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擔(dān)心逸飛的事?”蘇以珩看著她,問。
“我,不知道。”蘇凡依舊望著窗外,道。
“你沒必要把這一切都攬到自己的身上——”蘇以珩道。
“我現(xiàn)在只有跟老天爺禱告他可以好好的,和過去一樣的好,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了。”蘇凡轉(zhuǎn)過頭,望著蘇以珩。
“在遇到霍漱清以前,我一直想的就是找個差不多對我好的男人嫁了,然後一起買房子,一起養(yǎng)孩子,日子只要稍微寬裕一點,可以在假期裡帶著孩子出門旅行一下。可能也會爲(wèi)了家庭瑣事爭吵,可是,沒有想過會像現(xiàn)在這樣。”蘇凡道。
蘇以珩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一直是不太討人喜歡的人,從小到大。在家裡,我是撿來的孩子,又是女孩子,除了努力學(xué)習(xí),讓家裡人不那麼輕易就把我的未來變成一個村裡的媳婦,讓他們在考慮我的未來的時候,可以想想‘這孩子讀書還挺好的,就讓她去多讀點書好了’。”蘇凡道,說著,對蘇以珩笑了下,“你不沒有見過是不是?和我一起讀小學(xué)的很多女孩子,都是在讀了小學(xué)就被家裡人送去嫁人,或者去南方工廠裡打工的。等我高中寒假的時候,就會在村裡碰見她們領(lǐng)著孩子串門,有時候看見她們被自己的丈夫暴打,卻沒有一點還手的力量,都是和我一樣大的女孩子。那個時候,我就想,幸好我爸讓我去讀書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會嫁一個什麼樣暴脾氣的男人。”
“你養(yǎng)父是個很好的人,我聽阿泉說過。”蘇以珩道。
“是啊,是他給了我機會,讓我可以有力量去把我自己的人生,獨立的人生而不是別人賜予我的。”蘇凡說道。
蘇以珩點點頭。
他知道蘇凡是怎樣的一個人,被霍漱清的對手逼迫到渾身是傷,幾乎連生命都有了危險,如果不是阿泉鼎力相救,還不知道會有什麼用的結(jié)果。後來又懷著身孕離開霍漱清三年都沒有去找他,住在那樣陰冷的房子裡還是沒有動搖過。如果不是看著曾泉爲(wèi)她答應(yīng)了一樁他一直在努力反對的婚姻,如果不是跟蹤覃逸飛去了她住過的那個房子,在發(fā)生瞭如今這一切之後,他還怎麼看待她呢?
“可是現(xiàn)在,我會想起過去的事,有時候會覺得過去的那個人好像不是我自己,好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人人生,而不是我。”蘇凡幽幽地說,“我就會想,我是怎麼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變成了所有人的一個負擔(dān)呢?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答案。不管是我爸媽,還是我哥,還是霍漱清,還是,逸飛,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對我。他們,好像生怕說錯了什麼話會刺激到我,會讓我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蘇以珩望著她,認真地聆聽著。
他知道,在離開之前,在被自己的妹妹戳破傷口之前,曾泉也是這樣做的。
“的確,我是差點自殺了,就是在逸飛和敏慧退婚之後,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我可能覺得自己是實在撐不下去了,我情願他們能像對待一個正常人一樣對待我,對我做錯的事批評我指責(zé)我,甚至是不理我,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小心翼翼,讓我覺得自己——”蘇凡道。
“他們也是爲(wèi)了保護你。”蘇以珩道。
“是啊,我知道,他們是想保護我,因爲(wèi)他們擔(dān)心我的創(chuàng)傷後遺癥。可是,我感覺在那次槍擊之後,自己可能已經(jīng)死了,在家人和朋友的眼裡,甚至是我自己的腦子裡,我都死了。活著的,不知道是誰,我,不知道。”蘇凡道。
蘇以珩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和霍書記,談過嗎?”
“沒有。”蘇凡搖頭,道,“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說,我知道他爲(wèi)了我已經(jīng)付出了很多的心血,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可是他在我這裡付出了那麼多,而他的工作又那麼繁忙,勞心又勞力,我不知道自己能爲(wèi)他做什麼,一天到晚給他添亂,讓他分心,我實在是——”
蘇以珩看著她,輕輕拍拍她的肩。
“我想,我唯一能爲(wèi)他做的,就是我的姓氏吧!我爸爸可以幫助他在仕途上走的更遠,或許,這就是我在他面前唯一可以有用的地方。”蘇凡嘆道。
“你真的這麼想的?”蘇以珩問。
蘇凡點頭,道:“如果不是這個,還能是什麼呢?”
