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演變成了這個樣子,楊廣自然是懊惱之極,諸如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偷雞不成蝕把米、給他人做嫁衣等等歇后語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能不懊惱么?
他不僅懊惱,而且已經(jīng)到了暴走的邊緣,只是在宮中發(fā)作不得,回到晉王府,一進廳堂就沉下了臉,把氣撒在了跟隨而來的李智云身上:“你不跟著你父親一起離開長安,來我這里干什么?”
從長安到幽州北平,太原是必經(jīng)之路,李智云跟他即將遷往太原的一家人是順路,所以楊廣有此一問。
李智云笑道:“我還有三個人在岳父你的府上呢,我過來是要帶他們走的?!?
即使明知道楊廣會扣留尤翠翠做人質(zhì),自己也要試一試,總不成把翠翠姐扔在這晉王府就不管了,那樣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楊廣根本不屑于答復(fù)李智云這個請求,只冷笑道:“你不覺得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么?”
他所謂的知道的事情多,既不是指李智云懂得外語翻譯了淵蓋蘇文那封信,也不是指李智云巧解了那首兒歌,而是指李智云知道了他要刺殺太子的計劃。
既然李智云已經(jīng)不能作為刺客來使用,那么他的生存就成了自己集團的最大威脅,因為他隨時都可以告發(fā)自己一伙人的陰謀,不用告訴別人,只需告訴李淵,這事情就能傳到當(dāng)今帝后的耳朵里,那不是要了血命了?
而且就算他此時把這樁秘密埋在心里,等到日后自己繼位成功,他也是捏著這樣一樁丑聞在手,這樣的人能留么?
問題就在于眼下沒法殺人滅口,至少在長安城里不能這么干,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想索回人質(zhì),那不是癡心妄想么?
李智云當(dāng)然知道楊廣指的是什么,無奈道:“沒錯,我知道的事情是很多,可是這能怪我么?我并沒有拒絕你的要求,是圣上臨時做出的決定,我是不敢抗旨不遵,你敢么?”
楊廣冷笑道:“本王當(dāng)然不敢,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還找我要什么人?那兩個江湖武士可以跟你走,至于那個姓尤的女子,就把她留在本王這里吧,等你調(diào)查了羅藝回來再說?!?
楊廣在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考慮了一路,打算在半路上把李家父子全部殺掉,然而此時李智云看似不想跟李淵一起走,這也沒啥,就給坐鎮(zhèn)幽州的武奎武亮寫一封密信,讓他們在幽州設(shè)法殺死李智云好了。
留有人質(zhì)的目的在于,可以要挾李智云在這一段時間里不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直到他變成一個死人。
李智云不知道楊廣已經(jīng)對他起了殺心,不過他也不會把這個殺父弒兄的野心家當(dāng)成好人,以后小心就是了,只是對方不肯放尤翠翠跟自己走卻在意料之中,便也不再勉強,說道:“留在你這里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必須要保證她的安全和健康,不能讓人欺負她?!?
聽到李智云這個說法,楊廣一如之前羽裳的態(tài)度,冷哼一聲說道:“就你這女伴的模樣,想讓人欺負她都難,等她傷愈,本王就讓她去管那些王妃的侍女好了,這個安排你滿意不?”
給蕭美娘的侍女當(dāng)領(lǐng)班,這待遇算是很不錯了,李智云也挑不出什么來,說道:“既然如此,岳父大人就請放心,小婿保證守口如瓶?!?
楊廣冷哼一聲沒再接口,反正你只要敢透漏一個字出去,你這翠翠姐就死定了,你自己看著辦。
楊廣沒了聊天的興致,楊素便接起了話茬:“智云啊,你打算何時啟程啊?”
李智云覺得自己總該等父親率領(lǐng)家人離開長安一段時間以后才能啟程,這樣既可以麻痹楊廣等人,也可以監(jiān)視他們的動向,只要宇文成都不跟他們一起離開長安,父母以及家人就是安全的。所以答道:“我不急,我要先去靠山王那里打個招呼,然后才能動身?!?
這一次皇帝采納了高熲的建議,對羅藝采取的措施是先偵察后處理,也就意味著李智云在密查取得結(jié)果之后必須要與楊林碰頭,既然是必須碰頭,那么就應(yīng)該提前商量一下碰頭的時間和地點,不然到時候上哪找人去?
