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括在唐州、南陽、方城三地奉行的屯田政策很好的貫徹了下來。
大量無主的荒地在銅武營各級軍官的主持下被合理分配給了三地的百姓,新募集的鄉勇經過初步的訓練,精神面貌大有改觀,戰力也較之前有了不少提高。
雖然現在這支江淮團練軍無論較之朝廷軍隊還是叛軍都顯得有些羸弱,卻不妨礙三地百姓對這支軍隊,對李括本人滿懷愛戴。
在這些百姓看來,生在亂世最重要的事便是更好的活下去。誰能讓他們更好的活下去,讓他們的土地家園免遭戰火摧殘,自己便會毫不猶豫的投靠他。
活著,這是一個多么平凡多么偉大的要求啊!
與此同時,李括將從安西帶回的老軍匠召集到了一起,命他們務必在十月之前趕制出一批長槍和鎧甲。這些東西當然是給新征集的鄉勇準備的,這近十年大大小小戰役打下來,李括對軍械甲胄的重要性有了清醒的認識。雖然有些戰役可以通過精妙的戰術和勇猛的信念取勝,但甲胄軍械的決定性作用仍然不可忽視。
這一點在鄉勇身上將會被無限放大!
雖然自己帶出過不少精兵,但那些多是經歷過數次生死大戰的老兵,是見過血的勇士。這些鄉勇雖然底子不差訓練也算刻苦,但要想在三四個月的時間內把他們變成一只鐵軍顯然是癡人說夢。李括沒有時間慢慢帶著鄉勇磨礪,也不相信會有什么奇跡發生,所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在別的方面補強這支預備軍,讓他們變成一只可以隨時抽調入戰場的后備力量。
而這補強方法理所當然便是增添精良甲胄。優良的甲胄可以很好的保護士卒的生命,這一點在大唐軍官等級制度便可見一斑。不論邊軍還是府軍,大唐校尉以上的軍官都配備了最頂級的明光鎧,而旅帥等低級軍官的甲胄就要稍差一些。至于那些大頭兵,能分配到一身皮甲就是謝天謝地了。
甲胄差異所帶來的影響在戰場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那些身著重甲的軍官往往能夠更容易的生存下去,而那些身著皮甲的普通士卒往往最容易做了別人覓取功名的踏腳石。
為什么一場戰斗中傷亡最多的永遠是底層軍卒,這絕不是一個巧合。
雖然以李括如今的實力,無法給軍隊皆配備明光鎧,但也要盡全力提升整支軍隊的實力。他手中的兵卒并不多,故而要珍惜每一個弟兄,在甲胄軍械上絕不能讓弟兄們吃虧。
負責鎧甲軍械趕造的領頭人是二娃,從跟隨老軍匠學習打鐵技藝至今,二娃已經熟練的掌握了打造一只兵器所有的步驟,在三年前就已經出師。
軍械甲胄不比農戶家的鐵鍋鋤頭,每一寸都需要悉心打制,絲毫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釀成大錯,甚至使得弟兄們在戰場上吃了悶虧。
故而二娃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在從都督那兒接到這個任務后,便點齊整了一干匠人,仔細商議劃定了每人的任務,開始忙碌緊張的趕制工作。
五千份長槍和鎧甲要在十月份前趕制完畢,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但二娃沒有絲毫的抱怨,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按期將長槍甲胄交付!
“每個人存立于世都有自己的價值,盡你的全力實現自己的價值,便是對自己,對你親近之人最好的支持!”
李將軍說過的那句話一直飄蕩在他耳邊,自始至終飄蕩在他耳邊!
九月的天氣,就像女娃子的臉蛋,說變就變。
李亨望著窗外紅透了的楓樹,悵然嘆了口氣。雖然來到靈武已經兩月有余,早將叛軍遠遠的甩到了身后,可他仍沒有一絲一毫的安全感。(注1)
也許是靈武隸屬邊郡的緣故吧,李亨每天都能聽到錚錚馬蹄聲和甲胄軍械搖砰發出的鳴響。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早就磨光了他的銳氣和棱角,突然從煌煌宮室移駕到這苦寒之地,實在有些叫人適應不得。
若硬要說現在的日子與幾月前有什么不同,怕就是那個名號吧。
自己現在是皇帝了,是大唐的皇帝了!
來到靈武后,自己本想好好歇一歇身子,待得恢復了心神再與群臣商討討敵大計。可誰知就在自己立足未穩時,一干朔方官員卻沖進了行宮,擁立自己為帝。
自己本執意拒絕,認為父皇健在,此等之舉是不忠不孝的。但之后考慮到朔方一代的形式和民心后,在裴冕、杜鴻漸等人的力勸下自己還是妥協了。
那一天,自己在靈武城的南樓,登極稱帝!城樓下,文武百官三跪九叩地不斷地歡呼行禮。自己在高臺上嘆息流淚,接受臣民的擁戴。沒有人能夠明白自己此時的心情,沒有人能!
那一天,自己多年來險象環生的太子生涯從此劃上句號,自己再也不用擔心深夜有羽林軍沖入東宮,以謀反等莫須有的罪名將自己緝拿了!自己成為了皇帝,自己再也不用把李林甫、楊國忠之流放在眼里了!
因為,自己是皇帝,是大唐帝國的皇帝,是這個帝國最高的統治者!
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自己身處靈武,與京師相距遙遙,叛軍已占據兩京,收復失地,平叛靖亂仍然任重道遠!
遙想自己一路而來的經歷,李亨不免又是一陣唏噓慨嘆。
當初在馬嵬驛和李隆基分道揚鑣后,自己聽取了兒子建寧王的建議率軍北上投奔靈武。
由于擔心被叛軍追擊,自己下令全軍晝伏夜出,匆匆忙忙一路行到了奉天才稍稍喘了口氣。奉天本是隴西李家祖地,自己經過此地本應去拜謁,但當時是在逃命,哪里還有這些心情和閑工夫?
一路之上只要有草動風吹,自己便倉皇顛沛、驚魂難定,甚至有時連湯食都不能按時進用。隊伍馬不停蹄,一日一夜,奔馳三百里,終于抵達新平。
也許是安祿山下過命令,也許是叛軍攻克長安后縱情搶掠淫殺,崔乾佑和孫孝哲并沒有派出兵馬追擊自己。
自己好不容易停留在新平歇息了片刻,卻得到了一個噩耗。兒子廣平王在清點人馬時,發現護駕的士卒,輜重,損失超過了一半。身邊剩下的將士竟已不過數百人。
想他堂堂大唐太子,一國儲君竟然混到了如斯田地,真是欲哭無淚啊!
至于沿途的郡守等地方官員,也是紛紛棄職潛逃,根本沒有多少人盡忠職守。自己火冒三丈,派軍四處追查,搜捕,竟然也抓回了不少逃亡的官吏。雖然兒子建寧王極力勸阻,自己盛怒之下還是命令把抓回的官吏就地斬首示眾。
現在想想,自己剛剛登基正是用人之際,若是能夠把這些人留下由他們戴罪立功,倒也是個不錯的做法。
“哎,難道是天要亡孤嗎?”
注1:靈武,在銀川市以南,古稱靈州。靈武倚黃河之利,農業發達、水利資源十分豐富。黃河自南而北,流經境內47公里。由于地處寧夏引黃灌區的精華地帶,素有“塞上江南”之美譽。
ps:關于李亨,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以前聽到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總是不以為然,現在看了李亨的遭遇,這句話還真是在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