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卿敢這么篤定,是把寶完全押在關內那撥人身上呢。
根據歷史大勢,以及他為之做的一些鋪墊,張勛沒理由不搞些事情出來。張漢卿穿越以來最大的動作,不過是讓東北農村有了可見的進步,但對于國家局勢,影響甚微。
張勛憑五千人,能夠浩浩蕩蕩地從徐州開到北京而一路沒有阻礙,打著“調停府院之爭”的旗號是一方面,皖系的強大是另一方面,而直系取黎元洪而代之的想法也很關鍵。否則,他沒理由這么安然地“坐”過皖系的地盤山東、直系的地盤河北,直達北京城下。
表面上他是大老粗,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這位混跡清末、民國幾十年的元勛,會這么輕易地發動兵變?在沒看清楚這池水有多深之前,他不會貿然行動的。
行動方案是早就定下來的:入京逼黎元洪解散國會作為調停條件,伺機復辟。張勛到天津時,黎元洪已擬好命令,請代理國務院總理伍廷芳副署,但遭到拒絕----伍是國民黨人,當然要保持名節,不能自己掐了自己的后路,畢竟國民黨還要靠在國會的控制權在政治上保留影響力呢。
然后時任步兵統領的江朝宗于6月12日當上代理國務總理,然后冒天下之大不韙副署了命令。這導致了自袁世凱稱帝后中華民國國會第二次解散,輿論嘩然。時避難上海的國會議員們以江朝宗不是閣員不能任代總理為由,聯名通電反對。
這么明顯的政治敗筆,非但江朝宗看不見,旁觀的馮德麟竟也看不見,反而以為機會來了。在江朝宗剛剛當上代總理之時,他就攜了長子馮庸,再度登上江家的門檻。
說起來,自從前年兩位長輩約好兩家結秦晉之好,中間又生出許多事情,嚴重影響了喜事的順利進行。先是洪憲帝制以鬧劇收場,江朝宗也被通緝,這讓馮德麟想借助江家提升自己地位的夢想破滅,自然,這進一步的熱絡就暫停了。
現在,江朝宗一躍而為代總理,雖然知道民國史的張漢卿清楚他只是一個匆匆過客,但馮德麟不知道啊,還以為趕上了良機:有未來親家總理在朝中坐鎮,看張作霖還如何一家獨大?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地把兩家的親事定下來。
民國時期強強聯合的事情海了去了,像袁世凱和黎元洪、孫寶琦(曾代國務總理)就是兒女親家,他的長子袁克定的妻子是湖北督軍王占元的女兒,他的義女嫁段祺瑞;張作霖親家有鮑貴卿、宋文郁等。
江朝宗對這位關外強人的到來深感欣慰,并且對年少英俊的馮庸十分喜愛----能和張漢卿同稱為關外兩小帥哥,會差么?馮德麟腆著臉來,他也就笑著答應。難道真的是馮庸一帥蒙住他的眼?當然不是!政治人物才不會這樣以貌取人,江朝宗之所以如此痛快,有兩個因素。
一個是馮德麟的兵權,這是亂世政治斗爭最大的依靠。馮德麟想借重江朝宗,后者何嘗又不是如此?北鎮關內,朝夕即到。
二者江朝宗的女兒江**長得算不上好看,當然這是含蓄的說法了。北京城里,能和江朝宗門當戶對的人家也不至于用聯姻的方式和他攀親,因為自老袁去后,江朝宗已經失勢了。現在關外強人馮德麟主動示好,他又有什么可以拿捏的呢?有了這門親家,他在總理位子上也有個心理安慰不是?
