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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恩怨兩清

本以爲趙文栓會到秋後才被問斬,然而過了兩日,趙文栓便被押到法場行刑,人頭落地,死無全屍。

趙文栓殺人的罪名坐實,早晚要死,家裡只有寡母幼妹,自沒有人替他說冤。

趙六兒找了二夫人幾趟,沒有見到二夫人,反而讓二夫人對她起了殺心。

如今她哥哥已經被砍頭了,也不再來紀府找二夫人,只守著幾次哭死過去的母親。

長歡告訴蘇九,趙文栓這般急著被行刑應該是朱和城買通了林府尹所爲,因爲趙文栓的人頭被朱和城拿去,做了朱質的頭祭。

蘇九點頭,朱和城只有這一個兒子,中年喪子,對趙文栓的恨意可想而知。

而且就算趙文栓死了,恐怕也無法平息他的恨意,從拿人頭祭祀他的兒子就可見一斑!

若真如紀餘弦所說,他會將此事遷怒到紀府,不知道以後會怎樣瘋狂的報復?

長歡又道,“這兩日有人在趙六兒家徘徊,來者不善!”

“看好了趙六兒,別讓她有事!”二夫人定是要除掉趙六兒這個眼中釘了。

“趙家母女因爲趙文栓的死正傷心,很少出門,所以對她下手也不容易,我會派人看好的!”

蘇九頷首,眸子一轉,

多了幾分思忖。

奶孃在府裡照顧了兩日,錦宓的傷果然漸漸好轉,傷口結了痂,不再惡化。

到了七月末,天氣漸冷,夜裡一場風過,晨起遍地黃花。

早晨剛用了早飯,府裡宋管事進了景嵐苑,將一封信交給鳶兒,諂媚道,“是朱府託人送來的,讓給二夫人!”

“多謝宋管事了!”

鳶兒甜甜一笑,接了信,又拿了一錠銀子賞了宋管事,纔回暖閣裡把信交給二夫人。

二夫人聽說是朱府來的口信,忙正色拆開,見上面只有一個“快”字。

整夜的白紙,只中間一個墨黑的字,更加醒目。

二夫人知道朱和城是等不及了,所以纔派信才催她儘快除掉紀餘弦,她也著急,可總要尋到良機才能事半功倍。

將信紙攥在手裡,二夫人眼中一片狠毒的陰寒。

鳶兒上前道,“昨日錦奶孃送了一包黃芪來,說是她在別苑裡自己曬的,給二夫人燉湯補身體用!”

二夫人眸子轉了轉,笑道,“奶孃來了以後,我還沒去過主院,不知道錦宓那丫頭怎麼樣了,等下拿點補品,隨我去主院瞧瞧!”

鳶兒福身應聲,“是!”

見日頭升高,二夫人和鳶兒一起去主院。

於老聽下人稟告迎過來,恭敬道,“參見二夫人!”

二夫人溫和笑道,“我是來看看錦宓和奶孃的,餘弦正忙,不必知會他了!”

“是,老奴帶二夫人過去!”

於老領著二夫人往錦宓的房間,隔著幾丈遠便停下,躬身退後。

鳶兒敲了敲門,奶孃過來,見是二夫人,忙道,“老奴見過二夫人!”

二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打奶孃進府,我還沒過來,今日正好也來瞧瞧錦宓好了沒有?”

奶孃低頭跟在二夫人身後,“勞二夫人惦記,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聞聲,錦宓也在牀上坐了起來“奴婢參見二夫人!”

“坐好了,不必多禮!”二夫人笑著看向站在對面的奶孃,“這日子差不多了吧!”

奶孃一怔,立刻低下頭去,“是!”

錦宓忙道,“奴婢躺了的確有些日子了,傷口已經不疼了,這兩日就能下地幹活。”

“噯!多養幾日也無妨,女子就是應該保養好身體,尤其這傷還是落在腿上,若是落了傷疤怎麼行?”二夫人慈和笑道,撫著錦宓的手,笑意盈盈的看向奶孃,“還得是你親自來!你瞧,你一來,這丫頭的腿就好了!”

