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拉了拉周大漢讓周大漢不要說話,而他自己卻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們是到鎮上找個朋友的,聽說他住這市場附近,我們不正打聽嗎?本來是想找你打聽下的,看你這二刀肉也的確新鮮,就來一塊吧,正好找到他,我們幾個可以炒個回鍋肉下酒。”
“哦!”三頭兒他哥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又順便說了句,“這市場附近的人我熟,你們要找誰,我說不定知道。”
“沒關系,師傅,賣肉吧。來,我要這邊的,對,你就這樣切……”陳衛國適時地轉開了話題,倒弄得周大漢一頭霧水,沒搞清楚陳衛國要做什么。
中午,劉偉收了肉攤,心里有些高興,今天上午的肉賣得干干凈凈,生意挺不錯的。清好了錢,收好了刀,劉偉特地買了半斤炒花生給自己中午吃飯下酒喝。等他哼著小曲走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卻愣住了,門口站著兩個小伙,他很眼熟,而那兩個小伙子的手上,提著的正是他上午賣給他們的那塊肉。
“師傅,這二刀肉炒回鍋肉不錯哈,我們喝兩杯嘛!”陳衛國笑瞇瞇地對著正發愣的劉偉說道。
“你們……”劉偉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問,可到嘴邊半天只說出了個“你們”。
在這時候,周大漢已經走過去,很“親切”地攬住了劉偉的肩膀,說道:“我們就是來找你的,喝酒嘛,不要怕,馬愣子介紹我們來的,開門澀,哪能一直讓客人在門口站著啊?”
陳衛國剛才就給周大漢說了全套的計劃,周大漢當然很配合,先前裝著買肉,不過是不想打草驚蛇,這劉偉萬一去躲兩天,不是耽誤時間嗎?
一聽馬愣子這個名字,劉偉的嘴里就開始發苦了,他知道這兩個人十有跟自己弟弟的事情脫不了關系了。但,劉偉并沒急著掏鑰匙去開門,也沒敲門,跑是跑不掉了,周大漢攬住他的那只臂膀,像鐵绔似的,就是防止他跑。
“我的媳婦兒和兒子還在里面的……”劉偉只是說了那么一句。
陳衛國還是笑瞇瞇的,只是假裝天熱,把自己穿身上的背心往上提了提,別在褲子上的刀柄就很明顯地讓劉偉看見了。很明顯地,陳衛國是故意的,這是要給劉偉心理壓力,兵不血刃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動作做完后,陳衛國才說道:“沒事,一起吃飯嘛,能把他們怎么樣,開門啊!”
劉偉其實就是個老實的賣豬肉的,和他弟弟完全不一樣,從沒和什么道上的人接觸過,可以說,光這樣就已經讓他膽戰心驚了,在他心里不自禁地開始埋怨起這個弟弟來。這些日子,加上這撥,已經有三撥人來找過他了,但愿自己這次也能敷衍過去吧。
苦著一張臉,劉偉把門打開了,陳衛國和周大漢一左一右地夾著他就進了門。進了門,陳衛國發現這小子的屋子還整得不錯,電視,錄音機,洗衣機什么的一樣不少,甚至還有個稀罕玩意兒——冰箱。家具也是新的。
就從這些地方來看,陳衛國已經發現問題了,一個賣豬肉的,按理說,不窮,也不應該那么有錢,畢竟他是農村來縣城的,無父無母的,就三頭兒一個兄弟。這房子挺大的,里面又不錯,典型,三頭兒平時沒虧待這個哥哥,那么,兄弟兩個的感情應該不錯。感情不錯,那就意味著,三頭兒沒給馬愣子這個兄弟說的事,這個親哥哥說不定知道。
“回來了啊!”剛進門不久,一個女的就從廚房里出來了,長得挺一般,不過,看樣子還賢惠,旁邊緊跟著的,還有一個小孩。這小孩子正啃著一根黃瓜,看樣子也不過三五歲,樣子挺像劉偉的。
不用說,這就是劉偉的媳婦兒和兒子。
“嫂子好哈,我們是劉偉的朋友,這次專門來和他聚下的。”劉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陳衛國已經趕上前去,并把手里的肉遞給了劉偉的老婆,“嫂子,這次來也沒帶別的,就在你男人攤子上割了兩斤肉,就麻煩嫂子跟我們整個回鍋肉嘛!”
