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咚咚咚——”鑼鼓聲震天,喧鬧的秦淮河竟然立刻安靜下來,在萬眾矚目之中,三艘畫舫緩緩靠近了河畔搭就的舞臺,第二、第三艘上張掛的燈籠上“驚鴻樓”“閑來館”字樣,讓千萬人如癡如醉:
“炎炎姑娘來了!”
“紫袖姑娘來啦!”
不過,大家也都充滿了疑惑,因為第一艘畫舫的燈籠上是“百花聲”,百花聲是什么來頭?居然第一個出場了?
在那么多眼睛注視之下,百花聲畫舫上的所有人居然非常鎮定,艄公熟練地將船靠岸,船工搭好跳板,仆婦掀起簾子,十來個丫鬟簇擁著幾個盛裝麗人出現在船頭,就聽花魁大賽的司儀林字裝高聲喊道:“百花聲班主花冠娘到!”
眾人一看之下,頗為吃驚,那個百花聲班主花冠娘,居然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妖嬈少婦,眉目如畫,風姿綽約,在那些不超過雙十年華的美麗姑娘簇擁之下,毫不遜色,好不風光,嬌聲道:“百花聲初到貴地,還望各位大爺賞口飯吃,小婦人不勝感激!”
她盈盈一福,旁邊那些姑娘也都跟著行禮,周圍不少憐香惜玉的多情男人不由自主喊道:“一定,一定!花冠娘但放寬心!”言語非常親切,好像他們認識花冠娘很久了似的,聽得花冠娘嬌笑不聽,花枝亂顫,嫵媚之極,這讓不少男人都覺得口干起來。
“有請今晚參加花魁大賽的蓮吟姑娘!”林字裝再次高聲喊喝,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盯住了百花聲畫舫的船艙,簾子一挑,兩個小丫鬟當先走了出來,一人懷里抱著錦緞琴衣包裹著的東西,看樣子應該是琵琶之類,另一個手里端著一只托盤,里面是一只小小的鼎爐,正有裊裊香煙繚繞升騰。
這兩個小丫鬟身后出現的,是一個身著嫩黃色衣裙的少女,年約二八,身形適中,眉宇間一片波瀾不驚,如同一朵淡雅的蓮花一般緩緩走到舞臺中央,抬眸緩緩投向周圍一眼,四下里立刻寂靜一片,只聽那少女啟唇道:“小女子蓮吟見過各位!”聲音真的如露滴荷上,悅耳動聽。
“蓮吟獻上這曲《風荷》,還請各位方家不吝賜教!”蓮吟從小丫鬟手中取過琵琶,另一個小丫鬟將鼎爐放置到了舞臺的前端中央,隨后花冠娘帶著丫鬟們退到了船頭,其他那些姑娘卻來到了蓮吟的身邊,抬臂舞袖,將蓮吟簇擁在中間,她們都是一身白色衣裙,緊緊簇擁在一起,宛若水上一朵含苞欲放的潔白蓮花。
群芳緩緩向四周俯身,潔白的蓮花靜靜綻放開來,將而身處其中的蓮吟就如嫩黃花蕊一般,緩緩顯露出身形,同一時刻,悠揚的琵琶聲也四散傳播開去,樂音一開始真如微風拂過水面上,水面上的荷葉與花瓣輕輕顫動著,荷葉上的露珠先是來來回回滾動著,最后終于滾到邊上,滴落湖面,微微的“叮咚”聲中,湖面上蕩起輕輕的漣漪;而后,風漸漸大起來,荷葉與花瓣搖曳得更加厲害起來,湖面上開始掀起不小的波浪……
蓮吟姑娘的琵琶彈得真好,更難得的是,她是且彈且舞,在群芳襯托之下,她就是那風中的荷花,搖曳著萬種的風情,衣袂飛揚中,似欲凌風而去,大家看得如癡如醉,誰都不敢出一口大氣,生恐呼出的氣大了,就將這朵清新怡人的蓮花吹落凡塵去了。
錢能的畫舫離舞臺最近,觀賞角度也最佳,他一眼不眨的看著那位蓮吟姑娘,心里欲火熊熊燃燒著,這個女子看著不染一絲塵埃,如同天仙臨凡,但聽其音,觀其行,倘若在閨閣之內略加調教,必定會成為熱情如火、煙視媚行的尤物,百花聲有此尤物,以前怎么沒有聽說過呢?看來得去好好照顧照顧他們的生意了。
這么想著,錢能心里像養著只小老鼠,那小腳爪撓啊撓的,真是癢癢啊!