奶孃輕笑,“宓兒這丫頭就是讓奴婢慣壞了,沒有下人該有的樣子!”

“奶孃這話見外了,我可是一直把錦宓當成自己女兒一樣看待的!錦宓自小在這府裡,伺候餘弦這麼多年,原本我是讓餘弦給錦宓一個名分的。”二夫人話音一頓。

錦宓低下頭去,臉色通紅,“二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身份低微,怎麼配得上長公子!”

話音裡帶著一抹黯然。

奶孃站在一旁,低著頭倒茶,默不作聲。

“我原來是這樣的打算,可是後來少夫人進了府,公子眼中只有她一個人,別的女子竟全部都裝不下了,再瞧謝盈和任芷兒的下場,我越發不敢動這心思了,唯恐錦宓也、”二夫人訕訕一笑,停口不言。

錦宓垂著頭,緊緊咬著下脣,臉色青白。

錦奶孃將茶端過來,笑道,“是咱們錦宓沒這個福分。”

“雖說是沒福分,卻也未嘗不是福分!”二夫人接了茶抿了一口,“餘弦專寵少夫人,其她女子嫁進來,若像謝盈和任芷兒那般,豈不是更慘!”

錦宓嗓音帶了哭聲,“求二夫人不要說了!”

二夫人重重一嘆,“哎,你這孩子就是癡傻,未必懂得什麼情愛,不過是跟在餘弦身邊久了,以爲離不開罷了!等你腿傷好了,我親自做媒,給你尋個家世好的青年才俊,過去就做正夫人,一輩子享福不用看人眼色,豈不是更好!”

錦宓臉色越發的白,只咬脣不語。

奶孃忙道,“是,還得二夫人操心,錦宓的親事便拜託二夫人了!”

“好說,都是自家的孩子,都是應該的!”

二夫人淺抿著茶,和奶孃又閒聊一陣,見快晌午了,才起身離去。

等二夫人以走,錦宓立刻皺眉撅著嘴道,“娘,你方纔說的什麼話,做什麼讓她說親?”

奶孃坐在牀邊,勸慰道,“二夫人說的對,你年紀不小了,的確該找門親事了,再耽擱下去怎麼成?”

“哥哥不是還沒娶妻,我著什麼急?總要等哥哥娶了嫂嫂再說。”錦宓不快的道。

“你哥哥跟在長公子身邊,不愁娶妻,到是你,太執拗反而不是好事!”

錦宓撇過頭去,“我不嫁,我一輩子呆在紀府中!”

“二夫人說的話你沒聽明白?長公子有了少夫人必不會再善待其她女子,你何苦犯傻?娘來紀府裡兩趟,看的清楚,長公子對少夫人極其寵愛,你不必再想了!”

錦宓眸子裡眼淚打轉,哽聲道,“娘,我真心愛慕公子,一刻也不想離開,就算是做奴婢,也侍奉他一輩子!”

“你這是入了什麼魔障?”奶孃嘆聲道,“當初,我就不該把你留在紀府。”

“娘,你也是願意讓我跟著公子的是嗎?雖然你沒說,但我能察覺到你的心思,爲何你現在不支持女兒了?”錦宓眼淚滑下來,滿面悽色。

“我、”奶孃目光微微閃躲,沉聲道,“娘以前是看你癡心,只盼著你高興,可是如今長公子有了心愛之人,根本容不得你了!”

“不,這些年,公子也喜歡過謝氏,任氏,可是最後不都是寵愛一陣便過了。蘇月玖現在雖然受寵,可等公子的新鮮勁過了,也許就不喜歡她了。”錦宓試著說服自己孃親,也在說服自己。

奶孃搖了搖頭,“這次不一樣,少夫人和那些侍妾也不一樣。之前長公子寵愛那些侍妾,可哪一個進了主院,哪一個讓長公子這般護著疼著。宓兒,你別肖想了,放棄吧。”

錦宓只一味的哭,抽泣不止,她一直跟在紀餘弦身邊,跟著這世間最優秀的男子,放棄談何容易,有了紀餘弦這樣的人在心裡,別人還怎麼入眼?

