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一行人要往中都鳳陽叩拜皇陵,路經滁州,在孝子坊大街一家名為康叔老店的客棧住下。
康叔據說是宋代那個棄官尋母、名列二十四孝的朱壽昌的字,店里大堂北墻上掛著一幅書法作品,上面是首詩,正是當年王安石寫朱壽昌的:“彩衣東笑上歸船,萊氏歡娛在晚年,嗟我白頭生意盡,看君今日盡凄然。”
朱佑樘或許正是因為這首詩才決定在康叔老店住下的,朱壽昌當年尋母整整五十年,終于能夠母子團聚,而他朱佑樘呢,即便貴為未來的天子,但今生今世卻永無機會再見自己的娘親一面了,每每想到這個,他就覺得心痛如絞。
滁州又稱“皖東”,南據長江,東控京杭大運河,素有“金陵鎖鑰”、“江淮保障”之稱,是六朝古都南京的江北門戶,隔江與南京遙望。滁州物富文昌,名賢輩出,唐代詩人韋應物曾經做過這里的父母官,作“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之詩;南宋詞人辛棄疾曾在這里抗金,發出“烽火揚州路”之喟;滁陽王郭子興、本朝太祖朱元璋、大明天寧翼元帥何文輝,都曾在這里戰斗過,何文輝三十六歲去世后,就安葬在本地東沙河。
但對于這里的老百姓而言,他們更愿意說說只在這里呆過不足三年、卻留給他們傳頌千年的“一泉三亭”的歐陽修。
歐陽修被貶滁州的第二年夏天,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了豐山腳下幽谷中的一眼泉水,于是疏泉鑿石,辟地為亭,泉名“幽谷”,亭為“豐樂”,他親自撰文作《豐樂亭記》;同年,與豐樂亭一山之隔的醉翁亭亦建成,他又作《醉翁亭記》;后又在豐樂亭附近修建了醒心亭,特請曾鞏作《醒心亭記》。
文章一出,遠近爭傳,瑯琊山從此熱鬧起來。歐陽修又在豐樂亭附近辟建練兵場,作訓練民兵之用,以保地方平安;又維修損毀嚴重的滁城,使滁州之城更加堅固和壯觀;他在滁州,實行的是“寬簡”之政——辦事遵循人情事理,不求搏取聲譽,只求把事情辦好就行。
老百姓渴望為民謀福、與民同樂的父母官,雖然已經隔了數百年,但聽說有人把好不容易保存至今的歐陽修故居的西墻根給挖塌了,目的是為了擴建自家的院子,他們忍不住怒火了,尤其是讀書人。
群情激憤,一觸即發。
朱佑樘他們坐在雅間吃晚飯時,聽到了樓下時時傳來的憤慨之語,李東陽示意侍立在門前的沐云平去打聽一下怎么回事。差不多一炷香之后,沐云平回來,說了兩件事,一是本城一個名叫朱延嗣的富戶為了擴建自家的院子,故意將隔壁歐陽修故居的西墻根挖塌了;二是本地很有名的山賊石敢當被人拿住,據說明天就要押到州衙受審。
因為這兩件事,很多讀書人準備明天到州衙請命,一是要求嚴懲毀壞歐陽文忠公故居的朱延嗣,二是希望釋放石敢當。
這些讀書人怎么回事?第一個要求還情有可原,第二個要求就匪夷所思了,居然替山賊求情,沒弄錯吧?
