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第一扇屏風停了下來,畫作的正面這才如同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兒,緩緩將那遮臉的琵琶移開,將廬山這面目呈現在眾人面前。
“呀,竟是紅梅綻放枝頭,端的是迎風傲骨。梅蕊纖毫畢現,栩栩如生,恍若真的一般。”
“不愧是我南詔國第一德才兼備的女子啊,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功力,便是宮里的畫師都要忍不住夸贊幾聲了。”
“最奇妙之處在于那留白,當真是神來之筆。如同積雪茫茫,將寒梅傲骨盡數彰顯。蘇小姐好驚人的氣魄,好巧妙的心思啊。”
眾人在看清那畫作之時,不由紛紛脫口夸贊,望向臺上那翩躚舞蹈的身姿時,驚艷之色更濃。
而太子凰天擎,眼中更是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如此家世出眾,容色傾城,才情絕艷的女子,才當得起他東宮太子妃的位置。
便是凰天霖與凰天然,都忍不住露出震驚之色,震驚之后又十分期待,她之后那幾幅畫又該是怎樣。
眾人心思各異間,第二扇屏風緩緩停下,一叢淡雅清幽的蘭花靜伏于其上。
蘭花姿態柔美,生長在亂石縫隙之中。品格高潔,出塵絕俗。眾人正覺比之第一幅的匠心獨運,似乎欠缺了什么之時,淡雅的蘭花幽香徐徐散發,縈繞在眾人鼻端,叫他們心神巨震。
好個蕙質蘭心的女子,還一份獨一無二的思量。
此時此刻,凰天霖望著她的目光,也分外灼熱了些。雖比之太子稍有收斂,卻也能看得出其中洶涌的野心。
一旁桌上的蘇明月見狀,微微彎起唇角,狀似與沈若兮閑話,出口的音量卻足叫周邊人聽見:“看,我大姐姐厲害吧,連父親都常夸贊大姐姐才藝雙絕呢。最最重要的是,大姐姐不禁容貌傾城,心底更是善良。她常告訴我,農商官貴的等級之分其實并不妥當。”
“哦?如何不妥?”沈若兮狀似好奇的問道。
蘇明月正要回答,一旁的何夢芷已然警告般低喝一聲:“月兒!”
吐吐舌頭,與沈若兮相視一笑,閉嘴不言,看著臺上第三山屏風緩緩停下。
一旁秦王聽聞此話時,眸底深思更重,目光也更為強烈。原來那番話,竟是出自她之口。也對,他當時真是糊涂了。
璟王執起面前酒杯輕抿一口,不由含笑望向蘇明月。這丫頭,還真會見縫插針。怕輸了與自己的賭注,趁著凰天霖對蘇明珠有所動心的時候,將上次自己引他注意的那番話都推到蘇明珠頭上。這丫頭,還真是腹黑的緊。
“嘩!”
第三山屏風之上,竹節清貴,竹枝倔強,竹葉翠綠,自有一種風骨。最為難得的是,也不知她做了如何處理,那墨汁凝而不散,緩緩暈染開來時,竟仿佛有微風拂過,竹枝竹葉隨風搖擺一般。恰好此時琴音嘩嘩如流水,便如風吹竹葉時的聲音一般無二,仿佛那片竹林便在眾人面前活了一般。
不用猜也知道,這最后一扇屏風上畫的定然是菊了。
梅蘭竹菊四君子,品質高潔寓意深遠,倒與今日的擺席的院子格外契合。還有作畫之人精巧的心思,高絕的畫工,翩躚柔美的舞姿,無一不叫人驚艷。
不管第四幅畫是否能勝過前三幅的布局,今日之后,蘇明珠之名只怕要響徹南詔。在她南詔第一美人的名頭之上,怕是還要再加上南詔第一才女的名頭了。比起當日蘇明月一舞驚四座,今日蘇明珠的表現卓絕更勝一籌。
作畫本就是既考驗人心境的事情,最忌諱旁邊有人打擾。似她這般一心二用,既要跳舞又要作畫,更甚者同時作四幅,每一幅都布局精巧、匠心獨具,怎能不讓人驚艷。
如此女子,堪稱當世第一人了。若是那日她也在宮中,又哪有蘇明月什么事兒呢。
眾人驚艷的目光,讓何夢芷得意得幾乎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那飛揚的眼角眉梢,喜色藏都藏不住。
“你別說,你這大姐雖然人不怎么樣,但這手絕技倒真是驚人,連都不得不說一聲佩服了。”沈若兮拍了拍蘇明月的肩膀,十分無奈的贊嘆了一聲,仿佛說出這番話實在是讓她難受的很,但是不說又會讓她更難受。這糾結的表情,逗得蘇明月噗嗤一樂,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
“你這人,夸個人都這般不情不愿,人家可不缺你這一份夸獎呢。”說著,目光飛向一旁的主桌。
此時太子已然忍不住站了起來,撫掌大贊道:“好,好,好!”一連三聲好,層次不同,語氣不同,表達的意思也不同。
第一聲是夸贊蘇明珠心思好,第二聲是夸贊她容貌好,第三聲是夸贊她才情好。三聲夸完,便是連蘇炳成也忍不住撫虛微笑,目光看向猶自舞動的蘇明珠,滿意之色甚濃。
何夢芷與有榮焉,得意的恨不能當場向蘇明月叫板。
“蘇宰相教女有方,大小姐才氣過人、天姿國色,本宮定要稟報父皇,對宰相大人好好嘉獎一番。”說著話,目光卻落在臺上舞動的倩影身上。陣陣香風在空氣中縈繞,讓他難言心中火熱饑渴。
如此美人,他定要得到,養于東宮,日日齊眉交好。
太子都大贊了,其余眾人自然不能落后,紛紛起身對蘇炳成好一番恭維。蘇炳成雖有心謙虛一番,但是容色間的得意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住。
“天啦,好美的菊花!”