若是嫁給那些庸夫俗子,她寧願一輩子不嫁人!

奶孃見錦宓傷心的樣子,一雙本慈和的雙目漸漸黯然,眉頭緊蹙。

傍晚時,紀餘弦在外面回府。

蘇九出門了,此時還未回來,紀餘弦坐在書房裡等蘇九回府一起用晚飯,看著暮色下幽靜的書房覺得空落落的,恨不得立刻出門尋他夫人回來,強自忍住,拿了本書在手裡翻開。

他說了給她自由,便盡力不擾她。

書翻了兩頁,卻愈發的煩躁,剛要喊錦楓進來送茶,門敲了敲,卻是奶孃端著蔘湯進來。

“瞧公子剛回來,正好老奴燉了蔘湯,趁熱喝一碗!”奶孃將蔘湯放在桌案上,盛了一碗遞過來。

紀餘弦笑道,“都說了,奶孃不必事必親爲,讓下人做便好。天要冷了,要多注意身體纔是!”

奶孃笑了笑,低下頭去,“一把老骨頭了,還總讓公子惦記,實在無用!”

紀餘弦薄脣輕抿,端了蔘湯慢慢喝。

奶孃想起什麼,眉頭一皺,看了看窗外無人,才低聲道,“老奴算著日子,公子這幾日似又要發作了,可還疼的那樣厲害?”

她自小照顧紀餘弦,對於紀餘弦中毒的事自然是最清楚的。

紀餘弦眉目溫淡,“已經好多了!”

奶孃面帶愁苦,心疼道,“這何時纔是個頭啊?”

“無妨,我也已經習慣了!”紀餘弦風輕雲淡的道了一聲。

“這個月是年中,想必發作起來會疼的更難忍,公子今日還是和少夫人分房睡,免得傷了少夫人!”奶孃疼惜道。

紀餘弦眸子微微一暗,自從蘇九知道他中了這毒以後,每個月發作時,都用內力幫他忍著,晨起看到她蒼白的臉色,他如何不心疼?

微一點頭,紀餘弦淡聲道,“是,我知道!”

“總有找到解藥的那一日,公子不要放棄纔是!”奶孃安撫道。

“是!”紀餘弦垂眸清淡一笑。

天色暗下來,外面傳來腳步聲,聽到錦楓叫“少夫人”,紀餘弦眉目不自覺的柔和下來。

奶孃看著紀餘弦目中的溫柔輕笑,起身道,“少夫人回來了,老奴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奶孃慢走!”

奶孃走到門口,正好和蘇九碰了個對面,忙福身請安,“老奴見過少夫人!”

錦奶孃來府中已有幾日,只是每日在偏院中侍奉錦宓,蘇九並不常見,知道她對紀餘弦有恩,如同親人,所以態度也多了一些尊敬,“奶孃不必多禮!”

“少夫人進去吧,公子正等著少夫人呢!”奶孃溫和道。

蘇九瞥眼看了書房內一眼,低眉淺笑。

等著奶孃出了書房,蘇九才往裡走。

紀餘弦坐在矮榻上,紅袍墨發,俊顏邪魅,面上映著窗外最後一抹降落的霞光,皎皎如月。

他長眸亦閃著流光,對著蘇九伸手,“到夫君這來!”

蘇九過去,立刻被他攔腰抱起放在腿上,吻了吻她的紅脣,語氣溺人,“去哪兒了?”

“在商行裡呆了半日。”蘇九隨口答了一句,問道,“奶孃有事?”

紀餘弦搖頭,抵著她的額頭,半闔的雙眸裡似有些幽深的沉重,緩緩搖頭,“沒事!”