關(guān)於這一點,蘇以珩倒是沒什麼可以反駁的,可是,蘇凡如此看待自己,的確讓人有些寒心和嘆息。
在蘇凡和霍漱清的事情上,蘇以珩也是有很多不便說什麼的。
望著車窗外的霓虹,蘇凡閉上了眼睛。
這時,蘇以珩接到了霍漱清打來的電話,說逸飛已經(jīng)送出了手術(shù)室,一切體徵正常,只是人在昏迷,受傷的程度還需要後續(xù)的治療來觀察。
“嗯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蘇以珩連連道。
覃逸飛沒有在手術(shù)中失去生命,這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至於後面的恢復(fù),恢復(fù)嘛,一定不會有問題的,只要人活著,只要活著就好!
蘇以珩只要一想到妹妹在聽到覃逸飛出事之後打來電話質(zhì)問他的那個聲音,電話裡的那個哭泣的聲音,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真的是要感謝祖宗了。
可是,問題是,覃逸飛傷到了什麼程度,萬一他很難康復(fù),或者傷到了要害,行動不便,或者——
蘇以珩想到了小叔叔陸允清,萬一覃逸飛也變得和小叔叔一樣,可怎麼辦?妹妹怎麼辦?
“你們還沒到機場嗎?”霍漱清問。
“嗯,我們還在路上,還有十分鐘就到了。”蘇以珩道。
“你把手機給她。”霍漱清道。
她,是蘇凡。
蘇以珩便把手機遞給蘇凡,道:“是霍書記的電話。”
蘇凡接了過來,還沒說話,就聽見霍漱清的聲音從裡面?zhèn)髁顺鰜怼?
“丫頭——”他叫道。
“嗯,我還在路上。”蘇凡道。
“路上要小心。”霍漱清道。
“我知道,你也是。”蘇凡問,“你吃飯了嗎?”
霍漱清愣了下,他以爲(wèi)她會問小飛,可是她沒有問。
“呃,等下吃點——”霍漱清道。
“別太晚了,要不然你的胃受不了。”蘇凡道。
“嗯,我知道。馬上就吃飯!丫頭,記住,有事一定記得要告訴我,不管什麼時間——”霍漱清道。
“我知道,你快點去吃飯吧!”蘇凡道。
霍漱清也沒有再說什麼,就和她說了再見,兩人掛了電話。
蘇以珩看著蘇凡遞過來電話,他也感覺到了蘇凡的淡漠,他不知道這是她刻意淡化逸飛的事,還是刻意疏遠了霍漱清,總之,蘇以珩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車子,很快就到了機場,蘇以珩和蘇凡一起上了飛機。
“你稍等一下,我接個電話。”蘇以珩對蘇凡道。
蘇凡點點頭,就走進了機艙,蘇以珩趕緊給霍漱清撥了過去,走下了舷梯。
“怎麼了,以珩?”霍漱清看著蘇以珩的電話,愣了下。
蘇以珩又突然來電,說明是有緊急的意外發(fā)生,可能是和蘇凡有關(guān)。
“我們要去揚州了。”蘇以珩道。
“揚州?”霍漱清愣住了,“爲(wèi)什麼去揚州?”
“剛剛迦因在車上告訴我,阿泉在揚州有個莊園,可是這個地方我一直沒有查到,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弄的。”蘇以珩說著,頓了下,“看來阿泉只有和迦因一個人說了這件事,我們都不知道。”
霍漱清聽著,良久不語,直到蘇以珩說完了話,才“哦”了一聲。
“我們打算直接去揚州看一下,希望在那邊能找打阿泉。”蘇以珩道。
“好吧,那你們?nèi)グ伞!被羰宓溃肫鹛K以珩剛剛說的話,他又問了句,“蘇凡她,怎麼樣?她怎麼突然和你說這件事了?之前孫小姐過來問她,她都什麼沒說。”
蘇以珩靜了下,並沒有回答霍漱清,只問:“霍書記,您去過迦因以前在榕城住的房子嗎?”
“我,沒有。”霍漱清道。
“等您有空了去那邊看看,其實迦因,她什麼都知道,她現(xiàn)在只是需要時間,我們大家也都需要一個時間來重新審視所有的事,她,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脆弱。”蘇以珩道。
霍漱清沉默了。
蘇凡肯定和蘇以珩聊了很多,那些本應(yīng)該是她告訴他的話,她並沒有和他說而是和蘇以珩——
她和蘇以珩並不是很熟悉,他們的交集,還是在她和曾家相認之後纔有的。在蘇凡中槍之後,蘇以珩一家也很關(guān)心她,蘇凡清醒後,蘇以珩和妻子顧希經(jīng)常會去醫(yī)院探望陪同,有時候的康復(fù)訓(xùn)練也是顧希在陪著,大家關(guān)係很好。可是,再怎麼好,也,相識的時間並不長。而她在這樣的蘇以珩面前說了從沒有對他說過的話。
霍漱清這麼想著,心頭難免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希望那個讓她敞開心扉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現(xiàn)在,繼曾泉、小飛之後,又多了一個蘇以珩讓她聊。
爲(wèi)什麼會這樣?爲(wèi)什麼不是他?爲(wèi)什麼總不是他?
是他做錯了什麼嗎?到底,他錯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