——你不是個太監嗎?而且還是個老太監!
——嘁,少見多怪!你不知道太監也是人嗎?而且這個世道,沒那玩意兒的做什么都比一般人更狠,懂不?
“反彈琵琶,反彈琵琶!”四下里一片驚詫之聲,蓮吟姑娘居然非常熟練的反彈琵琶,樂音聲中那曲線婀娜的嬌嬈風姿,讓多少男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嘴角濕濕的,是口水吧?
當最后一個樂音還在眾人耳邊回旋時,蓮吟姑娘的身姿定格在了舞臺中央,群芳緩緩起身,將她這嫩黃花蕊包裹起來,四下一片彩聲,如同潮聲一般激烈而綿長。
當蓮吟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后,還是有很多人戀戀不舍的不愿收回目光。
第二個出場的是驚鴻樓的炎炎姑娘,正當大家猜測她會表演什么技藝時,一個嬌小文弱的書生獨自一人出現在驚鴻樓的畫舫船頭,在眾人驚詫萬分的目光注視下,手搖折扇,不卑不亢的一步步走上舞臺,等他在舞臺中央站定,凝眸四望,才有人驚呼出聲:“炎炎姑娘,是炎炎姑娘!”
這個炎炎姑娘還真是古靈精怪,居然扮成一個書生出場,她折扇輕搖,在沒有任何樂器伴奏的情況下,清唱了一曲《折桂》。
蟾宮折桂,這是多少讀書士子朝思暮想的事啊!炎炎姑娘聲如乳鶯出谷,折扇搖搖,儒衫飄飄,將折桂之后又進洞房的狀元郎那驚喜交加的樣子演繹得淋漓盡致,一曲唱罷,彩聲如雷。
炎炎姑娘俏皮的拱手作揖,而后在眾人善意的哄笑聲中,嬌俏的吐吐舌尖,一路小跑回了畫舫。等她身影消失在簾子后,四下有涌起更大一波的彩聲。
有了這兩位的精彩表演,大家無形中對最后出場的紫袖姑娘的期望就提高了,但是,任他們想破腦袋也沒料到,紫袖姑娘居然是這樣的出場方式——一身戎裝、腰佩長劍的紫袖姑娘成了一個英姿颯爽的小將軍,從舞臺上方緩緩降落當場。
紫袖姑娘居然是位輕功絕頂的武林高手?眾人陷入今晚最大的驚詫之中,但很快就釋然了,他們看見了紫袖姑娘從腰間解開的一條細細的繩索,那繩索的顏色跟舞臺后方帷幕的顏色一樣,難怪大家一開始看不出來。
紫袖姑娘抽出腰間長劍,左手掐了個劍訣,開始舞劍,不過大家都明白了,這其實是一段劍舞,不少讀書人還是讀過杜工部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并序》的,只是,當時只是想象佳人公孫氏舞劍的風姿,如今可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一舞劍器動四方”,什么又是“天地為之久低昂”,紫袖姑娘這段劍舞,當真是“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今晚之后,紫袖姑娘即便想要‘絳唇珠袖兩寂寞’也是萬不可能的了。”很多士子不約而同的在心底里喟嘆,這真是個奇妙的夜晚啊!