蘇九卻直覺男人有些不對,雙手捧著他的臉問道,“怎麼了?”

紀餘弦勾脣緩緩一笑,笑意又恢復了平時的輕懶,低低道,“想夫人了!”

蘇九一雙眸子晶亮,輕笑一聲,“不過半日、”

“一時一刻若看不到便開始想你!”紀餘弦攬著少女的腰身,一下下在她眉梢眼角輕吻,啄著她的脣,動作溫柔。

蘇九被他吻的發癢,撐著他肩膀後退,“別鬧!”

“嗯?”紀餘弦嗓音性感低沉。

蘇九趴在他肩膀上,問道,“喬安和大炮信來了快十日了,爲何還沒到盛京?”

“前幾日大雨,也許路上耽擱了!”紀餘弦勸慰道。

蘇九點了點頭,也許是吧!

喬安和胡大炮走了那麼久,一日不到盛京,她便覺得不安心,路上不要出什麼事纔好。

“餓了嗎?我們去吃飯!”紀餘弦抱著蘇九起身往外走。

“放我下去!”蘇九掙扎著下地,錦楓就在門外,被看到成什麼樣子。

紀餘弦抱著不放,笑道,“錦楓已經習慣了,夫人安心便好。”

蘇九無語。

吃了晚飯,兩人依舊回書房,看書閒聊。

外面似起了風,不過半刻,狂風大作,烏雲密佈,天濃墨似的黑下來,山雨欲來。

風攜著落葉刮進來,吹的書桌上的書本颯颯翻飛,蘇九起身關窗子,道,“要下雨了。”

紀餘弦過來,將蘇九身上的衣服攏好,淡聲道,“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等下不要淋了雨。”

“你呢?”蘇九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什麼時候回去睡覺?”

紀餘弦眸子一閃,立刻春情盎然,低笑道,“今夜良辰美景,咱們要不要把洞房睡完整?”

蘇九嗤笑,瞥了一眼窗外的電閃雷鳴,道,“今夜是良辰美景?”

紀餘弦幽幽一嘆,“夫人什麼時候才肯,顧神醫說了,男人總是忍著,會生病的!”

“他的話你也信?這分明是他年輕時好色的藉口,你千萬不要跟他學!”蘇九正色道。

紀餘弦,“……”

蘇九摸了摸男人精緻的臉,“年輕人,不要總想著睡女人,多做點正經事!”

紀餘弦很委屈,“爲紀家留後也是正經事!古人云,食色性也!我們要多聽聽古人的教導!”

蘇九皺眉,“你是不是又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書了?”

紀餘弦立刻否定,“爲夫沒有!”

“乖!”蘇九瞇眼一笑,“多喝點茶敗敗火!”

紀餘弦,“……”

他這夫人如今似乎被他教歪了。

紀餘弦抱了抱蘇九,將胸口旖旎的心思壓下去,道,“夫人回去睡吧,我今日有賬冊需要連夜看完,若是晚了,就睡在書房了。”

蘇九皺眉,“這麼急嗎?”

“捨不得爲夫?”紀餘弦聲音又帶了幾分輕挑。

蘇九隻道,“不是特別急的話明日再看,注意身體!”

紀餘弦點了點頭,“好!”