不明就里的劉偉老婆接過肉后,還連說:“太客氣了哦,兄弟。”
這時,陳衛國順便又蹲了下來,捏了捏劉偉孩子的臉蛋,說道:“這小子,長得挺精神啊!”
劉偉媳婦兒一聽這話,立刻就樂了,哪個女人不喜歡別人夸自己孩子啊。可在劉偉眼里卻是另外一番滋味了,這句話,是陳衛國轉過來望著他說的,雖然臉上是笑著的,可在劉偉心里這笑未免就有些詭異了。他心里止不住地就想著,他該不會是打我孩子的主意吧?他以前沒少聽三頭兒說過,道上可有不少不要命的人。
這樣想著,臉色肯定也就不好看,但他可沒膽子對著陳衛國和周大漢發脾氣,這兩人在他心里已經打了“亡命之徒”的標簽,原因就是剛才陳衛國故意露出的刀。于是,他只能對自己老婆吼道:“一直在這站著干啥,趕快去弄菜澀,我跟這兩個兄弟還有話要說!”
那女人被自己男人莫名其妙吼了一句,當然不服氣,但當著客人的面,她也不好發作,只得悶聲進廚房忙活開了。那小孩子看來挺黏自己媽媽的,啃著黃瓜也跟進了廚房。
看著這樣,劉偉稍微松了口氣,他就怕女人站這兒壞事。招呼陳衛國他們坐在了沙發上之后,他自己也坐了過去。
陳衛國坐下之后,慢條斯理地從褲兜里拿了一包帶過濾嘴的紅塔山,扔給了周大漢一支后,又扔了一支給劉偉,然后再自己點上。點上之后,他并不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劉偉,然后抽煙。
陳衛國不說話,周大漢當然也不會多說什么,有樣學樣地點起了煙,也盯著劉偉。
可憐劉偉平時就是一普通的賣肉的,被兩個他以為亡命之徒的人盯著,全身都難受,有十幾年煙齡的他竟然被煙連嗆了好幾口,最后只有說道:“兩位兄弟,有啥事,就直接說嘛,被你們這樣看著,我難受!”
看差不多了,陳衛國無所謂地吐了個煙圈,才說道:“兄弟,其實,我覺得你的日子挺幸福的,知道不?”
陳衛國的樣子本來長得很不錯,濃眉大眼的,看起來挺正氣,可沒想到,他故意裝出的樣子來,也還真像那么一回事,至少劉偉現在就挺怕,覺得這年輕人是那種一言不合,就能動手那種,而且話語里還飽含著威脅的味道。
周大漢看著陳衛國故意裝得吊兒郎當的樣子,心里挺想笑,可這不是為了配合嗎?所以,他也裝得挺流氣,接著說了句:“就是,媳婦多賢惠,兒子也多可愛,這小日子是滋潤!”
劉偉被他們倆一唱一和地說得都快哭出來了,只好說:“是是是,不過兩位兄弟,我就是個賣肉的,真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你們了,你們看這……”
聽了這話,陳衛國神情一凜,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他把煙一掐,盯著劉偉,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真,不,知道,啥事?”
這話基本上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而且說這話的時候,陳衛國的手還有意無意地摸向腰間,這一系列的動作把劉偉嚇得馬上不敢吭聲了。
劉偉既然不吭聲,陳衛國也絕對不說話,周大漢當然亦是如此,時間就在這樣靜默中流走。不過,看幾人的神情,陳衛國和周大漢氣定神閑的樣子,劉偉卻有點慌了神,估計是因為夏天,天也熱的原因,他的汗水是止不住地流,中途,掏了一支煙出來,劃火柴劃了幾次都沒劃著。
這氣氛,劉偉實在受不了了,干脆賭氣地把煙一扔,大著膽子說了句:“你們是不是為我弟弟的事來的?說實話,我不知道他在哪兒,而且在你們之前,已經有兩撥人來找過他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陳衛國眉毛一挑,表情總算有了些變化,劉偉到底知不知道他弟弟在哪兒,說實話,陳衛國沒有把握,但之前還有兩撥人來找過劉偉,這是怎么回事?那兩撥人又是……
忽然,陳衛國想到一個可能,心里立刻有些激動。不過,這些只是心理活動,陳衛國的表情立刻又平靜了下來,只是問劉偉:“你真不知道?”問這句話的時候,陳衛國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又把劉偉看得一陣心虛。
猶豫了半晌,劉偉還是咬牙說道:“真不知道!”