楊素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你臨走以前,可否把那火焰刀的后續(xù)招法寫給老夫?老夫的銀子可是如數(shù)給你送到府上了。”
李智云聞言就不禁有些郁悶,這一次他回到家里本來是準備拿些錢出來,再讓雁蕩雙刀送到濟州還給尤俊達的,哪知一進家門就被老爹給轟了出來,金銀自然是沒能來得及索要,合著這前前后后銷售武功得到的錢財都被老爹拿去了,自己一點都沒撈著。
錢財乃身外之物,這次沒撈著下次還能再賺,可問題是短時間內(nèi)上哪去找銀子還債?聽楊素這個說法,他已經(jīng)是付了全款了,那么自己就別想再從他這里拿錢,別說是一萬兩萬,就是再多要一兩都是過分的。
楊素這還是客氣的,只因當(dāng)初紅拂展示出來的火焰刀的確犀利,所以仍然保持著和顏悅色,宇文化及就不一樣了,黑著臉說道:“你那七傷拳是什么狗屁玩意?為何我家成都練了半個月都沒練出什么效果?”
宇文化及和楊素這倆老貨都是老奸巨猾之人,不用問也知道楊廣不會留李智云活在世上太久,所以抓緊時間攫回自己的利益,若是李智云死了,他們送出去的數(shù)十萬兩銀子豈不是打了水漂?
經(jīng)過尋俠系統(tǒng)的警示,李智云已經(jīng)無意繼續(xù)坑騙楊素和宇文化及,當(dāng)即說道:“沒問題,火焰刀今夜我就給你寫出來,至于宇文成都這門七傷拳,肯定是練不得法,明日待我親眼看一看,當(dāng)場施以指導(dǎo),必能糾正過來。”
宇文化及哼了一聲說道:“既然你這樣說,我就拭目以待,若是明天經(jīng)過你的指導(dǎo)仍然練不出什么成色,到時候可別怪我跟你翻臉!”
李智云連連點頭,卻在心中偷笑,只要你留下宇文成都跟我練拳就行,那樣他就不能參與截殺我父母一家的行動,我就可以放心了。
與宇文化及和楊素不同,一直留在晉王府的陰世師始終沒說什么,似乎對李智云賣出來的武功并不如何感冒,更不屑于學(xué)習(xí)李智云傳給女兒陰鳳姬的那招名為“急流勇退”的輕功,似乎他只是為了防范李智云搶人逃走才來的。
出于禮貌,李智云主動跟陰世師打招呼,并詢問陰鳳姬的現(xiàn)狀,陰世師只不冷不熱地說陰鳳姬在自家閉關(guān)練功,而后就沒了下文,心中卻已經(jīng)把這個女婿當(dāng)成了死人。
當(dāng)晚李智云就留宿在晉王府上,楊廣對他頗有提防,竟然不許他跟尤翠翠見面,只讓他遠遠地看著,讓侍女把尤翠翠抬進了后院,后院是女眷的居所,別說男女有別他不想進去,就是想進也進不去,宇文成都可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盯著呢。
楊廣也沒有回到后院休息,只是在廳堂上與楊素、宇文化及以及陰世師三人談事,廳中燭火搖曳了整整一夜,四人無一外出。
天亮?xí)r,寫了幾招火焰刀后睡了一覺的李智云伸著懶腰走出客房,準備到客廳去找楊素和宇文化及,卻見宇文成都從自己隔壁的房間里走了出來,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跟在自己身后緩步而行。
來到院落回廊,卻見一人從院墻外飛越而入,輕功身法很是不俗,仔細一看卻是宇文化及的手下令狐行達。
也不知道是令狐行達的輕功高超,避開了晉王府的巡邏崗哨,還是晉王府的崗哨早就接到過命令允許此人躥房越脊,總之他一路飛奔無人攔阻,轉(zhuǎn)眼就進了客廳。
李智云見狀連忙緊走幾步,還沒到達客廳門口,就聽見里面令狐行達說道:“唐國公一家已經(jīng)出了長安城……”
“行了,你下去吧?!庇钗幕安坏攘詈羞_說完就打斷屏退,自是因為他看見了門外的李智云。
李智云見狀心里明鏡一般,知道這伙人多半是已經(jīng)議定了要在半路截殺自己一家了,當(dāng)下只做不知,只管穿門進入,跟出來的令狐行達擦肩而過,進屋之后向里面端坐的四人行了個禮,又把火焰刀小薄冊子遞給了楊素。
楊素臉上頓時堆滿了笑容,宇文化及卻是一臉的焦急之色,正欲說話時,忽然臉色一變看向門外,李智云隨即回頭,卻見晉王府的管家?guī)е粋€宦官匆匆行來,那宦官不等進門就說道:“陛下有旨,宣宇文化及、成都父子覲見?!?
李智云聞言就忍不住想笑,這可不能怪我了吧?皇帝要找你們爺倆,你們還敢跟我學(xué)七傷拳不?
