲蠻夷動觸干戈,各行所欲。朕憂勞兆庶,無隔夷夏,乃眷西顧,良用矜惕。若不星言拯救,便恐涂炭未已。╚╝隴右節(jié)度使哥舒翰等,咸才兼文武,寄深內(nèi)外。必能宣風閫外,克定遐方。可量其事機,綏撫經(jīng)略,分遣使人,明加曉諭。如有不遵明旨,敢興異志,即合精銳。隨便翦撲,盡威懷之道,稱朕意焉。”
哥舒翰聽得冷汗直流,前些時日他才向圣上密奏加撥軍糧,但這份圣旨卻沒有絲毫提到糧草。圣人又在詔書中嚴令他即加剿絕,看來他老人家是不想拖也拖不起了。
哥舒翰心中暗嘆一聲,叩頭道:“臣哥舒翰謹遵陛下圣意。”說完起身雙手接過圣旨,恭恭敬敬的交給一旁的高適。
“哥舒大帥還真是威風八面啊,接聽圣旨就連香案都懶得擺。”
宋渾平白受了冷落,自是處處計較。
哥舒翰陪著笑臉道:“特使這說的是哪里話,事出突然,我還沒有準備好,您就開始宣旨了。不說了,今夜,我當為特使接風洗塵!”
圣旨中的辭令都是些老套的論調(diào),沒有什么實際參考價值,而傳旨特使的話才是哥舒翰想要探聽到的。所以無論如何,他要盡力討好眼前這位宋特使。
“不知陛下可有密令要告知于某?”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哥舒翰態(tài)度擺的如此低微,宋渾清了清嗓子道:“陛下叫我傳話給你,軍糧允許隴右自行募集,務(wù)必在七月之前拿下石堡城,否則王忠嗣就是你的下場!”
哥舒翰身子猛地一顫,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也已破滅。什么叫準許隴右自行募集軍糧,若是還能收上一斛米他還至于厚著臉皮連番催促戶部撥糧嗎?(注3)
“特使大人,朝廷就不能在撥下十萬石糧食嗎,即便五萬石也能應(yīng)應(yīng)急。”
“哥舒將軍,非是宋某矯情,但我也要忍不住替圣上抱一句不平。”宋渾朝長安方向抱了抱拳道:“太倉的儲糧已見了底,京師一斗米的價錢已經(jīng)漲到了一百五十文,朝廷已經(jīng)是勒緊褲腰帶支持隴右戰(zhàn)場,就請哥舒將軍不要再拖延戰(zhàn)事了!”
注1:在唐朝,一石約合106市斤。粗略按一百斤合一石算,15萬人日耗30萬斤,相當于三千擔。支持十五萬大軍一個半月的口糧相當于十五萬石。當然,還有騎兵馬匹的消耗。戰(zhàn)馬主食依然是糧食,輔之以少量草料。每匹馬耗糧相當于10個士兵。這么算下來,二十五萬石糧食要支持一個半月確實很難。
注2:在今克什米爾西北部,都城孽多城(今吉爾吉特)。唐朝時是蔥嶺上有兩個較大的國家之一,原為唐屬國,是吐蕃通往安西四鎮(zhèn)的交通要道。
注3:斛為唐朝以前民間對石的俗稱。舊時,十升等于一斗,十斗即一百升,等于一斛。一斛即一石。《新唐書·食貨志二》記載:“時歲斂錢二千五十萬緡,米四百萬斛。”全國米糧才四百萬石,一下?lián)芙o哥舒翰二十萬石真的是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