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蘭原以為顏扎氏的兒子早產了將近一個月,生下來的時候那么羸弱,該是會多病多難很難養好的,但那孩子的生命力出人意料的頑強,在太醫的小心呵護下,居然活了,并且日漸的好起來。
雖然這孩子的存在難免讓她心里疙瘩疙瘩地,可本著小生命無辜的慈憫胸懷,蘇淺蘭還是頗為盡心在顏扎氏母子倆的吃穿用度上給了他們極大的方便和照應。
反而是阿娜日有些心疼了,覺得蘇淺蘭是因為自己沒有兒子,才會對那小家伙這么感興趣,便開始積極的勸說蘇淺蘭,不要再事事操心,早點養好了身子也懷上一個才是。
其實蘇淺蘭的身子早在二月間就調理好了,太醫除了經常問診,也不會再給她開藥,但太醫同時也說了,是藥三分毒,最好還要再等半年,等身體里隱藏的毒素自動排清了,才能要孩子。
擁有后世醫普知識的蘇淺蘭,對太醫的話深以為然,因此嚴格地遵照醫囑執行著,反正皇太極再心急,也拗不過她去。
蘇淺蘭就這般頂著壓力一天一天過著,皇太極的另外兩個兒子則是連續降生,間隔不到一個月,葉赫那拉氏也生了一個,再隔幾天,最早發現懷孕的那拉濟雅反而是最后一個也生下了兒子。
盡管心下不快,蘇淺蘭卻沒有對皇太極甩過臉色,就算有時候對他大發嬌嗔,為的也是旁的事。反而是皇太極自覺愧疚,不敢再提要她也生一個的話頭,使得她這段時間所感受到的生兒壓力大輕。
“好久沒這般輕松過了”蘇淺蘭閑適的靠在躺椅上,享受四月末開始煦暖又不太猛烈的陽光,瞧著滿花園的春花愜意的嘆了一句。
“額格其”一旁的布木布泰從手里的信箋上抬起頭來,嗔怪的望了她一眼:“您有在聽我念信么?”
“有有有,當然有啊你繼續,繼續”蘇淺蘭忙笑著答應。
哲哲過世,這事自然是要往科爾沁報訊的,接到消息,原本病情已經好轉的首領莽古思一聽愛女先他而去,身體又垮了下去。
好在蘇淺蘭隨信送去了許多大金國特有的長白山珍貴藥材,他的病情才沒有繼續惡化到無可挽救的程度。只是這么一來,科爾沁的族長權力不免就落到了塞桑手里,使他更加分身乏術。
紇顏氏想念遠在盛京的兩個女兒,只好通過家書往來,聊表對女兒的關切之意。布木布泰在念的,便是她最新寄來的家書。
蘇淺蘭會聽到走神,卻是因為紇顏氏長篇累牘就嘮叨同一個意思,要她上心點早日生個孩子出來,還要布木布泰負起督促之責。
孩子……離停藥半年還差三個多月呢近段時間內宮四局和內務府三司的工作都已逐漸上了軌道,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會大幅減少,空暇時間越來越多,差不多是該要一個了呢
蘇淺蘭正思忖著,忽然聽到布木布泰念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不覺一怔,連忙追問:“等等,你剛才念的什么?”
布木布泰一聽這話,就知道她又沒認真聽自己讀信,不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清了清嗓子說道:“額格其,額吉信上說,咱們新添的弟弟已經滿三個月了,并且阿布也給他取好了名字,叫滿珠習禮”
滿珠習禮?滿珠習禮蘇淺蘭差點跳起身來,這不就是那個給了自己十六字真言的活佛的名字?
記得自己離開金頂白廟的之前,最后見了他一面,他當時就說過,他很快又要轉世,屆時他還會繼續留意她的動向,而無論他轉過了多少世,一旦覺醒,他必會用回原來這個名字——滿珠習禮。
“滿珠習禮……他是不是很特別?”蘇淺蘭問,聲音都變了。
布木布泰莫名其妙的望著她:“有什么特別?沒有啊額吉說,他是足月生的,很健康活潑,很討人喜歡”
“哦”蘇淺蘭松了口氣,或許沒那么巧,只是重名而已她也不明白自己的情緒為何會緊張起來,如果活佛降生在科爾沁,做了她庶母弟弟……這個似乎太有點不可思議,能轉世的活佛,太神秘了
說到名字,蘇淺蘭才忽然想起,皇太極三個新生的兒子,到現在還沒取名字,都是小阿哥、小阿哥地叫。這個家伙莫非習慣了拖拖拉拉的懶得給孩子們想名字,所以原來歷史上宸妃的兒子才會沒名字?