本以為宇文化及定會十分懊喪,沒想到宇文化及卻是一臉的喜色,連忙起身,一路小跑出門,經(jīng)過自己身邊的時候還把宇文成都扯了出去,過去又是往宦官衣袖里塞銀子,又是熱情問候的,仿佛被皇帝召見一次就是天下間最大的幸事。
李智云當(dāng)然不知道宇文化及喜從何來,宇文化及本人卻是知道的。
其實宇文化及早就通過楊廣推薦宇文成都去給皇帝當(dāng)保鏢了,比楊廣推薦李智云還要早許多。只不過此前皇帝對他宇文家族頗有成見,連他這個當(dāng)?shù)亩急涣T免在家,又如何能夠提拔他的兒子?
如今經(jīng)過楊廣的美言,再加上皇后枕邊風(fēng)這種必然的連鎖反應(yīng),他宇文化及官復(fù)原職,宇文成都自然也就得到了面圣的機會。
中午的時候,宇文化及美滋滋地回到晉王府,卻沒見宇文成都一起回來,聽宇文化及告訴楊廣,說宇文成都已被皇帝封為天寶大將軍,主持抓捕高句麗細作王薄的工作,即日走馬上任了。
“這就怪不得我了吧?那七傷拳只能等我回來向圣上復(fù)命的時候再說了?!崩钪窃迫咏o了宇文化及這句話,又跟楊廣楊素以及陰世師告辭,就帶著雁蕩雙刀離開了晉王府。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只說李淵率領(lǐng)一家老小,連同家將、家丁、管家、丫環(huán)和仆役總計三百余人遷往太原,卻與另一時空的狀況大不相同。
在歷史上的另一個時空,李智云還是那個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的李智云,沒有穿越者的改變,自然也就不會出現(xiàn)絲毫的蝴蝶效應(yīng)。
那一時空的李淵被宇文化及創(chuàng)作的致命兒歌所擊敗,幸有姨娘獨孤伽羅相助才僥幸沒被姨夫處死,遷往太原時便是倉倉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wǎng)之魚,除了幾名沾親帶故的家將家丁之外,余者全都就地遣散,便只有不到三十人的遷徙隊伍,家具都不要了,連夜離開長安。
如今卻是大不一樣了,經(jīng)過李智云的解釋,皇帝已經(jīng)重新給予他相當(dāng)?shù)男湃?,回到唐國公府的時候便無需太過匆忙,原本已經(jīng)李世民集合起來的幾十個輕裝簡從的家人重新打點行裝,仆役丫環(huán)一個都不拋棄,日用物品也可帶上隨行,足足準備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從容離開長安。
不僅遷徙隊伍龐大了十倍,行程更需放緩,竇夫人還有一個月就要產(chǎn)子了,這種情況下如何禁得住奔馳顛簸?必須緩慢平穩(wěn)才行,反正征討高句麗的大軍最快也要在十月初一才能集結(jié)完畢,去太原征集糧草也就算不得太過緊急的事情,趕在大軍出發(fā)之前完成就是了,不差這么幾天的時間。
于是乎這場遷徙就多了些旅游的味道,不僅可以瀏覽沿途的山川景色,更可以品嘗各地不同的風(fēng)味美食,曉行夜宿是必須的,遇見風(fēng)景好吃食好的地方,還可以適當(dāng)?shù)耐A粢惶臁?
旅途之中,女眷乘車,男子騎馬,李淵父子四人更是當(dāng)先并轡而行,有風(fēng)景就欣賞風(fēng)景,沒風(fēng)景則談?wù)搼?zhàn)略,長安到太原,沿途多有兵家要沖之地,外敵來攻如何守御,就成了李淵考較兒子的重要內(nèi)容。
除了談?wù)撨@些事情以外,李淵更是對沒有跟來的李智云贊不絕口,時不時想起來就會夸贊兩句,只把身邊三個嫡子聽得益發(fā)郁悶,我們咋就不如李智云了?
李淵對自己這個堪稱神童的庶子大加贊賞,卻唯獨對一件事不敢茍同,那就是自己和李智云分別以前李智云的那句警示。
而今一連走了六日,已經(jīng)到了山西潞州的天堂縣境,距離太原不足四百里了,都沒有遇到伏擊,更沒有追兵上來,很顯然,李智云預(yù)料中來自楊廣一伙人的埋伏截殺是不可能發(fā)生了。
“果然是智云多慮了??!”
八月二十八這天傍晚,在遷徙隊伍即將歇腳住宿的時候,李淵發(fā)出了這句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