朱佑樘等人驚詫不已,而沐云平也很快讓他們知道了山賊石敢當的俠義之舉,他們這才釋然,不過對這些事有了興趣,決定明天到州衙去看看知州怎么處理。
歇息前,朱佑樘照例接受了張紀的內力按摩,這段時間下來,他確實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健,時常盤踞在胸肺間的那種郁悶感似乎在一點一點消失。
張紀例行公事后很知趣的離開,而一旁的炎炎也很知趣的擰好毛巾給朱佑樘擦臉,之后,朱佑樘拿了本《四書集注》翻著,炎炎非常貼心地撥亮油燈,而后站在朱佑樘身后,捏著兩個粉拳給他輕輕捶著肩膀。
朱佑樘翻了兩頁書,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那種輕柔酥麻的異樣滋味,哪還有心思繼續看什么書啊!他終于輕輕放下書,輕喚一聲:“舒兒!”這是他為炎炎取的名字。
炎炎輕嗯一聲,停住了雙拳,眼眸與轉過身來的他對視一下,忽然嫣然笑了,朱佑樘看著她嬌媚的笑靨,心里一蕩,輕輕握住她的一只柔荑,低聲說:“咱們歇了吧?”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臉龐更是微微發燙著。
炎炎嬌羞的點點螓首,伸另一只自由的纖手在他臉龐上輕輕撫摸一下,彎下纖腰,杏唇就輕輕落在了他的雙唇上,朱佑樘只覺一縷馨香直透自己的天靈,唇齒便與她的丁香小舌糾纏在了一起。
兩人很快就糾纏到了床榻上,羅帶輕分,衣衫漸除,在舒兒纖手、杏唇的溫柔導引下,朱佑樘覺得自己的身體又一次鼓漲漲的了,很需要再一次的激蕩與宣泄。
炎炎非常敏銳的覺察出了他的變化,知道又是肉帛相見的時候了,自五天前兩人的第一次開始,她就很喜歡這種感覺,在男女之事上,他是青澀的,自己是他的第一個女人,就如同他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一樣,每一次,都是她在引導著他,在傳授給他,但是,她還會表現得比他更加青澀,在他的探索與入侵中躲藏著,呻吟著,讓他每一次似乎都有別樣的發現,這樣,他似乎會異常的驚喜而憐惜,而她,很喜歡他那種驚喜的表情,自從她突然被人從驚鴻樓贖身、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刻起,她就知道,這輩子自己的命運恐怕要和他緊緊相連在一起了,雖然沒有人告訴她他是誰,但她知道他必定是位貴胄公子,他似乎很柔弱,好像很靦腆,但偶爾流露出的深思之態與無形的威嚴之相讓她漸漸著了迷,她覺得自己好像進了一個很大的迷宮,只要深入下去,她想自己肯定會找到令自己欣喜萬分的出口的。
就在他再一次氣息粗重的按住她激情扭動的小腰肢而“氣勢洶洶”的侵入她的桃源勝境時,她微微挺起俏臀迎合著,鼻間喉中發出別樣的呢喃聲,嘴角閃動著幸福的微笑,心里想著:從今之后,我要趕緊忘了“炎炎”這個名字,他說給我起名“舒兒”是希望我能在他身邊永遠舒心快樂,那我就要好好做他的舒兒,不但要自己快樂舒心,也要讓他做快樂舒服的男人,做一輩子才好!
朱佑樘自從第一次在舒兒的引導下進入她的身體,身體怒脹處感受著她那里的濕潤溫暖,耳畔回蕩著她別樣的呻吟,眼眸中閃動著她異樣的妖嬈,那一刻,他才真正體會到,為什么孔圣人會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為什么告子說“食色性也”,亞圣卻并不反對,原來,這就是男女之事、人之大欲啊!為什么自己的身體釋放一切的那一瞬間,自己會覺得那樣的舒暢快活,有舒兒在,似乎一切都變得充滿了樂趣,自己再也不覺得夜晚的來臨有什么可沮喪的,反倒對黑夜有了某種熱切的期待,我,是不是太沉迷于女色了?