不過,劉偉這一系列的表情變化,又怎么能瞞得過一直盯著他看的陳衛國。雖然他心里還是沒底劉偉到底知不知道三頭兒的具體下落,但是已經能肯定地知道,三頭兒的情況,劉偉是絕對知道一些,并且有所隱瞞的。
“哦……”這一聲哦,陳衛國故意拖得長長的,然后神情一變,有些兇狠地望著劉偉說道,“沒關系,你不知道,我就問問你媳婦兒,問問你孩子,都無所謂。另外,我兄弟也多,大家這段日子也閑得發慌,天天來照顧一下生意怎么樣?”
這一番話里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劉偉明顯嚇得身子一抖。趁這個時候,陳衛國又給周大漢使了一個眼色,周大漢馬上站起來,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說道:“老大,我們走吧,回鍋肉有什么好吃的,還是回去和兄弟喝些酒嘛,我早就說了好說好做沒有用的……”
這話是陳衛國事先就給周大漢說好的,要他在關鍵時候就這樣說,言下之意也簡單,擺明了,你不想好好說,那我們也不會客氣。
陳衛國這時也配合地站起來,說道:“也是,當老子這次失算了嘛,向陽幼兒園,可以,以后我有小孩了,也要找家那么好的幼兒園!我們走……”
向陽幼兒園,劉偉一聽這幾個字,再也穩不住了,剛才那番話給他的心理壓力就夠大了,而“向陽幼兒園”這幾個字,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地崩潰了。自己兒子讀的幼兒園,別人都打聽出來了,看來,這幫子人,跟上兩撥不一樣,不只是隨便問問的樣子。想到這里,劉偉忙不迭地開口說道:“兩位兄弟,不要走,有啥大家好生說!”
陳衛國和周大漢一聽,悄悄地相視一笑,他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不過,他們還是裝作很不耐煩地坐了下來。
不過,事情有張也有弛,威脅夠了,也要讓別人放松一下,所以,陳衛國跟著又說了一句:“我們找你弟弟,也不是想把他怎么樣,只是打聽點兒事,你那么緊張做啥?”
劉偉像沒聽見似的,點了一支煙說道:“我知道的,我就說,我不知道的,你們再怎么逼,我也不知道!”
陳衛國很輕松地點了一支煙,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說吧。”
從車上下來,到家還要走一段路,這時,已經是半夜了。
從問到消息到現在,兩人一直是一言不發。走在路上的時候,周大漢點了支煙,終于忍不住了:“衛國,我們是不是有點不地道了,拿別人媳婦兒和小孩兒當威脅,讓別人出賣自己親弟弟?”
陳衛國知道,周大漢這一路上一言不發,有大半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可他沒正面回答周大漢,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有啥不地道的?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該這么辦。”
說完,陳衛國也點了一支煙。說實話,他心里也覺得有些梗,比起這種拿別人家人來威脅說事兒的方式,他更喜歡大家堂堂正正地打一架,哪怕見血,哪怕丟了命。可是,這些事情由得了他嗎?
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上次崔大頭那次,就用了這方法,但那是崔大頭本身也不是啥好鳥,他只能說是一報還一報。而劉偉,嚴格地說,他算是無辜的,可是……
想到這里,陳衛國在心里輕嘆了口氣,再給他一次選擇,他還是會那么做,無奈的事情能說什么后悔?
可周大漢比較晚熟,他不明白這些道理,只是不依不繞地說道:“其實,那家子人挺無辜的,衛國,我們怎么叫沒啥不地道的?說實話,這方法,我看不起我自己,也看不起你!大家都是爹生父母養的,誰能沒個家人啊?”
陳衛國本來在抽煙,一聽周大漢那么說,火一下子躥了起來,忽然轉過身,就逮著周大漢的衣領子,把他推到了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