廕昌一行百十來人、連同貨船上日籍水手船員十五人在內(nèi)全部被制伏,依次被趕進貨艙,全程未發(fā)一槍一彈。眾人被趕進倉里時還驚魂未定,但是望著周邊冒出的黑黝黝的槍口都是噤若寒蟬,特別是小泉中尉滿臉是血地被同伴背進船艙。
特戰(zhàn)隊員出奇不意地大獲成功,槍口下的船上人還想象著仍留在岸上的同伴是否會有覺察并伺機營救時,艙門大開,又是一批灰頭灰臉的同伙被押著進入。
一個強悍的大漢提著槍過來,對良好的秩序表示很滿意,他對著亂哄哄的眾人說:“此行只劫貨不殺人,但是如有反抗者,當場擊殺!”他說的兇猛,沒人會懷疑他能不能說到做到。
禁衛(wèi)軍們到現(xiàn)在還算不上名正言順,也還沒有吃過真正的皇糧,哪肯為了皇帝陛下送死?他們一致表態(tài):“不反抗!”
艙里的光線要比外面好得多了,身處困境的禁衛(wèi)軍們條件反射地尋找他們的頭領(lǐng):咦?廕將軍不見了!
有人心里暗自僥幸,還好逃脫了一個,以廕昌的本領(lǐng),帶領(lǐng)外圍的日本人營救大伙不是問題。有的人便在暗暗準備著路線,一旦日本人攻上來就乘機逃脫。
可是,艙門又一次打開??粗诡^喪氣的廕昌慢慢走進來時,大伙兒的心都涼了,僅有的僥幸也一去無蹤影了。全軍覆沒??!
這群人明顯地訓練有素,光憑臉上涂的迷彩妝就夠瘆人的了。當然,這年代還沒見過如此裝束的歹徒,大伙都認為這是他們?yōu)榱吮苊獗徽J出。這樣也好,沒被認識就不會亂殺人,當然,他們都沒有多看。
倒是廕昌膽大,雖然同樣被解除武裝并在槍口下雌伏,但不影響他的大腦急速運轉(zhuǎn)。這是一支什么樣的軍隊?之所以說是軍隊,是因為這群人話不多,在光線明亮的地方多以打手勢為主,而且行事干脆果斷,甚至不是一般軍人可比。
段祺瑞的人?似乎皖系力量在天津的存在感并不強。傳統(tǒng)上,天津是直系地盤,但是直系大佬中也似乎沒有哪支軍隊如此精干強悍,難道是吳佩孚的第三師?作為總統(tǒng)府侍衛(wèi)長,他對吳佩孚還是很佩服的,民國的軍隊若說戰(zhàn)斗力強,還沒有誰敢和小吳比----此時吳佩孚雖然嶄露頭角,卻因為是新人還當不起老吳這個光榮的稱號。
即使如此,第三師也絕對沒有這樣的部隊,因為這些人不但有軍人的強干,還有一種特別的精煉。作為滿人中唯一知名的武將,他判斷的沒錯,這本來就是一支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的軍人,是精兵中的精英。
“你們是哪支軍隊的?”最后,廕昌忍不住問,即使他知道泄露了秘密之后,自己有可能被滅口,但他還是忍不住。英雄惜英雄,不問個究竟,有點死不瞑目。
他逞英雄不要緊,旁邊人都被嚇個半死。江湖規(guī)矩他們多少知道一些,這些人既然蒙面(其實是迷彩妝),肯定不想讓人知道,廕昌這么問,是要把大家一齊拖下水嗎?便有人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小爺,禁聲!”
“哈哈哈”,為首的一個人并沒有不虞,反而很豁達地大笑:“我們是誰并不要緊,重要的是你們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叫廕昌,平常也自詡是滿人中的勇士。只是你的勇敢擺錯了位置,為了達成你的復(fù)辟夢,你們不惜勾結(jié)日本人想為非作歹,把好端端的民國搞得烏煙瘴氣!我們今晚劫了你的炮,就是避免你在助紂為虐的道路上越陷越深!你問我們是誰?那我告訴你,我們是頂天立地的中國老百姓、愛國者、真正的英雄!”
廕昌并不怕死。大清皇帝退位、民國成立之時他應(yīng)該就去死的,沒想到先后獲得兩位大總統(tǒng)的青睞----也有可能是他們的姿態(tài),但是無論怎么講,作為失勢的滿人,他仍然一直穩(wěn)坐侍衛(wèi)長的寶座,算是個異數(shù)。也因此,他利用自己的獨特身份仍然在為滿人重獲天下奔走,甚至不惜親自上陣。
但眼看著北京城里兵少將弱,眼看著軍火被有預(yù)謀地劫持,他有種強烈的預(yù)感,此次復(fù)辟將成泡影。壯志未酬,所以他心如死灰,抱著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心態(tài),他無懼。
“愛國者?英雄?”廕昌長嘆一口氣:“眼見得這個國家無望了,奢談什么愛國、又有什么英雄了?你們打算把我們怎么樣?圣上現(xiàn)居北京,你們要殺我,也要讓我面西而死!”