想到這點,原本心情愉快的蘇淺蘭神色便沉了下來,想想喚來姍丹,讓她去大政殿找內侍問問皇太極,三位小阿哥的名字取好了沒有。趁著朝臣們都在,當眾問他這個問題,看他怎么躲懶過去
姍丹聽明了吩咐,轉身快步離去。布木布泰眨眨眼睛,立即明白了姐姐選這個時機問姐夫給孩子取名的用意,不覺暗地好笑,同時也有點詫異姐姐對這個問題的重視。
其實如今的小孩子長大不易,不到五歲而夭折的很多,所以習慣上,男人們也并不著急給他們取名字。
“額格其,您是不是——也該生一個了呢?”布木布泰笑著打趣蘇淺蘭:“如果是額格其您的孩子,我想不用額格其您去催,姐夫也一定會上趕著給他取好名字的”
“你還真積極真聽額吉的話管起你額格其來了看來我得想法子早點把你嫁出去才行,免得身邊多個嘮叨的”蘇淺蘭輕啐了她一口,說話間還真是動起了心思。
努爾哈赤和阿巴亥雙雙過世還差幾個月就滿一年了,大婚雖然不太恰當,卻不妨先把名份定下來,到時候再擇期完婚。有這位原來歷史上生下了順治皇帝的孝莊皇后在,她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布木布泰聽蘇淺蘭提到要把自己嫁出去,不覺面色微紅,嗔怪道:“額格其我記得您說過,不滿十六歲的女孩兒,其實不宜婚嫁怎的您卻想來殘害自己的妹妹?我都還沒滿十五歲呢”
蘇淺蘭笑將起來:“誰說的我怎么會害你,我不過是想給你訂門親事而已是你自己立馬想歪了,這就想洞房了吧?”
“額格其您……”布木布泰大羞,捏著手里的團扇跟蘇淺蘭打鬧起來:“我可是您的親妹妹不帶這樣調戲人的啊”
兩姐妹正嘻嘻哈哈笑鬧著,姍丹帶著一臉古怪神色轉了回來。
“大汗怎么說?”蘇淺蘭一見她,連忙停止笑鬧發問。
“回格格,奴婢將您的意思稟報大汗,大汗當場就給三位小阿哥取好了名字,并題寫在這”姍丹說著,便遞上了三封紅帖子。
蘇淺蘭有點意外,還以為皇太極會扭捏拖沓,沒想到他動作這么快,看來利用朝臣們都在的場合問他事情,效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接過帖子一看,上面除了同時題寫的女真文和漢文名字之外,角落里還細心地題寫了孩子母親們各自的姓氏,叫人一看就明白哪個名字屬于哪位小阿哥,皇太極行事周到的特性又一次得到了驗證。
顏扎氏所生的四阿哥,名葉布舒;葉赫那拉氏所生的五阿哥,名碩塞;那拉氏所生的六阿哥,名高塞。
“碩塞、高塞、葉布舒?”蘇淺蘭把三個名字念了一遍,不由瞪大了眼睛,沒好氣的望向姍丹:“大汗當時,很不高興吧?”
姍丹驚訝得怔怔望住了自己的主子。
布木布泰也不曉得蘇淺蘭發現了哪里不對,竟然有此判斷,好奇起來疑惑的問:“額格其您怎么知道大汗當時會不高興?”
“哼你瞧瞧他取的什么名字,碩塞、高塞、葉布舒聽著就像在說‘我堵得慌、我胸臆阻塞、我不舒服’”蘇淺蘭哼聲道:“想必這三個名字就是在他那樣的心情下臨時現編出來的,毫不用心”
布木布泰拼命忍著,才沒有爆笑出聲,卻也弄得憋紅了臉龐連連嗆咳不休,一旁的姍丹和蘇茉爾,則是連咳都不敢咳出聲來。
蘇淺蘭斜睨了布木布泰一眼,翻著白眼道:“想笑,笑就是了他是大汗,可也是你姐夫,笑他兩聲又有什么”
布木布泰可不敢說自己笑的是她,笑她想象力十足,看起來很尋常的名字,偏給她想出那般好笑的說法來,連連擺手,總算忍住了笑,轉頭詢問姍丹,她去見大汗是個什么樣的情形。
姍丹卻頗為佩服的望了蘇淺蘭一眼,大汗當時正在跟各旗的旗主貝勒們討論朝鮮的戰事,接到大妃詢問,先是一愣,繼而面上便閃過了幾分猶如噎著般的神情,眨眼就揮毫寫下了這三份名帖。
當時瞧著大汗的反應,姍丹只覺有些古怪,也沒多想,可如今聽蘇淺蘭這么一說,大汗當時的情緒,可不正是“我堵得慌、我胸臆阻塞、我不舒服”?果然,最了解大汗的人,還是只有自家主子
布木布泰聽完姍丹描述,也服氣了感情姐姐并沒猜錯姐夫那一瞬間的情緒反應,這三個名字,還真是如實透露了他當時的心思。
兩個人,明明沒待在一起,也沒有片言只語的交談,竟然只憑著幾個名字,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意,這種靈犀相通的感覺,卻不知是幾世才能修來的情份?布木布泰心中好不羨慕。
“大汗當時在跟群臣討論朝鮮戰事?”蘇淺蘭卻在詢問姍丹。
姍丹點點頭:“是啊而且奴婢聽說,對朝鮮一戰,咱們已經打贏了并且跟朝鮮簽下了兄弟條約,叫什么……什么《江都條約》不過奴婢瞧著大汗的模樣,似乎對這結果可并不怎么滿意”
蘇淺蘭贊許的對姍丹點點頭,這就是她讓姍丹去而不是讓阿娜日去的原因,姍丹的觀察力非常敏銳,她看到的東西,基本上不是事實也距離真相不遠。不過,朝鮮之戰打贏了,皇太極怎么還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