蘇九走後,書房裡燈火似也暗了幾分,紀餘弦站在那,眸光幽深,聽著外面驚雷一聲響似一聲,似天上的雷神忘了行雨的時辰,所以趕著將雷和風都一起放出來。

不過片刻,豆大的雨點打在屋檐上,雨聲嘩嘩而落。

天地之間,只剩這雨聲狂嘯。

然而風卻漸漸的小了。

紀餘弦伸臂推開窗子,雨聲頓時入耳,一股涼風

帶著溼氣鋪面而來。

夜色下,雨大如簾,自天而降,廊下芭蕉被打的擡不起頭來,隨風搖晃,卻不肯被折斷,得了一絲縫隙,便立刻仰頭。

廊下,錦楓挺拔的身體筆直的站在那裡,被雨水濺溼了袍角,一動不動,如雕塑一般,守著身後的那道門。

錦楓從小便跟著他,亦友亦僕,一起經歷過生死,幫他擋了那麼多明刀暗箭,忠心不二。

紀餘弦久久的站在那,俊美的面容少了平時的邪氣的妖媚,多了幾分幽深,襯著晦暗不明的燭火,看上去深不可測。

半晌,紀餘弦長眸掠過錦楓的身影,關上窗子,回桌案後繼續翻看賬冊。

到了亥時,雨勢漸漸小了,淅瀝的從房檐上落下來,蜿蜒流過被沖刷乾淨的深夜。

燭火閃爍,幽幽不明。

書房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隨即奶孃敲門而如入,手裡端著紅棗蓮子湯,溫和道,“都夜深了,公子怎麼還沒睡?”

紀餘弦起身,“奶孃怎麼也還沒睡?”

“老奴剛侍奉宓兒睡著,看到書房裡這燈還亮著,便端了暖湯來給公子和錦楓暖暖身子!”奶孃看了門外一眼,目光擔憂。

雨後風冷,錦楓站在門外,定然受了寒氣。

做母親的疼愛自己的兒子,看不到也就罷了,看到了總無法安睡。

紀餘弦淡淡點頭,將錦楓叫進來,一起喝湯。

“喝碗湯,暖下身子,錦楓回去休息吧!”紀餘弦道。

奶孃正盛湯,聽了忙道,“公子誤會老奴的意思了,守衛公子是楓兒的職責,公子不睡,他怎麼能先去休息?”

“沒關係,喝了湯,我也要睡了!”紀餘弦淡淡一笑。

奶孃盛了湯,先遞給紀餘弦,第二碗纔給錦楓,看著兩人,慈愛笑道,“你們小時候,我也經常熬湯給你們喝,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也都長大了!”

錦楓淡聲笑道,“不管多少年,依舊能在公子身邊,是錦楓之幸!”

紀餘弦喝了半碗湯,輕輕揚脣。

“是,你能陪著公子,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也能安心的走!”奶孃道。

“娘,好端端的,當著公子說這個做什麼?”錦楓皺眉道。

“奶孃定會長命百歲的!”紀餘弦溫和道了一聲。

“是,我糊塗了,亂說話,你們快喝吧,喝完了早點睡。說不定一會還要下雨!”奶孃忙道。

喝完了湯,奶孃收起來,同錦楓一起告退,出了書房。

紀餘弦坐在桌案後,直到燭火變暗,纔將賬冊收起,起身去睡覺。

書房後隔著一個四季花開的屏風,後面是一牀榻,錦被軟枕一應俱全。

紀餘弦脫了衣服,躺在牀上,少了一人在身側,越發空落,連手臂似都無處安放。

外面果然又下起了雨,由緩到急,又由急到緩,沒個休止。

不知蘇九睡了沒有,還是被這雨聲吵的也無法入眠,紀餘弦薄脣抿了一抹溫柔的笑,緩緩閉上眼睛。

過了三更天,雨才停下來,夜色漆黑如墨,這世間所有的聲音,似都被這一場大雨沖走了。

書房裡的燭火已經滅了,屋子裡昏暗清寂,突然房門吱呀一聲輕微的響動,一道人影緩緩走了進來。

反手將門關好,來人適應了一下屋子裡的黑暗,慢步往裡面走。

轉過屏風,看向牀榻,本慈和的面孔此時面無表情,在黑暗中越發顯的幽森詭異。

屋檐上的雨水滴落下來,打在窗下的芭蕉葉上,輕微的聲響,如人的嘆息,襯的夜色幽寂。

進來的人站在那裡,半晌,纔再次擡步往牀榻跟前走。

坐在牀邊上,她淡淡一嘆,聲音沙啞,“哎,老奴也是無奈,望公子體諒!”