但是,他在自責的同時,也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不光沉迷在舒兒的身體帶來的快樂,更對她的一顰一笑深深著迷,她在沒有旁人時非常主動的給自己捶捶背、揉揉太陽穴,或者在自己唇上飛快的親吻一下,即便有時有人在身前,她也常背著人沖自己微笑,撅嘴或者拋個媚眼,那時,常常讓自幼秉承儒家規矩的他在面紅耳赤之時又倍感新奇,甚至有種像背著那個嚴慈兼備的老伴覃吉偷看佛經得逞的欣喜感,這種感覺,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與對莊家小姐的渴慕相比雖然還猶嫌不足,但他覺得自己是越來越喜歡舒兒的懷抱了,他甚至對父皇為什么那樣寵愛那個女人有了些許的理解。
我是不是太容易忘記仇恨了?他這樣自責著,卻絲毫沒有放緩對身下這個嬌弱的人兒的侵略,她的呻吟聲充滿了魅惑,似乎在激勵他的行動,讓他的身體似乎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而且,漸漸的,他的
心也不受控制了,他緊盯著那充滿了別樣風情的嬌美容顏,忽然覺得,那眉眼,那神情,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兒,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兒,雖然每一次事后他都覺得非常羞愧,但這一刻,他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心,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在又一波猛烈的撞擊中,他很快在身下人兒的嬌媚呻吟中釋放了自己,也又一次攀上了極樂的頂峰……
第二天吃過早飯,朱佑樘一行前往州衙,一路上都不用問訊,因為不少人都成群結隊往一個方向走,其中有不少讀書人,李東陽只是隨便找個人打聽,就知道這些人都是去州衙的,他們就夾在人流中一起走。
聽那些讀書人邊走邊氣憤的交談,朱佑樘才知道,這里離南京城不遠,不少準備參加鄉試的生員都還在家苦讀,今天卻都放下書本要去州衙請命。
難道,那個山賊真的如此受人愛戴?朱佑樘驚疑交加,一旁的蝶兒、王守仁也都很是驚異,倒是舒兒、李東陽顯得平靜些,舒兒對于讀書人為了他們認定的事而群情激憤的狀況見得不少,而且相當有感情,別的不說,要不是有那些讀書人參與其事,花魁大賽就被禁止了,自己也就不會成為新一屆的花魁——雖然這幾天她一直希望自己從來不曾參加什么花魁大賽,甚至希望自己一直是個貧家女子,從來不曾出現在驚鴻樓過;李東陽自然知道讀書人的脾性,他只是很想知道那位知州會怎么處理眼前這事。
至于張紀和沐云平,他倆只擔心太子的安危。
滁州州衙不算大,但最近剛剛修繕過,陳知州借修繕州衙使得一些災民有了生計,他還倡議那些富戶大興土木,以解決一些災民的吃飯問題,那個朱延嗣就是其中一個積極響應者,為此,陳知州覺得要懲處朱延嗣有些為難,但沒想到這事會讓那么多人跑到州衙前來請命,而且,還有人拿住了石敢當跑來推波助瀾,這可就更麻煩了。
朱佑樘沒想到在滁州州衙居然又遇見了熟人,一時竟然有些窘迫,但慕軒很高興,他的計劃終于順利實施了,太子殿下來了,那就開始上課吧!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陳知州看看堂下那張熟悉的面孔,而后望向那張不熟的面孔。
慕軒抱拳拱手,說:“在下方慕軒,昨天碰到這山賊,據他說是石敢當,他要求在下送他來州衙請罪,請知州裁斷!”
“咳咳——”,陳知州咳嗽兩聲,心說我怎么裁斷,你沒看見堂外那么多雙眼睛瞪著,我敢把這石敢當怎么樣?他看看石敢當,一拍驚堂木,問:“你真是石敢當?”
石敢當老老實實地說:“正是石某,石某自知罪孽深重,愿意服罪!”
陳知州嘴角抽抽兩下,心說:你愿意服罪,可我也得找到苦主才行啊!就算是被你殺了的前任知州,也沒有人愿意出來指證,你讓我判你什么好呢?
堂外傳來嘻嘻的笑聲,陳知州拍一下驚堂木,喝一聲:“堂外噤聲,不得喧嘩!”
衙役們趕緊頓一頓水火棍,配合著喊一聲:“肅靜!”
一旁負責寫供狀的師爺輕咳一聲,用眼角示意一下,陳知州明白了,向衙役喊:“來呀,先將石敢當收監,也請這位壯士去偏廳用茶!”
衙役們答應一聲,才要動手,石敢當和慕軒卻都不干了,一個嚷嚷:“知州老爺,如果您不治石某之罪,那石某可就不奉陪了!”
另外一個也說:“既然這人不是山賊,那還請知州無罪釋放吧!”
陳知州有些哭笑不得,第三次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接下來該怎么辦?他還沒想好,就聽堂外有人嚷嚷起來:“石敢當無罪!石敢當保一方平安,石敢當有功!”
這立即引來了很多附和聲,中間還夾雜著別的聲音:“朱延嗣有罪,干嘛不審?”
