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蘇淺蘭預料的是。滿珠習禮卻不在禪房,而是雙手合什站在庭樹下,仿佛在不停地低聲吟誦**,聽見人來的動靜,方才止住念誦,睜開了雙眼。
“仁波切尋找末學弟子,請問有何吩咐?”蘇淺蘭恭敬跟他見了禮,開口便問。
“格格行色匆匆,祖古滿珠習禮不好占用格格的時間,但有幾句話想和格格說說,希望格格不要拒絕聆聽!”滿珠習禮言辭一貫的誠懇謙恭,但那雙充滿深邃神秘氣息的眼眸,卻透著說不出的滄桑感。
蘇淺蘭怔了一怔:“仁波切有話請說,哈日珠拉洗耳恭聽!”
滿珠習禮絲毫沒有延請蘇淺蘭進入禪房的意思,直接就緩緩說道:“祖古大限將至,本不該再跟格格牽扯什么,可惜祖古修行不夠,始終無法擺脫執念。日后轉世,少不得還會繼續關注格格,希望格格記住滿珠習禮的名字,將來聽到此名。能結善緣!”說完不等蘇淺蘭有所反應,便在對她的凝望倒退幾步,轉身走回了自己的禪室。
蘇淺蘭望住了他的背影,愕然呆,原本聽他開始說頭一句話的時候,心都吊了起來,以為自己要走的事給他神通廣大算了出來,哪知道他就說上這么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而已,根本沒有留難自己的意思。
活佛要死了?要再度轉世了?蘇淺蘭心一亂,趕忙整理思緒,認真思考著滿珠習禮的這番話——他是活佛,活佛所謂大限到來,其實也就是要轉世,這個好理解!可他為什么特意要自己記住他的名字?什么叫能結善緣?是要自己轉世之后的他保持聯系還是……
蘇淺蘭百思不得其解,搖搖頭,糾結帶著林青返身朝外頭走去。
活佛轉世,多么神奇的事!若非時候不對,她哪肯放過這個探秘的機會。但現在,她卻只能擱置一邊,遐想而已!誰知道滿珠習禮下一世會轉生到哪里去,她可沒那個閑工夫去尋找滿珠習禮的轉世靈童——況且這事也輪不到她來做,自有喇嘛教的人出面處置。
只是,想不到滿珠習禮看來這么年輕,不過四十來歲的樣子,竟然就要死了,而且自己還知道自己大致的死亡時間,世事之玄奇奧秘。真是莫過于此!
不過,連穿越時空這種事都真實生了,還是自己在親身經歷著,這世上,大抵不會再有其他怪異離奇的事,能讓人大驚小怪的了。
順利下到山腳,焦急等候的阿娜日松了口氣,趕忙牽來蘇淺蘭的黑馬夜辰。蘇淺蘭翻身上馬,接過金刀,轉頭望向十多米外早已帶著手下肅然守在一側的戈爾泰。
和平時不一樣,今天的戈爾泰看起來精神奕奕,眼暗藏風采,不再像往常那樣,深潭般勾人的眸子里是一片止水,望之令人心碎。
看到蘇淺蘭詢問的眼神,戈爾泰微微點了點頭,雕刻般堅硬的面部線條出現柔和的變化,一成不變緊抿著的唇部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蘇淺蘭心也很高興,為自己即將到來的自由,也為戈爾泰心結漸開,抑郁漸去。春風拂面般對他笑了一笑。策動坐騎,向城馳去。
察漢浩特還是像以前一樣熱鬧,到處是來自各地的商販,更有林立的店鋪酒館,揉合了原與西域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景。
蘇淺蘭沒有去汗宮覲見蘇秦的打算,該說的都說過了,再見面只會增添傷感,她現在要做的,只是假意游覽一番,然后就直接出城“跑馬”。
心不在焉卻又貌似興致盎然的隨意逛了幾家店鋪,在阿娜日急迫的眼神,蘇淺蘭覺得時機已至,再度翻身上馬,遠遠的瞥了戈爾泰一眼,淡然道:“走吧!到城外去走走!”
“是!”阿娜日強抑著內心激動,大聲答應,連梅妍都有了些許動容。
一行人朝著城南方向沒走多遠,就見左方衛士開道,來了一隊貴族車馬,路邊行人商販紛紛讓道。這是汗都特有的風景,每當有王公貴胄出行,而又不想遭受干擾的,就會擺開儀仗,驅人清道。
蘇淺蘭身為金刀郡主,又是林丹汗親許的未來大福晉,就算在汗都,也少有人能越過她去,以往遇到這樣的排場,十有**反而是對方停在路邊。給她讓道。可如今她只希望麻煩越少越好,自然而然就采取了避讓的姿態,縮在人群后方,只盼對方趕快過去。哪怕對方等階其實不如她也好,反正讓一讓也不會少塊肉。
騎在馬上正盯住那隊人馬,盼著人家快快遠離呢!那邊有輛車子的遮簾掀開一角,探出小半個腦袋。蘇淺蘭一見之下便是一呆,那不是別人,卻正是泰松公主!