說罷,擡手向著牀上的人鼻息間探去。

她手剛一伸出,突然牀榻後傳來齒輪轉動的輕微聲響,書架緩緩向兩邊錯開,蘇九手執一盞鮫燭紗燈慢慢走出來,笑道,“奶孃果然忠心耿耿,已經深更半夜還要來侍奉我夫君。”

少女本笑著,容顏精緻,然而她手裡幽暗的燈火將她眉眼映的憂如鬼魅,坐在牀邊上的婦人嚇了一跳,一下子跌坐在牀下,指著蘇九,“你、你”

少女走過來,笑意漸冷,“奶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怎的如此惶恐?”

“原來是少夫人!”奶孃顫聲道了一句,緩緩起身,乾笑道,“今夜雨寒,公子他一人睡在書房裡,老奴不放心過來看看。”

說著往後退了一步,“既然少夫人來了,那老奴就告退了!”

轉身急急往外走。

“奶孃!”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一聲,將婦人腳步猛然釘在那裡。

蘇九淡聲笑道,“夫君還活著?真是令人意外!”

奶孃身子一抖,緩緩轉身,見紀餘弦已經坐起來,懶懶的倚著牀榻,燭火下,俊美無雙的面孔上一雙鳳眸幽沉清冷的看著她。

奶孃忙福下身去,“老奴半夜擾了公子休息,實在該死!”

紀餘弦眸光晦暗,淡漠而清冷,涼涼啓口,“奶孃,看到我還活著,是不是很驚訝?”

奶孃惶恐道,“公子什麼意思,老奴不懂?”

“不懂?”紀餘弦輕笑一聲,“不懂的話,爲何在蓮子粥裡放血蟲?血蟲可催發半月噬的毒性,奶孃想必是懂的!”

奶孃渾身一顫,撲通跪下去,垂頭瑟瑟不語。

“奶孃故意讓我和錦楓同食,讓我放低警惕,可是我中半月噬十幾年,怎麼會不懂,血蟲對普通人根本沒有任何危害!”

奶孃慌張搖頭,“公子誤會了,老奴不知道什麼是血蟲,老奴若真的在湯了下了血蟲,公子毒性早已發作。”

蘇九在一旁冷眼看著婦人狡辯,目中的冷意越發濃郁。

紀餘弦緩緩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杯茶,慢聲道,“奶孃這血蟲養了已經五年了吧!血蟲要養在陰涼之處,不能見光,以蟲草丹蔘等物餵養,每到月半,還要吸食人的血液。奶孃五年前身體突然變的不好,顧神醫爲奶孃診脈後便告訴我,奶孃在養血蟲,那時我便知,奶孃仍舊不肯放棄要我的命!”

蘇九驚愕的轉頭看向紀餘弦,卻只看到他的背影,隱在黑暗中,模糊而孤寂。

他早就知道、原來他五年前就已經知道,被他視如親人的奶孃,正在籌謀害死他。

奶孃聞言,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

“奶孃一定好奇我吃了你精心餵養的血蟲,爲何還能無恙?其實也不用太疑惑,我既然知道你在養血蟲,怎麼會不給自己留後路,每個月由顧神醫配給你的藥丸裡,都攙瞭解毒的成分,所以奶孃用自己血養出來的血蟲,早已不能催發半月噬,不過是普通蟲子罷了!”

奶孃一瞬的驚愕之後很快鎮定下來,嗤聲冷笑,“公子既然已經知道,爲何不乾脆殺了老奴?”

紀餘弦轉身,冷冷的看著她,“我知道你的幕後之人是誰,當年她讓你在我的吃食裡下了半月噬,不過是嫉恨我是嫡長子。可是紀家無主,她又不能殺了我,所以便費盡心思找了這種毒,要我受常人無法經受的痛苦。”

奶孃擡頭看向紀餘弦,之前的慌張已不見,只冷笑道,“原來公子什麼都清楚!”

