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什么呆?”左盛旸左手握著石榴,右手拿著小刀,去皮的間隙抬眼一看,武寶正在走神,于是手腕微轉(zhuǎn),刀刃在桌上敲了一敲,臉上露出明顯的不爽。
他給她辛辛苦苦剝石榴吃,她不拿崇拜、感激的目光看著他也就算了,竟然敢走神?
武寶回過神,撐著下巴歪頭笑道:“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彼時已是天福十七年,距離左盛旸第一次給她剝石榴吃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
十五歲的左盛旸比五年前更高、更有氣勢了,只要他臉一沉,宮中之人莫不懼怕。
若換成五年前,武寶也是會怕的。
只是現(xiàn)在,她可一點也不怕了。
這五年她算是把左盛旸的性格摸清楚了,知道他對自己就是個紙老虎,就算他故意對自己裝兇,只要她輕輕一戳,他的氣準得立刻消散。
果然,她只這么笑了一笑,左盛旸的眉眼立刻柔和了下來,輕聲“哼”了一聲。
知道她回想的是五年前他們在這御膳房的大樹下第一次剝石榴的場景,他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旸哥哥小心點,別傷到手。我不餓。”武寶看著左盛旸突然快起來的動作,忍不住出聲提醒。
他們剛剛才在東宮吃過午膳,這會兒并不餓,他剝得這么快干什么呀。
看著小刀轉(zhuǎn)動間映出的道道刀鋒,武寶心驚膽戰(zhàn)。
“哼。”左盛旸又哼了一聲,故意哼得很是自得,以此掩飾快要躍出心頭的歡喜。
倒也知道心疼他,不枉他這幾年每年給她剝石榴吃,她不在的時候還偷偷練習……咳咳。
武寶見他如此自信,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平心而論左盛旸剝石榴的功力可謂爐火純青,確實也不需要擔心會傷到手。
“這次在鐸都待多久?”忽然,左盛旸淡淡地問了一句。
他動作未停,眼神也依舊放在手中的石榴上,似乎在全神貫注地剝石榴,只是隨口這么一問。
從天福十二年之后,武寶每年都會回一趟鐸都。
前幾年是爹娘帶著他們回來,從兩年前武嘯年滿十六歲之后,許是為了鍛煉他們,許是自己實在抽不出時間,爹娘便讓武嘯帶著武寶獨自出遠門,來鐸都看望祖輩。
所以,今年夏天,武寶是跟著哥哥武嘯一起來鐸都的。
以前跟爹娘來鐸都,總是待不了多久就得回北疆,她和哥哥單獨來,在時間上便松泛很多,多待些日子不成問題。
不過——
武寶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想戲弄他一下。
“明天就走。”她蹙著眉,裝出很苦惱的樣子。
“哎!”下一刻,武寶蹦了起來,神色大驚。
左盛旸割傷了手!
“旸哥哥……”看著左盛旸手指頭冒出來的鮮血,武寶頓時后悔極了。
好像是她剛剛說出“明天就走”四個字后,左盛旸才割傷的。
“對、對不起……”她不該說謊話戲弄他的。
左盛旸臉色黑沉,“對不起”這三個字落入他耳中分明是武寶在為明天就走而道歉。
昨天才來鐸都,明天便要走。
那又何必來!
他一聲不吭地盯著她,壓根沒在意手指上潺潺流出的鮮血。
武寶被盯得低下了頭,心口又慌又疼,漫出奇奇怪怪的情緒,平時口齒伶俐的她這會子連解釋都忘了,只想趕緊給他止血。
“我去找太醫(yī)來!”她拔腿就跑。
左盛旸看著她著著急急的背影,并不能得到稍許安慰,只覺得她實在可恨,就來這么兩三天便走,想過他的感受么。
忽然,他臉色一變,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jīng)猛地向前躍去,撈起了左腳拌右腳因而差點摔倒的武寶。
“小心點!”他松開握住她腰間的手,因為她的莽撞,他的臉色更加黑沉了。
武寶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你回去吧,我不要你管。”左盛旸背過手去。
“對不起嘛,我下次一定小心,再也不摔跤了。”武寶咬唇,決定像以前一樣撒撒嬌,先平息他的怒氣再說。
“你每次都這么說。”左盛旸聲音猶冷,還在生氣。
武寶抿了抿嘴,伸出手揪著他的袖子,“真的對不起……還有,我以后也不胡謅謊話騙你了,我要過些日子再走呢,起碼等過了生辰之后……我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
“你——”
左盛旸又氣又喜,猛地轉(zhuǎn)過頭來,尋思著一定要把她好好教訓一通。
可是,一看到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再大的火氣瞬間都消失無蹤了。
武寶觀他神色就知道他氣消了,連忙哄他:“那……我現(xiàn)在去叫太醫(yī)來,趕緊把手指包扎了,好不好?”
好像每次到最后都只能敗給她,左盛旸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小順子——”他喚道。
“是,太子殿下。”小順子從院子角落的游廊處連忙奔上前來。
每次武家姑娘來了,他們所有的侍從都得退得遠遠的,誰也不能去打擾太子殿下和武家姑娘的獨處。
“拿外傷膏來。”左盛旸吩咐。
“殿下您……”小順子一驚,正想問左盛旸是否受傷,觸及他的目光,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多問,連忙遵命去取。
左盛旸回到桌邊坐下,武寶乖乖地跟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還是叫太醫(yī)來看看吧?”她瞧著那道口子好像傷得挺深。
左盛旸瞥了一眼罪魁禍首,只道:“今年你會在鐸都過生辰?”
“嗯嗯!”武寶連忙點頭,“今年會在武府辦,到時候我給你下帖子,你可一定要來哦。”
左盛旸輕哼一聲,沒說答不答應(yīng),但是武寶知道他絕對會來。
“那你可知道,你生辰前一天是什么日子?”左盛旸忽然又問。
“當然知道!”武寶連忙給還在別扭中的左盛旸順毛,“我生辰的前一天就是我們旸哥哥的生辰呀,我都記著呢!”
以往一直沒機會一起過生辰,這次來之前她連給他的生辰禮都提前準備好了。
“我們旸哥哥”五個字說得左盛旸通體舒暢,他禁不住彎了彎唇,正巧小順子拿了外傷膏來,他朝著武寶揚了揚下巴:“還不快給我上藥?”
“嗯?”武寶本來以為左盛旸會讓小順子給他上藥,沒想到他指定自己,一時愣了下。
看著自己造成的可怕傷口,武寶又是心頭一揪,連忙點頭:“好。”
便拿出外傷膏,勾出一點膏體來,微低著頭仔細認真地給他上藥。
這么一來,左盛旸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臉上,再往下移一點,便是她雪白細嫩的脖子。
他忽地有些出神。
呼吸都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