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宮中便已經傳遍了,景仁宮蘇淑儀賜號和靜,出宮為太后祈福。【
宮中一片嘩然。雖然說得好聽,出宮為太后祈福。然而眾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為了皇家的臉面罷了。不是犯了極大的錯誤,不會被送去皇家寺廟祈福的。
只是慈寧宮對此保持沉默,而蘇淑儀平日里又不會做人,宮妃們不落井下石,已是厚道了,竟沒有一個人去送她。蘇淑儀提著自己的小包裹,孤零零的穿過大半個御花園,走到順西門外,爬上來接她的馬車。
回頭望去,整個皇城在陽光下一片炫目的光芒,仿佛一頭漸漸蘇醒的猛獸。
走了一個人,宮里仍是該怎樣就怎樣。只是眾人去給皇后請安的時候,不免會有些好奇。
然皇后對此亦是緘默不語。轉而笑道,“昨日皇上與本宮說,你們諸位都十分辛苦,伺候皇上有功,準備將位分晉一晉。想來等你們回去,圣旨就該到了。本宮也不耽擱你們,快回去吧!”
嬪妃們聞言,又驚又喜,好幾個已經按捺不住了。然林清心里卻沒什么感覺。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位分會升,尤其是昨日過后,更是有可能還是個不低的位分。原本心里還有些擔憂,覺得自己驟然得封高位,只怕會有許多人看不慣的。
誰知聽皇后這意思,倒像是大封后宮的模樣。她心頭也松了一口氣與別人一起晉封,就不那么顯眼了。
倒是難得李懷玉還有這樣的心思,看來他也不是什么準備都沒有的。
本來過了昨日之后,宮中最大的八卦,就應該是皇長子了。然而今日之事一過,只怕宮中眾人都顧不上皇長子了。畢竟對大部分人而言,皇長子雖然對宮里有影響,然而與恩寵相比,卻是差遠了!
回關雎宮的路上,春凝笑著道,“小主,奴婢聽說要給主子們晉位,不知有沒有小主的?”
其實春凝也不笨,猜想應是不會漏了林清的。只是如今還在外頭,她雖然高興,但也知道人多口雜,若是話說得太滿,反而惹了別人不悅,那就不好了。因此才這么問。
不等林清回答,就有人冷笑道,“那是自然,便是不看別的,只看大皇子養在關雎宮,皇上也不會落下了令婕妤。有些人就是好命,也不知這回能晉幾級呢!”
林清回頭,便見云充儀一臉得色的站在那里,仰著下巴,輕蔑的看著林清。
而她身邊,站著的卻是一臉蒼白的慧淑容。林清微微有些詫異,前幾日瞧見慧淑容,還不是這個模樣的。
她記憶中的慧淑容,應該是一副溫柔敦厚的模樣,然如今卻頗有些柔弱可憐的風致。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翦水秋瞳,緊緊地盯著林清,眸色幽深,乍然對上,還真有些嚇人。
林清不解,她與慧淑容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真不知她怎么會這樣死死的盯著自己。她淡淡的開口道,“給云充儀,慧淑容請安。嬪妾哪敢奢望晉封?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況且嬪妾是個沒有靠山的,哪里及得上云充儀的福分?”
她這是明明白白的諷刺。宮里人都知道,云充儀入宮時位分雖然不低,但恩寵卻一直很少。因此從前也有人嘲她是巴著太后,才能有這樣的位分的。
只是后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忽然之間就疏遠了慈寧宮。在宮中更加默默無聞。
然而在蓮貴妃有孕的這段日子里,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重新又入了慈寧宮的眼。林清因著照看蓮貴妃,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如今云充儀仍是時常去慈寧宮陪伴太后。也因此,宮中眾人看太后的份上,多要給她幾分臉面。
云充儀聽了這話,臉上的狠戾一閃而過,“哼!不過是踩著別人往上爬罷了,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呢!只看蓮妃還有多少恩澤,能讓你爬到什么位置吧!”
說完一甩帕子,蹬蹬蹬的走遠了。林清莫名其妙的看著她的背影,又轉頭看了慧淑容一眼,行禮如儀,“嬪妾告退了。”然后才帶著春凝轉身離開。
春凝一邊走還一邊憤憤的抱怨,“云充儀雖然位分在小主之上,但也不能就這么說話呀!”
林清不在意的笑笑,“宮里就是這樣,她也不過說說罷了。你還不知道么?況且你家小主也說了她的。”
回到關雎宮,沒一會兒,宣旨的人果然就到了,竟是魏忠親自過來的。
“婕妤小主,這就接旨吧!”魏忠笑瞇瞇的道。一看便知,圣旨里頭是好消息。
林清忙帶著關雎宮所有人跪下接旨,只聽魏忠輕咳一聲,展開圣旨,念道:“關雎宮令婕妤林氏,聰慧敏捷,端莊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宮闈,性資敏慧,率禮不越。著即冊封為修儀,封號珍。”
后面是一大堆的賞賜,然而林清已經什么都聽不到了。
許久,膝蓋都已經無知覺了,魏忠才終于將后頭的賞賜念完,笑著道,“珍修儀,接旨吧!”