如雷般的彩聲歡呼聲中,紫袖姑娘冉冉升空而去,林字裝再次登場,宣布今年花魁大賽的評選規則:所有在場的人為方才三位姑娘出銀兩,成百上千不嫌多,一文兩文也不嫌少,哪位姑娘獲得的銀兩最多,她就是今晚的花魁;而這兩年周邊地區連連受災,三位姑娘最后所得的銀兩,都將作為善款捐給災區作救災之用。
這評選規則可真是大異往年,往年看重的可是“烏發云髻”“娥眉明眸”“朱唇皓齒”“玉指素臂”“細腰雪膚”乃至“紅妝粉飾”之類,要是肢體有天然香澤更好,甚至有人開始關注女子的纏足,認為要三寸金蓮才算得上真正的美人,更有那些有戀足之癖的“仁人雅士”提出要先有一雙秀美的三寸金蓮才有資格參與花魁大賽。
卻不知今年這是怎么啦,居然以賑災作為花魁大賽的最終目的,實在讓人意外,但很多人不約而同高聲叫起好來,而后,很多青衣小廝兩個一組,或走進人群,或登上畫舫,一人負責收銀,一人負責記賬,最后,他們再把募捐所得統一清點——現場可是真金白銀或銀票直接出手,沒有人會干出當場口舌生花、事后必然賴賬的無恥行徑。
整個過程持續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最后的數字出來,眾人又是驚呼一片,三位姑娘所得的銀兩實在太接近了,蓮吟得銀十三萬七千四百九十兩,紫袖姑娘得銀十三萬七千六百九十九兩,炎炎姑娘以三十兩銀子的些微差別勝出,成為今年的花魁。
“炎炎,炎炎!”全場歡聲雷動,呼喊之聲震耳欲聾,炎炎姑娘笑顏如花,登臺接受萬眾的祝賀,在如雷的彩聲之中,她暗自思量:有此殊榮,不枉奴家鞋中塞上棉花苦練了兩個月的男子步伐!
在她身后,是驚鴻樓老鴇“醉芙蓉”的驚喜欲狂跟一眾姑娘的歡呼雀躍。
在這之后,本城巨商殷臺樹殷大善人又掀起了一波高氵朝,他派來的閑來館杜掌柜當眾宣布,殷大掌柜為首的南京商會所有商戶集體捐獻兩倍于三位姑娘籌得的善款數目的銀子,同樣作為救災之用。
“善舉可嘉!”
“痛快,痛快!”
“好啊——”
這些商戶可真是慷慨仁義啊!兩倍于三位姑娘所得,那可是八十多萬兩啊!這些商人可真是有錢哪!
在陣陣喧鬧聲中,閑來館畫舫中的紫袖姑娘——也正是依婕小姐——終于長長舒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沖著一旁的小語嬌嗔一句:“幸好讓你給炎炎那小妮子加了兩千兩,要不——呵呵——”
幾乎是同一時刻,百花聲畫舫中的蓮吟姑娘也在暗自思忖:幸好讓人給炎炎、紫袖都添了兩百兩銀子,要不我就麻煩了!
也是同一時刻,錢能終于拿定主意:不惜代價給閑來館的紫袖姑娘贖身,把她送給太子當見面禮。
決定給紫袖姑娘贖身可不是因為他對蓮吟和炎炎兩個小妮子有意,而是他注意到,殿下看那紫袖姑娘舞劍時的神情明顯不同于對其他兩位姑娘,看來,殿下動心了!
此外的關鍵,是紫袖姑娘要比另外兩個大兩歲,對于還沒有納妃的殿下而言,紫袖姑娘的風情不輸于另兩外,而以她往日的心性來說,不會成日癡纏殿下而讓殿下困擾,要換狐媚子一樣的蓮吟跟炎炎,恐怕殿下的身子堪慮啊!