“上次錦宓被送回別苑,我本想看在錦楓忠心的份上,看在奶孃曾餵養我的份上,對以前的事都不再計較,可是奶孃卻甘心被人利用,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又將錦宓再次送回紀府,你讓她監視我,然後再稟告給她。”

“是!”奶孃跪坐在地上,脊背挺直,“公子猜的都沒錯!”

“娘!”

婦人話音一落,只聽屏風後傳來女子一聲嘶喊。

婦人臉色一變,倏然轉頭。

錦宓和錦楓不知何時站在屏風後,將裡面的對話,全部都已經聽到。

錦楓滿臉震驚之色,似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臉色白的可怕。

在他心裡,自己的孃親是個慈祥的婦人,對待長公子視如己出,比對他這個親生兒子都好,甚至曾經爲了救長公子不惜自己的性命。長公子對他孃親也一向親厚,特意修了冬暖夏涼的別苑讓她頤養天年,這般情深義重的背後,爲何藏著這麼多的齷齪和陰謀詭計。

他一時根本不能接受!

錦宓更是淚流滿面,從屏風中走出來,跪在奶孃身邊,哭道,“娘,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怎麼會害公子,你對公子比哥哥還好,不會的!”

她在紀餘弦身邊侍奉十幾年,每次回別苑看望,孃親都會把紀餘弦的事問的一清二楚,她一直都以爲她娘是關心公子,原來是監視!

爲什麼會這樣?

她被自己的親孃利用,喜歡紀餘弦,又在做著傷害他的事,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錦宓伏在奶孃身上大哭,“娘,爲什麼會是這樣?爲什麼啊?”

這一次她腿傷的事如今想來竟是早已預謀,那日她看到紀餘弦和蘇九在一起親熱,悶悶的不樂的出了院子,正好碰到二夫人。

二夫人告訴她,紀餘弦心裡還是疼她的,若是她出事了,一定會著急心疼。

恰好那日夜裡她被少夫人的奶孃撞倒割傷了腿,她便藉此讓腿傷更重想引起紀餘弦的注意。

如今才知二夫人的本意是讓她出事後將奶孃引到紀府來,讓她母親親手害死紀餘弦。

可是她不明白母親爲什麼要聽二夫人的,爲什麼要和二夫人同流合污?

奶孃流淚看著自己的女兒,哽聲道,“娘若是去了,你和你哥哥要彼此照顧,不要再任性!”

錦宓痛哭搖頭,爬到紀餘弦腳下,哀求道,“公子,我娘是一時糊塗,她絕沒有要害公子,她要想害你性命,當年怎麼會衝進火裡救公子,怎麼會爲公子擋刀?公子是受人矇蔽,冤枉了孃親。”

紀餘弦淡淡看著她,目光落在奶奶身上,淡聲道,“奶孃也許不知,你當初衝進火裡救我的時候,我並沒有完全昏死過去,聽的很清楚,你抱著我的時候,喊的是‘楓兒’,當時你以爲被燒在火裡的是錦楓,纔會不顧一切衝進去,對不對?還有那次有人要殺我,你過來擋刀的時候,是被人推過來的,你臉上驚訝惶恐的樣子,我一點都沒忘記。”

錦宓一下子呆在那,臉上還掛著淚水,驚愕的看著紀餘弦。

猛然轉頭看向婦人,顫聲問道,“娘,公子說的是真的嗎?”

婦人閉上眼睛,臉上一片灰敗之色,淡聲道,“是,我從來沒想過要救你!”

錦宓臉色一下子慘白,頹唐倒在地上。

原來,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恩情是假的,慈愛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爲什麼要這樣做?娘,你爲什麼要這樣做?”錦宓衝過去,一把抓住婦人的衣領,用力的搖晃。

女子神情瘋狂悲痛,彷彿她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世界,一剎那在眼前崩塌。

蘇九在一旁聽到這裡,只覺心中無比沉重,壓在胸口,連喘息都開始不暢,她伸手握住紀餘弦的手,用力的握著。

此時她終於明白,爲何夜裡時紀餘弦有些不對?

