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弦騎著自行車在那條紫荊道上緩緩前進, 前面又停著那輛寶馬車,車頂落滿了紫色的花瓣,顧君弦記得, 這部車是韓氏總裁韓哲郗的。
這附近是G大的學(xué)生公寓, 有一部分從校區(qū)搬過來的學(xué)生會住在這里。顧君弦看著那公寓的樓下下來兩個人, 都是西裝革履 , 前面的是韓哲郗, 后面的是宋梓涵,兩人之間是牽著的手。
后面的宋梓涵小聲地說:“哲郗,放手, 讓人看到不好。”
前面的人回頭,問:“我牽的是我老婆的手, 有什么不好的?”
后面那人無奈地笑了笑, 看了看周圍沒有什么人, 就讓他拉著手走了。走到了紫荊花道,被牽著手的宋梓涵看到了顧君弦, 就立即低下了頭,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顧君弦當做沒看到,從他們身邊騎著自行車走了,過了之后,顧君弦的唇角上揚。
秦皓晨說, 他們十六年后還會在一起。顧君弦在心里羨慕, 真好, 相愛的人能在一起真的很好……
顧君弦搬好了東西, 就搭了公車去了孤兒院。今天是圣誕節(jié), 秦小寶三歲的生日。
顧君弦把秦小寶從孤兒院接了出來,帶著他去逛商場, 逛游樂園,給他買了新衣服和新玩具。
大街小巷都響著圣誕節(jié)的歌曲,賣兒童玩具的店里面也在放著:“響叮當,響叮當,鈴兒響叮當……”
就連街邊發(fā)傳單的都裝扮著圣誕老人的行頭,臉上的笑能扯到耳郭去。
到了傍晚,帶著秦小寶去餐廳吃了晚飯,順道去蛋糕店買了一個大水果蛋糕,回到孤兒院和小寶住在一個房間的小朋友一起慶祝生日。
把大家床邊的桌子拼在了一起,顧君弦把蛋糕放在桌子上,插上了三根蠟燭,小朋友圍在一起拍著手唱著生日歌。小壽星公秦小寶站在凳子上,雙手撐在桌上,伸長了脖子去吹蠟燭。
顧君弦把蛋糕切成一塊一塊,分給在座的孩子,在孤兒院在小孩并不是經(jīng)常能夠吃到蛋糕,今天能吃到,臉上也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多了一件玩具,能吃到好吃的東西,就能笑得很開心。
等小朋友吃了蛋糕,顧君弦就拿著故事書繼續(xù)給他們講故事,今天講的是青蛙王子和火柴匣子的故事。
講完了故事,有幾個已經(jīng)睡了,而秦小寶還沒睡著,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顧君弦,小手抓住顧君弦的衣角,稚嫩的語氣說:“小寶很喜歡叔叔。”
顧君弦淚腺被刺激,眼里在一瞬間積了淚水,他俯下身,說:“叔叔也很喜歡小寶。”
秦小寶依舊看著顧君弦,他小聲地問:“小寶三歲了,是不是就長大了?”
顧君弦把臉貼上他的臉,他說:“嗯,小寶長大了。”
“小寶長大了要和叔叔一起去學(xué)校讀書。”
顧君弦摸著他的頭,他說:“嗯,好。”
秦小寶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叔叔明天還來不來看小寶?”