錢能把這心思跟李東陽一說,后者也沒有表示反對,太子納妃是早晚的事,有紫袖姑娘這樣深諳風情的處子引導太子熟悉男女之事,未必不是好事。
宋欽他們及后來知悉此事的王恕等人也都沒什么異議,太子是將來的一國之君,早日熟諳男女之事,避免將來在床笫之間發生尷尬事,這也是為臣的本分,而且,這種事由錢能之流來做,也很合適。
朱祐樘沒想到自己在看紫袖姑娘舞劍時的偶一浮想聯翩,就招來了錢能的一片忠心,想想甚是好笑,不過,他并不反感這事,看她舞劍時的英姿颯爽,他竟然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令他又畏又恨的萬貴妃,那個女人經常在父皇出行時一身戎裝,隨侍在父皇身側,父皇居然每次都容忍了她的任性,他以前一直不明白父皇為何如此驕縱于她,如今看見了紫袖姑娘,似乎終于明白了,看她舞劍時的颯爽勁兒,他有種很奇怪的安全感,這種感覺,與莊小姐在眼前時給他的感覺一模一樣。
于是,在心底里,他對紫袖姑娘的到來有了一種莫名的期待;同時,他又非常震驚,一次花魁大賽,竟讓災區平白得了總數超過一百二十萬兩的賑災銀子,這可比朝廷這兩年用于賑災的的所有款項都多啊!難道,商戶們真的如此有錢?難道,方慕軒說的發展商貿是大有利可圖的?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雖然明知鼓勵商貿是違背祖制的,但他真的有些動心了。
再熱鬧的宴席,也終歸會有散席的那一刻,不過,今夜的繁華熱鬧,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里會在市井坊間流傳。
杜掌柜一行回到閑來館,依婕回到自己的閨房,卻發現小語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她暗自一惱:這個小丫頭,不知又看見什么新鮮事了!
她坐在梳妝臺前,臉上顯露出微笑,想:再過兩天,他就該到了吧?見了他,我該說些什么呢?
同樣的內容,她這兩日已經想了無數遍,每次想起,她就覺得心里的歡喜增加了一分,等到他出現在她面前,那滿滿的歡喜該溢出胸腔了吧?
“小姐,小姐,”小語氣喘吁吁的跑上樓來,“來啦,來啦!”
想得入神的依婕被驚醒了,有些嗔怒的瞪這個沒涵養的小丫頭一眼,沒好氣的說:“什么來啦,沒頭沒腦的!”
“方公子,方公子啊!啊,不,是姑爺,姑爺——”這兩天小姐神不守舍的,原來是為了未來的姑爺啊,想不到,說曹操,曹操就到,花魁大賽剛結束,姑爺就上門來了,還真是巧啊!
“方公子!”依婕一驚起身,愣了片刻,提起羅裙就往樓梯奔,小語愣怔一下,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未來姑爺的身邊,可是有個千嬌百媚的女人啊!還有還有,姑爺身邊那兩個侍女里,居然還有個碧眸美人呢!
這個時候,涵養是最沒市場的東西,依婕仗著練過武功,很快來到了前院大廳前,她在廊柱后站住腳,聽到大廳里傳來的談笑聲,趕緊低首瞅瞅自己身上,將衣衫整理一下,喘息勻了,抬手理理鬢發,深吸口氣,才邁著優雅的步子來到門口,輕啟櫻唇,說:“爹爹,女兒回來了。”
殷臺樹在里面聽到這話,暗自一笑:這個丫頭,真是作怪,想來是急著見自家夫婿了吧!
想到總執事方才引見他身邊那位是他的娘子,他又替女兒擔心了一下:沒能第一個嫁給慕軒,婕兒一定會很不開心吧!
這么想著,他抬眼看著門口,滿心憂慮。
一旁坐著的,正是慕軒與凝珮,他們下午才進城,找家客棧住下,雖說知道今夜有難得一見的花魁大賽,但慕軒還是直接就到閑來館見殷臺樹,殷臺樹將南京城的教務詳細介紹了一下,尤其提到了前幾日的“騷亂”,坦承是出自女兒依婕的策劃,并將這次事件前后收集的情況給慕軒過目。
慕軒翻看著手中這厚厚一沓紙,越看越是驚喜,整個事件過程中,誰向府衙倡議禁止花魁大賽,哪些人支持,哪些人反對,商戶娼家罷市,哪些反響最大、值得結交,所有衙門官員中,哪些官員可以利用,哪些官員支持商戶發展,各地士子中,什么地方的最容易發動等等,材料中分門別類,記錄得非常仔細,這些,對于將來“逼迫”朝廷扶農重商、開放海禁有莫大幫助,策劃并記錄這一切的依婕姑娘真是聰慧至極。
他們說著說著,時辰就不早了,殷臺樹索性讓下人收拾廂房,請慕軒他們住下,慕軒當然猜到了他這么做的用意,依婕姑娘正是二師父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子,只是被自己婉拒了,可看樣子,二師父根本沒有把自己拒婚的這個事實告知殷臺樹,而自己事前也根本沒有讓凝珮有個心理準備,一旦依婕姑娘當場認他這個未來夫婿,那自己該怎么辦?凝珮就在身邊,這讓她情何以堪?