不知是誰感嘆了一句,眾人這才注意到臺上第四扇屏風已然停下。
其上只畫著一朵菊花,但卻細致入微,精細如發。花瓣上沾染著清晨露水,在陽光照耀下閃爍光澤。花瓣紋理清晰,顏色由淺入濃,層層疊疊將花蕊包裹。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只蝴蝶,縈繞著花瓣飛舞了片刻之后,竟駐足畫上,流連不走。越來越多的蝴蝶飛來,駐留在屏風之上,天然一副蝶戀花的圖,叫眾人連贊嘆都忍不住放輕了聲音。
“霜雪不去真顏色,暗香幽浮凌寒開。孤園幽蘭高秋月,飛霜淅瀝清香歇。翠煙數莖幽玉色,聲破寒窗入夢來。待到沖天香陣透,滿城金黃百花殘。”
娟秀溫婉的小楷盈盈出現在第五扇屏風之上,纖細的手腕每寫下一句便有人將其念出來。
一首七言詩,將梅蘭竹菊四君子的高風亮節盡攬其中。意境深遠,氣魄宏達,便是不少男兒,也少有這種胸懷。
眾人看著蘇明珠的眼色,不由又變了變。
這樣的女子,當真是世出無有。
琴聲暫歇,蘇明珠鬢邊香汗,微微喘息著蓮步上前,斂衽為禮鶯聲恭賀道:“女主恭祝爹爹壽比南山、福如東海,特此獻上四君子圖,感念父親教導。”
“好,快些起來,歇息一下吧。”蘇炳成滿意至極,滿臉笑意,親自上臺將大女兒牽了下來,足見其寵愛。一路帶到主桌旁站定,淡然吩咐道,“這里都是貴客,珠兒可摘下面紗,與貴客見禮吧。”
“是,父親。”蘇明珠又福了福身子,素手微抬摘下面上輕紗,露出那顛倒眾生的絕色面龐,盈盈斂衽,鶯聲軟語,“給太子殿下、璟王殿下、秦王殿下請安,見過諸位皇子、榮王世子。”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做來都有無限風情,直叫桌上眾人驚艷之余,對她越發生出好感。
可惜大家眼睛也不瞎,看出來太子殿下動了心思,他們即便再欣賞也不敢公然與太子搶人,只好安奈,笑的客氣。
倒是太子上前一步,伸手虛扶住她的玉臂,直覺觸手肌膚柔軟,一股女兒家的幽香直沖鼻端,讓他好生晃神,直到一旁有人輕咳一聲提醒,這才反應過來,滿面堆笑的道:“蘇小姐快快請起,小姐表演許久怕是也勞累了。來人,本宮身旁加座,讓蘇小姐好生歇息。”
聞言,蘇府上下眾人心中皆是一喜。就連老夫人,都忍不住露出笑顏望著蘇明珠的方向點了點頭。
太子的吩咐,蘇炳成自然不敢違抗,更何況他正巴不得如此。若是大女兒能嫁入東宮為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他蘇府的榮華之上,怕是還能再添尊貴。
下人搬來錦凳安置在太子身旁,蘇明珠又是行了一禮之后,等到太子坐下之后,這才盈盈落座。
幽香浮動,太子只覺心曠神怡,不由深深吸了一口,面上容色輕佻,叫蘇明珠看著不由有些反胃,別開眼不去看他。
目光轉動間與一雙漆黑的眸子對上,眸中雖有驚艷之色,但并不過分,恪守有禮。見她往來,唇角瀟灑蕩開,握著折扇拱手見禮。蘇明珠心中一喜,面上卻有些羞澀,微微垂眸還了一禮。秦王此時雖不是太子,但難保日后也不會是。相比太子,她更看好這位溫潤有禮,氣質瀟灑的五皇子。
一番客套之后,太子殿下吩咐重新起筷。眾人自然紛紛執筷,再開始用餐。至于臺上的布置,自然有人撤去。
蘇明月望著屏風后那一襲粉色紗裙快步離去,不由勾了勾唇。
雖有皇子在座,但好在氣氛并不拘謹,一番酒過三巡,蘇明軒不由開口調笑道:“妹妹這份禮送得好生別致,如此可就顯得為兄的賀禮太過落俗了。”
“哥哥莫要打趣珠兒了,哪年哥哥送的壽禮父親不喜歡過。”蘇明珠謙遜有禮的道,水波蕩漾的眸子流轉輕動,落在一抹鵝黃身影之上,淡淡開口道,“月妹妹舞姿出眾,今日父親生日,不知妹妹準備的是何壽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