他當時已經猜到奶孃要對他動手了,想必他心裡也是很難過的吧。

父親早逝,母親病重,奶孃餵養他長大,一直陪在他身邊,他是真的把奶孃當做自己的親人,把錦楓當做兄弟,所以即便後來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奶孃下的,也從未將這個婦人怎樣!

他是一直盼著奶孃放棄血蟲的吧,可是最終還是失望了!

“娘,你到底爲什麼這樣做?你說啊!”錦宓仍在一聲聲質問,不能相信。

婦人神色痛苦,“我是爲了給你爹報仇!”

紀餘弦眸子微微一瞇,錦宓更是怔住,“爹?你不是說爹是病死的嗎?”

“不,你爹是被紀中義害死的!”婦人咬牙恨聲道。

“我父親?”紀餘弦皺眉,“這是何人告訴你的?是她?”

婦人擡頭看向紀餘弦,“當年我夫君在紀府是管事,掌管崇州的生意,後來有小人從中作梗,說我夫君貪污東家銀子,紀中義聽信讒言,暗中將我夫君害死!”

錦宓愣住,呆呆的看著紀餘弦,難道他們之間原有殺父之仇?

紀餘弦目光清冷,“這是錦叔口對你所說?”

婦人神情一頓,“不,我趕往崇州見到我夫君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是我後來自己查到的。”

“你查到的真相,難道不是別人故意讓你看到的?”紀餘弦冷笑,他父親爲人正直,行事磊落,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真相就是真相,是不是別人有意讓我查到的,也是真相!”婦人維持了十幾年的信念,自然會堅持。

紀餘弦也不再多言,知道說了婦人也不會相信。

當年的事,他還小,並不知情,他相信自己的父親,但是有證據才能說明一切!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長公子要殺要剮隨意。只是宓兒和楓兒是無辜的,我做的事,他兩人全然不知,望公子不要趕盡殺絕!”婦人一臉赴死的決絕。

錦宓只跪在一旁哭泣。

紀餘弦淡淡的看著婦人,啓口喊道,“錦楓!”

錦楓一直站在屏風後,此時方沉步走過來,雙膝跪在地上,低頭伏下去,“公子!”

他身影沉重,似有千斤重壓覆下來。

蘇九看著他,突然想,整個事中,受傷害的不只紀餘弦,還有錦楓,他一直信仰忠心的人和事,在今天之後,全部傾倒了,這對一個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紀餘弦道,“送你母親和錦宓會別苑!”

婦人霍然擡頭,雙目通紅,“長公子這是何意?”

她瞭解紀餘弦殺伐果斷的性子,做了這一切被他知道,她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

錦楓道,“我孃親意圖殺害公子,她年老病重,做兒子的應該爲她承擔一切罪責,公子不管是報官,還是私刑,錦楓絕無怨言!”

紀餘弦面色幽沉,“錦楓,你跟我十幾年,忠心耿耿。那處別苑算是我送給你,帶著你母親和妹妹回去吧,從此,我們再無瓜葛,恩怨兩清!”

錦楓身體一顫,沉重的低下頭去。

婦人卻不願,恨聲喊道,“不用你假仁假義做這等寬容的模樣,你們紀家的人,都是擅長收買人心!那別苑是你們紀府的,是我仇人的,我住一日便覺折壽一日,寧願死,我也不會再回去!”

紀餘弦面色不變,拉著蘇九的手往外走,“去哪兒,你們隨意!”

“紀餘弦,你殺了我吧!我不想再受你恩惠,紀餘弦!”婦人痛聲大哭,作勢要撲上去。

被錦楓和錦宓一把攔住,痛聲哭喊,

“娘!”

婦人大喊一聲,軟倒在地上,“紀家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是我們的仇人啊!”

蘇九和紀餘弦出了書房,還能聽到屋裡婦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迴響在沉寂的雨夜中,聽上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絕望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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