林清微微恍惚了一下,然后才叩首道,“臣妾接旨謝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后起身,從魏忠手中接過那卷厚厚的圣旨。正四品以上,晉封時已經有資格領取圣旨,而不是皇上口諭了。
渾渾噩噩的送走了魏忠,不等關雎宮眾人過來給自己道喜,林清便抓著圣旨,轉身進屋了。
春凝和香凝對視一眼,微微皺眉。瞧著小主的模樣,怎么也不像是很開心的模樣?
回到屋里,林清背靠著門,眼淚嘩的一下就流出來了。珍,她的封號竟然改成了珍!那是當初李懷玉給衛木蘭擬定的封號中的一個,只是最后選了自己說的“蓮”。
當時自己是怎么說的?哦,“這字雖好,卻太過平凡了些。”可這個字,最終卻成了自己的封號。
他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讓自己記住,永遠都比不上蓮妃,還是讓自己知道,他只是將自己當成了替身?
呵!林清伸出手遮住眼睛。雖然不愿承認,但自己的確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那個“次”,是委屈,是將就,是不得不,是情非得已。
這些她都早已經明白了,在最開始的時候,她跪在乾清宮門口,嘶喊著“這是木蘭掙命生下的孩子”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想要在宮里站穩腳步,最好的法子,便是借著蓮妃往上爬。
早就知道了不是么?然而為何,事到臨頭的時候,仍會有一種受到了侮辱的感覺?
然而不管她怎么想,這都是自己選擇的路,如今已然不能后退了。
過了好一會兒,春凝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主,你怎么樣了?不舒服的話,奴婢去請太醫。”
林清猛然回過神來。自己這是在干什么呢?既然是一早就選定了的路,自然就要一往無前的走下去。難道就因為被當做了木蘭的替身,就能夠退縮嗎?
你不要忘記,你之所以要拼命往上爬,不是為了恩寵,也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木蘭的兒子!
既然如此,或許,被當做木蘭的替身,總比其他的結果要好些吧!
林清深吸了一口氣,抬手將眼淚拭去,打開門,笑著對春凝道,“無妨,你可賞賜了下頭的人了?”
春凝點頭,“已經賞了,也說了主子不需他們磕頭,只要做好分內之事就成了。小主……”她臉上仍是擔憂。
林清微紅的眼眶實在是太過明顯,讓她想要裝作沒看見都不行,猶豫半晌,還是問了出來,“小主不開心?”
封號的事,并沒有人知道,所以林清也不打算說出來,搖了搖頭,“只不過是有些感慨罷了。”
這倒是也說得過去,春凝看了她一會兒,決定相信這句話。笑道,“這是大喜事,今日要不要去御膳房要些好飯菜回來,給大伙兒加餐?”
這也是收買人心的一部分,林清想了想,點頭道,“那你就去辦吧!”
等春凝交代了人去御膳房要飯菜之后,林清才將她和香凝叫進來,道,“你們也瞧見了,如今我的位分是正三品。咱們只怕仍要在關雎宮住很久。但關雎宮的人,大多是仁誠皇后留下來的。如今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你們須得多多注意。”
見她二人點頭,又道,“如今我是正三品的修儀,按例能有大宮女一個,一等宮女一個,二等宮女兩個,三等也是兩個。再加上關雎宮本來就有的主管宮女一個,主管太監一個,跑腿的小太監兩個。另外大皇子是兩個嬤嬤,四個奶娘。”
“春凝你以后就是大宮女,香凝是一等的,仁誠皇后留下的硯兒做主管宮女。宮里的事情,都交給你們。至于多出來的人,等我問過皇上了,再處置吧!你們如今要做的,便是在剩下那些人里頭挑出聽話得用的,明白了嗎?”
從前她得過且過,從不去管關雎宮的事,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然而從今日開始,這關雎宮,需要立的是她林清的規矩!她身邊的人,可不能是那吃里扒外的!
正說著話兒,便聽得外頭有人回報,敬事房的公公來了。
敬事房負責的是侍寢之類的事宜,在宮中地位獨特。饒是林清,也不敢拿大,連忙迎出去。
那小太監笑嘻嘻的道,“恭喜珍修儀,賀喜珍修儀,皇上傳旨,今夜關雎宮如意殿掌燈!”
如意殿正是林清所住的偏殿,她聞言便笑道,“多勞公公了,春凝,拿個上等封兒,請公公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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