糟糕了!蘇淺蘭下意識的就想下馬藏在人群里。自從認識泰松公主,再后來幫她追回汗宮大部分失竊的寶物,又暗設計了貴英恰的性命,使泰松公主不但得回婚姻的自由,更獲得林丹汗的厚賞,泰松公主便就此粘上了她,簡直已把她當成了崇拜的對象。
這人若是忽然間看到了久違的心偶像,還能輕易放過?蘇淺蘭苦笑不已,只好暗暗祈盼泰松公主隔著人群沒認出她來,好好走她的路,別來纏上自己!
然而什么叫事與愿違,蘇淺蘭終于深刻體驗了一把,她認出泰松公主的瞬間,泰松公主同樣看到了她!隔得遠了,面目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可那匹奇特的黑馬,還有那手里反射著寶石亮光的金刀,以及那身不張揚卻養眼的衣裙,說那不是金刀郡主,鬼都不信!
“停下!停下!”泰松公主急忙叫停,不等車子停穩,便差了貼身侍女托雅去請蘇淺蘭過來,自己本來的出行目的都拋到了腦后。
“哈日珠拉格格!我家公主有請哩!”托雅一臉笑意。周圍行人自覺的給她讓出條道,她連擠都不用擠,很快就到了蘇淺蘭馬頭前面。
果然躲不掉了!蘇淺蘭欲哭無淚,無可奈何的跟著托雅到了泰松公主車駕之側。強笑著打了個招呼:“公主您這是要到哪里去?”
“我沒什么事,就是心不快,出來走走!”泰松公主的回答讓蘇淺蘭更想哭了。
“公主為何心不快?”蘇淺蘭自然不會流露內心情緒,反而關切的問了一句。雖然正焦急無奈,但她也還是有幾分好奇的,不曉得泰松公主還能碰到什么不如意的事。
“唉!”泰松公主嘆了口氣,郁郁的問:“你還記不記得吉達貝勒?”
“記得,怎么了?”貴英恰的那個色鬼兒子,紈绔少爺,蘇淺蘭哪能不記得,聽泰松公主提起他名字,只恨當初竟沒把他剮了,以至今日會碰上不開心出游的泰松公主。
泰松公主看看路邊好奇偷望過來的行人,向蘇淺蘭提出了邀請:“不如你上車來,去我府里坐坐?你主意多,一定可以幫我!”
蘇淺蘭郁悶得只想撞墻,面上則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吉達貝勒算得什么,沒了貴英恰統帥大人和長公主的庇護,他什么也不是,能有什么事為難到您!”
泰松公主臉上現出一個煩惱的苦笑來:“你不知道,大汗臨走前,不知怎的,想起他來,說他孝期也過了,該娶大福晉了,將他的婚事,交給了我來辦!這不,我在給他物色大福晉的人選呢!你說,他的名聲這么壞,哪有姑娘愿意嫁給他呀!”
蘇淺蘭一聽,朗聲大笑:“原來是這樣!這事您別找我,我巴不得他成不了親呢!免得禍害人家好好的姑娘!”
泰松公主可憐兮兮抬頭望住了馬上的蘇淺蘭:“你就當是幫我的忙吧!拜托了!”
“嗯!”蘇淺蘭眼珠一轉,笑道:“你這樣說我倒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我進宮去看望蘇秦大福晉,閑聊時好像聽她說起過,有幾戶人家削尖了腦袋想把女兒送到宮里去,她正頭疼著呢!公主不妨去找她拿個主意?說不定能勻出合適的對象。結了您的差事!”
泰松公主眼睛一亮:“是啊!這主意挺不錯的!你要一起嗎?陪我進宮一趟?”
蘇淺蘭連忙搖頭:“不了!這事我不摻和,您自己去吧!我還是到城外跑我的馬去,蘇秦大福晉那里,您不用擔心,她很好說話的。”
“哦!那好吧!”泰松公主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蘇淺蘭對吉達很沒好感,不愿理他死活也是情理事,當下遺憾的道別了蘇淺蘭,取道汗宮而去。
送走泰松公主,蘇淺蘭長長出了口氣。阿娜日在耳邊輕聲埋怨不已:“好倒霉!竟然會遇到公主,耽誤了這許多時候!還好主子幾句話把她打了去,要不就糟了!”
看看天色,蘇淺蘭也有些急了,沉聲道:“顧不得這許多了!咱們快走!”當即加快馬,再也理會不了路旁行人雞飛狗跳的閃避,一路朝城門奔去。
蒙古貴族可不會像蘇淺蘭過去那樣看重百姓的安全,他們早已習慣目無人的行事方式,在鬧市跑馬,那是家常便飯。因此,蘇淺蘭雖然這么做了,緊跟著她半是守護半是監督的那些汗宮禁衛倒也不以為意,一個個跟著跑了起來。
就在這街道附近的一家酒館二樓上,臨窗坐著一名紅衣少女。自從底下泰松公主的車駕經過,她便一瞬不瞬的盯住了樓下的動靜,一碗奶茶端了半天,不喝也沒記得放下。
“哈日珠拉怎的走得這般匆忙?連泰松公主的邀請都拒絕了?”疑惑地咕噥著,紅衣少女丟了銀碗,霍然起身,高聲呼喚:“伙計!結賬!”
“哎!來了!”店伙計匆匆趕來,紅衣少女卻連稍等的心思都欠奉,銀錁子往桌上一頓,人已旋風般沖出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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