“對,審朱延嗣,審朱延嗣!”更多的聲音附和起來。
陳知州看看堂外群情激憤的人群,實在沒勇氣再拍驚堂木了,他看看師爺,師爺不著痕跡的點點頭,陳知州這才有底氣再次拍響驚堂木,喝道:“堂外肅靜!帶朱延嗣!”
堂下很快安靜下來,石敢當和慕軒也都非常配合的先站到一邊,朱延嗣被押上堂來,他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看樣子非常斯文,臉上神情不忿多于畏懼,上得堂來,不用陳知州吆喝,很主動的跪下,口稱:“小民朱延嗣叩見知州老爺!”
陳知州一拍驚堂木,喝問:“朱延嗣,本官問你,擅自毀壞先賢故居,你可知罪?”
朱延嗣低著頭說:“小民不知!”
陳知州氣得笑了,趕緊整理一下表情,喝道:“罪證確鑿,還敢狡辯!”
朱延嗣磕頭說:“老爺,小民鄰舍袁鐘擴院子,把原先那五尺寬的巷子弄成了一尺,小民不敢跟他理論,一時糊涂,就把旁邊的院墻給砸了——”他說著,居然委屈得淌起眼淚來。
陳知州看看師爺,嘴角顯現苦澀的笑容,這個袁鐘不光他知道,滁州城的不少人也都知道,袁家在地方上也算大戶,袁鐘有兄弟四個,為人還算仗義,鄉民受災,他還是非常熱心參與救災的,只是這人在兄弟里是老四,原先最得乃父喜愛,很受三個兄長的妒忌,乃父死后,三個兄長對他態度極差,袁鐘為此性情變得奇差,經常跟鄰里發生沖突,他這個知州到任以來,已經在這公堂上先后懲處他五次了。
“來人,將袁鐘帶來公堂!”陳知州只好發下火簽,衙役領命走了,而公堂之上一時有些冷場,慕軒趁這個機會,過來跟朱佑樘他們見禮,蝶兒姑娘是最開心的,看慕軒的眼眸都是亮晶晶的,這讓一旁的凝佩暗自苦笑,連晴蓉都覺得這個蝶兒看自家姑爺的眼神很奇怪了。
也正是利用這段時間,慕軒讓太子更進一步了解了石敢當的為人,而他自己也從觀審的百姓口中知道了袁鐘的情況,他思考了一陣,向一個衙役說了兩句話,衙役出去悄悄稟報了張推官,而張推官又讓人稟明陳知州,陳知州宣布暫時退堂,而后慕軒被找去跟陳知州、張推官、師爺一起合計了好一會兒。
等陳知州再次升堂,那袁鐘已經被帶來了,同樣四十出頭的年紀,但樣貌比朱延嗣要粗豪些,上堂之后的神情也明顯比朱延嗣要張狂,雖然磕著頭,但顯然毫不在乎。
“啪!”陳知州這一次將驚堂木拍得山響,喝道:“大膽刁民,竟然橫行鄉里,妄逞不法,本官今日豈能容你!”他向左右喝一聲:“來人,將這頑劣不法之徒拖出去,亂棒打死!”
袁鐘驚得豁然抬頭,還沒等有什么表示,兩個衙役上來將他繩捆索綁,拖了下去。
這樣也行?這不是草菅人命嗎!朱佑樘驚得目瞪口呆,這個陳鶴看來也是個昏庸無能之輩啊!他鼻中冷哼一聲,往前踏一步,想上前阻止這人間慘劇,但卻被李東陽輕輕拉住了胳膊,李東陽往慕軒那邊看一眼,說:“少安勿躁!看戲就行!”
看戲?你把這種草菅人命之事叫做“戲”?朱佑樘心中一怒,但很快就品出不對味的地方了,他看一眼李東陽,瞧他沖自己點頭呢,他才算冷靜下來,靜觀其變。
堂外的百余人卻都大張著嘴傻在那里,這位陳知州一想還是挺講理的,今天怎么這么粗暴,不容人家說一句話,就要將人打殺,這這這——
就聽后面傳來陣陣慘叫聲,沒一會兒,又沒有聲息了,一個衙役上來稟報:“老爺,袁鐘沒氣了!”
這就把人活活打死啦!堂下百姓瞠目結舌,整個大堂一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