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jìn)到屋子,琴憶之便看到一位老嫗,坐在房間的一角。她的臉上布滿皺紋,身上穿著一件粗布麻衣。
她面前桌子上面放著一杯茶,看上去已經(jīng)完全涼了。只是這位老嫗完全沒有知覺,眼睛望著窗戶外面發(fā)呆。
她的眼睛似乎并不好,聽到琴憶之和鴻軒進(jìn)來,緩緩抬起眼皮來向著他們兩個望去,但望了半天,眼底卻是無盡的死色。
琴憶之心中有所動容,不由得轉(zhuǎn)頭看向鴻軒。鴻軒輕笑,走到老嫗面前坐下,輕輕開口道:“漁嫂,這幾天可還好?”
漁嫂聽出了鴻軒的聲音,笑著點點頭,張開口用滿是口音的語氣道:“還好,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鴻軒嘆了口氣,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琴憶之后,道:“我想讓我的小姐過來聽聽你將年輕時候皇宮里面的事情,不知道你可愿意說說?”
漁嫂聽聞此言,眼中原本暗淡的神色晃了一晃,隨后抬頭看向琴億之。
琴憶之有些害怕,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漁嫂后,對著漁嫂行禮。
漁嫂無奈的搖頭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講這些做什么?”
“但是我就是想要告訴我們家小姐,人心險惡。”鴻軒一字一句道,眼神中閃現(xiàn)出淡淡的殺氣。
漁嫂稍微怔愣一下,隨后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趴在鴻軒耳邊道:“你該不會是看上了你們家小姐了吧?”
鴻軒臉色變了一下,眼睛瞥了一下琴憶之,發(fā)現(xiàn)琴憶之并沒有感覺到這邊的異樣,這才冷著臉回答道:“不是。這幾日我們家小姐總是被人陷害,弄得我心情很不好。我想要讓我們家小姐知道人心險惡,同樣也讓她知道進(jìn)到皇宮里面會有怎么樣不好的事情。”
“可是……”漁嫂頓了一下,道,“你不也是皇宮里面的人嗎?難道你以后不準(zhǔn)備帶著這位小姐去你那里生活嗎?”
鴻軒愣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一直在想辦法勸說琴憶之不去喜歡廉紫萱,卻忘記了其實自己和廉紫萱的身份差不多。況且廉紫萱比起自己來,好像還有更多的自由和安逸。畢竟,自己是要在幾個月后掀起叛亂的人。
漁嫂看出了鴻軒心中所想,但是她覺得既然鴻軒說了,自己也就有必要幫助她,畢竟自己的性命也是鴻軒所救。
她嘆了口氣,對著琴憶之?dāng)[擺手,溫柔道:“小姑娘你過來,我要給你講講故事。”
琴憶之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在漁嫂身邊落座。漁嫂輕笑,擺著手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又吃不了你。而且,我這次講的故事,對你是有好處的。”
琴憶之眨眨眼睛,顯然不能理解漁嫂說這番話的意圖。漁嫂似乎也不準(zhǔn)備解釋。她起身,倒了三杯熱茶過來,放在桌子旁邊,眼神迷離的看向了前方。
她的思想越來越遠(yuǎn),在茶水氤氳的氣息當(dāng)中,她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那個戰(zhàn)爭頻繁的西極國。
她在屋子里面已經(jīng)坐了四天了,俊俏的臉龐上面多了些許的倦意,只是她現(xiàn)在還不想去休息,只想要等待一個結(jié)果。
冬春說:“將軍一定可以守住城門的,公主無需擔(dān)心。”
冬春是侍奉她的宮女,是西極國現(xiàn)在唯一一個可以和她說說話的丫鬟了。因為其他的丫鬟已經(jīng)離開了皇宮,而西極國馬上就要被東華國滅國了。
冬春走到桌子跟前,看著桌子上一點都沒有動的飯菜道:“公主,您已經(jīng)四天沒有吃一點東西了,這樣下去,您的身子會受不了的。”
“我等著哥哥一起回來吃。”她倔強(qiáng)的開口道,語氣堅定。
冬春嘆了口氣,端起盤子就要走出房間,卻被她再次叫住。冬春轉(zhuǎn)過身子來,以為公主改變了主意。
她只是悠悠的嘆了口氣道:“給我拿一壺酒來吧。對了,還要兩個杯子。”冬春不知道公主為什么要一壺酒兩個杯子,但還是點點頭打開了房間的門走出去。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冬春的眼睛亮了一下,端著飯菜又跑了回來,語氣中明顯有著喜悅:“公主,將軍的貼身侍衛(wèi)安大人回來了!看來是將軍大勝了!”
聽到這個消息,她嘴角終于揚(yáng)起一個笑容,這是這幾天來她第一次笑。她就知道自己的哥哥一定可以勝利的,這個被西極國人歌頌無數(shù)遍的大將軍慕容威盛一定會勝利的!