于是兩家就這么愉快地交換了生辰貼,算是預定了親事。因為是臨時動議,難免覺得過于草率,江朝宗還把政|府里幾個得力的干將和好友臨時請來,度過了一個場面上還過得去的晚上,于是北京官場上便傳出雙方訂立兒女親家的消息。
對此,心高氣傲的馮庸當然不愿意。他和張漢卿同年出生,同字漢卿,同為一時才俊,同樣家世輝煌。只要愿意,自然有無數靚女飛蛾撲火般投身,誰愿意枕邊人姿色平庸甚至被喻為無鹽女?不過他雖然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但對于父親卻是一向尊重的。當著外人的面,他答應的事,馮庸不會反對而已。
在回住處的路上,馮庸對這門親事十分不滿,馮德麟卻勸慰說:“娶妻娶賢,只要家世、人品過得去就好了,至于美丑都不在話下,只要為父我坐到了奉天城的頭把交椅,那時任你再娶多少美女都不在話下,咱民國納妾可是不限制的。”
看來,關外強人對于婚姻的認識都是一樣的。當初,張作霖就是這樣和張漢卿說的,好在于鳳至最終被證明并不是村姑,或者至少是很好看的村姑,否則張漢卿是要后悔一生的。
但是江**的相貌相比于鳳至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最可嘆的是歷史上終其一生馮德麟也未能坐到奉天王,于是頗委屈了馮庸最青春年少的十好幾年…估計這也是馮庸此生最郁悶的事吧?君子一諾,勝過千金,對于土匪出身的馮家來說定親就是定親,再也悔不了的的。
不過注定要失算的是,江朝宗因為被多方反對,只做了12天代總理就灰溜溜下臺。從巔峰一下子跌落凡間是很難適應的,所以張勛一派人和他聯絡要復辟,他就急忙表態同意----他這是指望著能有擁戴之功可以再度崛起呢。為了使自己的分量更足,江朝宗還不遺余力地勸說馮德麟參加。在他看來,有張勛的道義,加上馮德麟的力量,底氣十足啊。
張勛反正是來者不拒,也欣然給馮德麟封官許愿,表示只要他能夠堅定地支持,事后一個東三省總督是跑不了的。馮德麟也是被光輝前景蒙住了眼,也大力支持起未來親家來,表示會親自用行動表態。
辮子軍十四號來到北京,已經多日了卻一直沒有動作,當時就是顧慮到國會還在,民國法統地位沒有動搖這點。江朝宗雖然做總理時間極短,卻干了一件“好事”:終止了國會的存在。現在,只要虛位總統的黎元洪同意辭職,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張勛雄心勃勃,因為對趕黎元洪下臺,很多人都是替他背書的:段祺瑞、馮國璋、曹錕、張作霖都事先派代表和他接洽過,皖、冀、魯、豫、陜、奉、浙、閩也都先后宣布獨|立以示支援。不過等到了北京聯絡“舊友”時,那些舊友們對攆走黎元洪很熱心,但對于復辟大都三緘其口、或是顧左右而言它,這讓張勛有些捉不著頭腦,還以為他們是礙于面子不方便出頭支持呢。
在準備了十余天后,張勛終于按捺不住了。6月30日他終于等到張作霖“最后通牒”式的電文發出,他認為這是對他遂行計劃的支持,便覺得時機已到,為免夜長夢多,決定開始馬上動手。
此時天已晚,此時他還在江西會館請名角唱戲,因為是臨時動議晚上要進宮請溥儀出山復辟,所以為了好整以暇地過足勁癮,還臨時把交情最好的梅蘭芳的壓軸戲挪到了前面。聽完了梅蘭芳的戲,他才命令他的軍隊秘密開到北京城外陣位,并臨時籌劃。其實也沒什么可做的,就是發號施令而已----具體行動計劃早已定下,只待命令而已。
一直聽到子夜12點鐘才回寓所,與此同時,他的司令部里參謀人員進進出出,頻繁部署;謀士和幕僚正在聆聽保皇黨的首腦康有為講話。按照部署,他將以突襲的辦法,擒賊先擒王,解決北京城衛戍部隊的頭腦。
于是安排命令,讓他的“辮兵”連夜把京津臨時警備總司令王士珍、副司令江朝宗和陳光遠、以及京師警察廳總監吳炳湖“請”來,突然宣布道:“本帥此次率兵入京,并非為某人調解而來,而是為了圣上復位,光復大清江山。”接著他告訴眾人,今日傍晚,他已進宮面圣,召開了“御前會議”,決定明晨請皇上復位。議罷厲聲問道:“諸位尊意如何?”
王、江、陳、吳四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弄得心驚肉跳。王士珍壯著膽子問道:“各省及外交部接洽過嗎?”張勛回答:“外交確有把握。馮國璋、陸榮廷均表贊意,并有電來催。各省督軍也一致擁護。”
江朝宗是知道內幕的,當下表示贊同,王士珍等則默默無語。張勛又說:“我志在必行。你們同意,則立開城門,放我兵馬進來。否則請各歸布置,決一死戰!”王士珍等面面相覷,不敢再說什么,只能默認。
張勛遂下令打開城門,5000“辮子兵”全部進城。接著,張勛穿上藍紗袍,黃馬褂,戴上紅頂花翎,帶領康有為以及王士珍、江朝宗、陳光遠、吳炳湘文武官員,乘車進宮,此時已是凌晨。
已得到消息的末代皇帝溥儀在瑾、瑜兩太妃和太保世續、師傅陳寶琛等人的護導下,來到養心殿召見張勛一干人等。已經退位5年半的溥儀對于再次當這個皇帝并沒有什么感覺,畢竟他現在才12歲,但是一干帝師、馬崽和擁躉都激動起來,有些人甚至喜極而泣。張勛見小皇帝坐上了龍椅,便立即甩開馬蹄袖,領著眾人匍匐在地,向溥儀行三跪九叩首大禮。
此時是凌晨3時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