他坐在那里一直惴惴不安的,聽到外面傳來嬌柔悅耳的聲音,他的心一下子抽緊了,目光“唰”一下投過去;一旁的凝珮聽殷臺樹方才說起閑來館聲名素著的紫袖姑娘就是依婕小姐,聽說她參與爭奪花魁回來了,壓制不住心里的好奇,看著門口,想見識一下花魁候選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晴蓉和槿兒也有凝珮一般的心思,兩雙眸子自然也就盯緊了門口。
依婕斂眉沉眸,緩步進門,而后站定,抬眸看去,不禁嚇了一跳,廳里五人,都目光灼灼的瞪著她,那樣子,好像是要三堂會審一般,真是嚇人!
她的注意力,先就被座中那位美貌嫻靜的少婦吸引住了,心里暗自一驚,座中那個男子就是他啊,而她就坐在他的左手邊,難道是他的妻子?他已經娶妻了?可怎么連爹爹都不知道呢?
她心里頓時七上八下起來,卻不得不走上前去,向爹爹見禮:“爹爹,女兒回來了。”
殷臺樹起身,慕軒兩口子也起身,殷臺樹給雙方引見,依婕見爹爹并不顧忌三個女子,知道自己也不必忌諱什么,向慕軒一福,口稱:“依婕見過總執事!”
慕軒抱拳還禮,依婕又向凝珮見禮:“見過方夫人!”說這話時,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他真的已經成親了,難道是想躲著自己,故意匆忙辦事的?我真的有那么惹人討厭嗎?
凝珮與她見禮,之后大家落座,慕軒先向依婕表示感謝:“殷姑娘辛苦經營,才有如今這些收獲,慕軒不勝感激!”
依婕聽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當著他的娘子的面感謝自己,心里有再多委屈,也忍不住歡喜之情,卻不得不強自忍著,說:“依婕不敢居功,這是兄弟姐妹們共同努力的結果。”
慕軒笑了,說:“姑娘不必過謙,兄弟姐妹們的辛苦自不必說,但如果沒有你這位女諸葛居中謀劃,大家的辛苦未必有實效。”
再次得到肯定,依婕自然高興,笑一笑,不再表示謙虛。
花魁大賽的結果,早就有人回來報知,關于百花聲班,殷臺樹也已將能搞清楚的情況一一告知慕軒,慕軒問依婕:“百花聲班參與花魁競奪,是否真的是路經此地,適逢其會?”