她站起身子走了出去,看到安大人臉色的一瞬間,心里燃起的希望頃刻間灰飛煙滅。安大人兩只眉毛擰在了一起,看到她的時候重重的嘆了口氣,正是這一口氣,把她的心再次推向了深淵。
“哥哥怎么了!”她心里有了不祥的預(yù)感,“我們戰(zhàn)敗了嗎?”
安大人的表情凝重,他猶豫了半天,最后開口道:“大將軍他,他被東華國的楚軼男將軍斬于馬下,東華國的士兵就要突破城墻的最后一道防線沖進(jìn)來了!大將軍臨上戰(zhàn)場前曾告訴我,如果他戰(zhàn)死沙場,就讓我?guī)闾映鋈ァ!闭f著就要去拽她的手。
“我不走!”她一把甩開了安大人的手,眼眶通紅,有淚水在不斷翻涌。她死死地咬著嘴唇看著安大人,不肯讓眼淚流下來。
安大人一時沒了主意,還在躊躇的時候,她已經(jīng)邁步回了房中。冬春端著盤子愣在那里,進(jìn)也不是出也不是。正當(dāng)冬春猶豫不決的時候,她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淼溃骸敖o我拿一壺酒來!還要兩個杯子!”頓了一下又道,“安大人請回吧。您的親眷也應(yīng)該撤退了。”
安大人站在門口還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閉上嘴,深深嘆了口氣,隨即轉(zhuǎn)身離開了。他的嘆息就像是綿延不絕的春雨,打在冬春的身上,讓她感覺到陣陣寒意。
她聽著安大人的腳步聲越走越遠(yuǎn),眼淚終于流了下來。是啊,西極國早該滅了,從自己愛上東華國二皇子楚言開始,就該滅亡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起床了。她坐在鏡
子面前,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紅色的小瓶,那是很久之前她從藥醫(yī)院偷來的毒藥。現(xiàn)在也許可以助她完成心愿。
她特地挑了一件紅色的長裙,額間點了一朵梅花的印記,將頭發(fā)高高的綰了兩個發(fā)髻,對著鏡子仔細(xì)打量著自己的妝容。父皇的愿望成真了。當(dāng)初他給她取名慕容傾顏,就期盼著她擁有傾城的容顏。只是他的父皇沒有料到,她傾城的容顏最后換來了西極國的覆滅。
她站起身,拿著藥瓶來到了桌子面前面前。她將整瓶藥倒進(jìn)了酒杯里面,晃了晃酒杯,就聽到門外東華國的士兵已經(jīng)攻進(jìn)城的呼喊聲。幾家歡喜家家愁,當(dāng)時年少的她不明白,現(xiàn)在感同身受。
她端坐在了桌子面前,聽到門外腳步聲漸漸清晰。腳步聲在她房間門口頓了一下,隨即房門就被推開,他逆光站在自己的面前,一身金色華服如同太陽神一般耀眼。她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情形,云川之畔,那個一身錦衣華服的他。那時的她并不知道,她就是東華國的二皇子楚言。
她瞇起眼睛看著他,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道:“你來了,坐下喝杯酒吧!”
華言走到桌子面前,她眼睛不抬一下,只是擺弄著手中的酒杯。他盯著她,開口道:“跟我走吧,傾顏。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我會讓你成為我的太子妃。我這輩子不會娶別的女人,一生一世只愛你一個。”
她聽到他的話突然感覺很好笑,抬起眼睛問道:“我想要的一切?我想要我的國家和過去一樣可以嗎?我想要我被斬殺的哥哥復(fù)活可以嗎?”
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把眼睛移開看向了別處。慕容傾顏把手中的就被放下,站起身,笑的嫵媚動人。這個表情讓他害怕起來,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問道:“傾顏,你恨我是嗎?”
“如果我把你的國家滅了,再讓你做我的夫婿,你愿意嗎?”她的聲音顫抖,但是始終沒有讓眼眶里翻涌的淚珠滴落。
“你知道嗎,一切都太晚了。如果當(dāng)初你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也許我們兩個就不會有這樣的瓜葛。”她的淚水一滴滴滴落在地上,碎成無數(shù)片,就如同她現(xiàn)在的心一般。她的眼神中有點點恨意,即是恨自己的愚笨,也是恨他對自己的殘忍。
是啊,一切都太殘忍了。如今在自己面前所有的道路都?xì)纾约何ㄒ荒軌蜃龅模褪亲呦驓纭?
楚言不再說話,只是坐下身子,端起了酒杯就要喝下去。慕容傾顏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酒杯,把放在桌子上的另一杯酒遞給了他,示意他喝下去。他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將酒杯里面的酒一飲而盡。
慕容傾顏也喝盡了自己杯子里面的酒,然后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楚言,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故事結(jié)束,我們就再無任何瓜葛。”
楚言想要拒絕,張了張嘴,她卻開口截住了他的話。
她細(xì)膩的聲音慢慢傳出,講的是他們當(dāng)年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