“我們不殺你,所有的中國人,我們都不殺----要殺我們只殺侵略者!”回答他的是一句很干脆的話,在場眾人聽到卻如吃了一顆定心丸在心里,連他冰冷冷的語氣都覺得很溫暖了。
有活命的希望在里頭,大家對劫持者的要求配合得很,在經(jīng)歷了一番騰挪之后,所有人都消失在夜幕中。
支那駐屯軍的那一個中隊直到快天亮也沒有聽到什么異常,因而對廕昌等人的“不辭而別”甚是不滿。也是,這么寒冷的夜晚,我們一夜未睡,就是為了幫你押貨。而你們完了事后竟然連起碼的招呼都不打,朋友都不是這樣做的,何況我們是你們的二主子?
悶著一肚子氣,山下軍曹忍不住去水邊查看,卻沒有任何蹤跡。奇了怪了,明明說的把貨卸下到旁邊的幾艘小型貨船,然后尚海河轉(zhuǎn)運到運河邊,為什么一點動靜都沒有?昨晚明明聽到有船只靠岸的嘛,而且很多人、很嘈雜!
他想過數(shù)個可能:跳票、換碼頭…唯獨沒想過有人會劫船。也許因為某種原因換地方了,這是最有可能的,為了驗證這個結(jié)論,他派人在天津港的各處都尋個遍,并準備天亮后再向上下游水平展開。
在這寶貴的小半夜里,足夠“烏泥丸”號開足馬力向任何一個港口轉(zhuǎn)進,要知道,它的身后就是茫茫渤海!
張勛復(fù)辟集團的倒行逆施也立即遭到全國人民的強烈反對。張勛把黎元洪趕下臺后,段祺瑞便在天津發(fā)表討張的通電和檄文,組織起討逆軍,自任討逆軍總司令,4日在馬廠誓師出發(fā),5日正式開戰(zhàn)。
時在上海的孫逸仙聞訊后極為憤慨,立即發(fā)表討逆宣言,6日偕同一批同志乘軍艦?zāi)舷?,計劃到廣州組織武力討伐張勛。全國各地尤其是南方各大省會召開萬人大會,各家報紙發(fā)表大量文章,一致聲討張勛。
可是有人比他們更快。張作霖在奉天應(yīng)時而動,他宣布:“凡是擁護復(fù)辟者,均是我奉軍不共戴天的敵人。參與復(fù)辟者,均需懸崖勒馬,積極投誠,以減罪孽。若有執(zhí)迷不悟及頑抗者,大兵一到,罪無可恕。”并公布馮德麟在北京的丑態(tài)罪證,宣布馮德麟為東北革命之叛徒,并命令二十八師不得參與,否則為叛軍,揮軍攻打。一霎時馮德麟黨徒在奉天如過街老鼠,不敢抬頭。
張漢卿則親臨一線,指揮衛(wèi)隊師一部越過山海關(guān),沿京奉路殺向天津,造成巨大影響;另一部主力則在關(guān)外向北急進,直逼承德。
承德是熱河省會,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將來與北京政|府“打交道”的地方多了去了,將來從承德出名,比經(jīng)過山海關(guān)要近許多,從感情上威脅力度也更大。
發(fā)生在天津港的事件在風云變幻的大事件中顯得甚是低調(diào)。事發(fā)之后,無論是日本方面,還是宗社黨,都對此三緘其口,世人根本不知道劍拔弩張的天津城側(cè),發(fā)生了這樣一起離奇大劫案。
當然日軍方向是外松內(nèi)緊。三千噸的“烏泥丸”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失蹤,三十門大炮不可能在各大港口裝卸而不被發(fā)現(xiàn)。日本動用了在中國沿岸各省的情報人員,特別是有可能登陸的秦皇島、煙臺、青島、威海,甚至更遠的葫蘆島也派人盯著。
在海上,日本出動了數(shù)艘軍艦和民船,對渤海灣周邊展開地毯式搜索。在第一時間,駐守在大連的日本“關(guān)東州”海軍警備艦隊也派出軍艦,橫亙大連與威海之間巡弋。
在陸上,天津進出的幾條主要通道都派駐了監(jiān)視的人力,這是為了防止“劫客”們通過陸上運輸把軍火運出去。由于“四一式”山炮總重只有540公斤,并可以方便地拆成幾個部分(實際上出廠時就已經(jīng)是散裝的),一輛馬車就可以輕松地運送一門大炮。
不過在如此嚴密的監(jiān)視下,看它還能插翅飛了去!
可也怪了,3000噸的龐然大物,真的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不但如此,各地均未發(fā)現(xiàn)這批山炮的影子,這讓日本駐華北、駐東北、駐滿洲情報部門顏面大失。
兩天后,狼狽不堪的廕昌和他一行百十人在山東海岸被發(fā)現(xiàn),連同那艘失蹤的“烏泥丸”號。然而船上的十五名日本水兵、船員連同大阪兵工廠小泉正二軍曹,卻沒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