依婕聽他明顯是征詢自己的看法,心里越加高興,想想,很慎重地說:“依婕以為,百花聲班是有備而來,但其志不在奪花魁。”
“姑娘為何如此想?”慕軒嘴角顯露微笑,依婕看在眼里,心里不由自主哼一聲,這個可惡的男人,擺明是考較自己嘛!她嫣然一笑,說:“依婕不想奪得花魁,那位蓮吟姑娘一曲《風荷》雖然彈奏得非常出色,但那應該還不是她的最高技藝展現;后來結果明確,蓮吟姑娘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神情愉悅,沒有絲毫落敗后的沮喪之色,這種情況,不是說明她氣度驚人,就是她也根本沒想做花魁;而在她且奏且舞之時,百花聲的班主花冠娘神情相當緊張,但當炎炎奪得花魁之后,花冠娘明顯松了一口氣,笑逐顏開,看樣子,她也是不愿意蓮吟姑娘奪魁的。”
忽然之間,她的心一陣抽搐,自己忘了,自己再怎么潔身自好,可也是風塵中人,莫非他對這個非常在意?想必是的!要不,他怎么會這么快就成親了?雖然他的娘子也是絕色,可并不能掩蓋他躲避自己的意圖啊!一時之間,她的芳心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絕望之中。
慕軒無論如何也猜不到眼前這位居然在轉瞬之間就有了這么個念頭,自己被一廂情愿定性為“歧視失足婦女”了,他點著頭,說:“姑娘明察秋毫,推測合情合理,看來咱們確實有必要盯住百花聲班,以防意外。”
太子微服來到南京的事,慕軒早就傳訊給了殷臺樹,殷臺樹也早就安排了幾個機靈之人去探查過,知道太子的落腳之地,依婕也知道這事,父女倆不約而同點頭。
殷臺樹看看時辰不早了,起身招呼侍女帶慕軒他們去歇息,依婕忽然說:“總執事,能否暫留片刻,依婕還有話說。”
慕軒看一眼凝珮,沖她點點頭,凝珮就帶著晴蓉、槿兒跟著侍女先走了,殷臺樹也先走了,慕軒看著依婕,說:“有什么話,姑娘請講!”表面上他很是坦然,但心里還是免不了打起了鼓,他知道,她要說的話肯定跟自己拒絕婚事有關,這個女孩子,內心聰慧,外貌上也讓他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要對她說什么決絕的話,還真是非常困難。
依婕忽然盈盈拜倒在地,說:“難女桂依婕拜謝將軍救命之恩!”
慕軒吃了一驚,伸手虛扶,問:“姑娘,咱們見過?”
依婕心中一陣氣苦,說:“四年前,難女跟隨爹娘自陜西返鄉,路經山西,被韃靼人擄去,幸蒙將軍搭救,才保全性命,那時將軍忙著追敵,難女今日才能當面叩謝大恩,真是幸運!”
她磕下頭去,慕軒急忙說:“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請起,咱們現在可是同教中人,如此可就生分了。”依婕的身世,之前也聽二師父說過,只是自己救過他們一家三口的事還是第一次聽到。
依婕還是磕完了頭,站起身來,眼眸直直的看著慕軒,說:“依婕身入風塵,自知無法獲得將軍垂愛,只是依婕心有不甘,觍顏問問將軍的心跡,還望將軍坦誠相告!”
看著她的灼灼眸光,聽著她壓抑著無數悲傷的話音,慕軒哪里還不明白,這姑娘因為自己不答應婚事,對自己有了怨氣。
他無奈的一笑,說:“既然姑娘說到這事,慕軒必當坦誠相告,慕軒是什么出身,姑娘應該一清二楚,慕軒沒有同姑娘見過一面,師父貿然訂下親事,這無論是對姑娘還是對慕軒而言都不是明智之舉;況且慕軒已經有心儀之人,豈敢耽誤姑娘終身幸福,個中情由,還望姑娘明察!”
依婕看著他的眼睛,眼眸中閃動著淚光:“老教主并沒有告知依婕取消婚事,依婕父母雙亡,終身大事自然由老教主跟爹爹做主,將軍既已成親,那依婕甘愿做小;如果將軍嫌棄依婕,那依婕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再另許他人,甘愿孤獨終老。”你要憐惜我,就不會讓我孤獨終老;你要真的不嫌棄我,就絕不會讓我為奴做妾。
才這么幾句話的工夫,自己就要害人家這位絕色佳人做一輩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這似乎太殘忍了吧?慕軒傻眼,趁這工夫,依婕蹲身一福,說一聲:“依婕告退,將軍好好安歇吧!”她飄然而去,留下慕軒在那苦笑:你搞這一出,我還能有什么心思安歇!
慕軒在侍女引導下來到歇息的廂房,晴蓉跟槿兒就很識趣的離開,晴蓉想著剛才小姐講的《畫皮》的故事,心里毛毛的,緊緊偎在槿兒的身邊,低聲央求:“槿兒,好槿兒,今晚咱倆一個被窩吧!”
凝珮神色安詳的坐在燭火下,見夫君的第一句話就是:“殷姑娘對軒郎青眼有加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