“嗯,來。”
……
圣誕節(jié)的晚上,大學(xué)校園里到處都是歡呼的聲音,操場上,足球場上,幾個一堆,十幾個一團,圍在一起,放著音樂,或者做游戲,或者聊天。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女還是喜歡玩樂的年紀,對圣誕節(jié)一類的節(jié)日熱衷程度一度超過了中秋節(jié)。
顧君弦回到了宿舍,今天宿舍空無一人,班上今天有活動,是這個學(xué)期最后的一次聚會,也許只有他沒有去。
洗了澡之后,顧君弦躺在床上,忍不住拿出了手機,翻著里面一張一張的照片。有秦皓晨的,秦小寶的,指尖從觸屏的屏幕上劃過,就跳到了下一張。
長得很好看的男生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會讓人賞心悅目,只是,這一張一張的笑臉,撞入了顧君弦的視線,就觸動了心中最軟的地方,像是一把刀,刺中了最痛的地方,喘不過氣來,卻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看。
曾經(jīng)的美好終會逝去,隨著時間的變長,再美好的東西都會成為一把最鋒利的刀。你若不碰它他不會主動傷你,你若是碰它,它便會毫不留情地給你劃開一道傷口。
星期四的課,總會看到高高瘦瘦的市場營銷學(xué)老師,有千度近視的市場營銷學(xué)老師今天鼻梁上少了那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瞇著眼睛,俯著身子,看著一張考試的試卷在講臺上透露著本次的重點。
講臺下面一片歡呼,激動地幾乎要沖上講臺去撲倒市場營銷學(xué)老師。在學(xué)生的眼里,看著期末考試試卷來講重點的老師絕對是好老師。
簡答題和論述題的題目原封不動地念了出來,選擇題的范圍也給了出來,一本有三百多頁的《市場營銷學(xué)》,最后需要看的加起來不到二十頁。
下了課,顧君弦就把書交給了陳偉鵬,跑著出了校門,在校門口左邊的公車站上了去孤兒院的公交車。
因為前面賽車的緣故,所以今天的公交車開得很慢,顧君弦直起腰,透過車前窗,看著前面一動不動的車長龍,心急如焚,恨不得下車跑著過去。
迫不及待,是因為知道有人在等他。
賽車塞了二十分鐘之后,顧君弦就決定從座位上起來,跟司機說開門,下了車,在排成長龍的車之間的空隙穿梭。這里離孤兒院不太遠,要是走的話也就是二十多分鐘。
跑到孤兒院的門口,殘陽猶如血一般紅,掛在西邊天空,將旁邊的云也染上了刺目的紅。顧君弦喘過氣來,來到孤兒院的沙池。
沙池里,幾個小孩在大象的滑梯上玩得不亦樂乎,還有幾個在沙池上面用沙子來打仗,無憂無慮的笑聲是這黃昏最美的樂曲。這里大都是沒有了父母或者是被遺棄的,生活在這里久了,年歲還小的孩子就會漸漸淡忘那一份被遺棄的悲傷。
在沙池里,沒有見到秦小寶的身影。顧君弦打倒,去了宿舍,秦小寶也不在,飯?zhí)美锩嬉矝]有。
在學(xué)習(xí)室里看到了王曉東的身影,靦腆的男孩在教室里很專注地寫著字。抬頭看著教室門口有些焦急的顧君弦,在黃昏的映照下,背著光的他有些恍惚。
“小寶被人接走了。”王曉東說。
顧君弦心頭一震,眼神黯淡了下去,過了片刻,他緩緩開口,“被誰?”
王曉東說:“被一個爺爺。”
顧君弦轉(zhuǎn)身,跑著去了辦公室,找到了院長。
院長說:“今天中午被接走的,接他的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人,他自稱是小寶的爺爺。”
顧君弦拖著疲憊的身子出了辦公室,宿舍的門口,王曉東站在門口,手上捧著一本書。看到顧君弦的時候,他呆呆地看著他,十二歲的小孩也看得出,面前那個人眼眶是紅的,臉上寫滿無力和悲傷。
王曉東不知道要說什么,看著顧君弦走到身邊的時候,他仰著頭看著他,“接小寶走的人是個很有錢的爺爺,小寶以后會過得很好。”語氣更像是安慰。
顧君弦艱難地開口,“嗯,我知道。”
顧君弦想要進去宿舍,王曉東偏著身子讓他出去,看著他落寞的背影被黃昏的光蒙上一層淡黃色,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
顧君弦坐在秦小寶的床上,抬起手摸了摸他的枕頭,好像那里還留有他的溫度。
這個世界從來只有兩個人,一個叫做秦皓晨,一個叫做顧君弦。而如今,顧君弦的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
秦小寶被接走了,等長大之后,就不會記得三歲以前的事物。而秦小寶是不是也會忘了有顧君弦這個人的存在?
這一天,顧君弦很累,他帶著秦小寶的東西回到了小區(qū)的公寓,打開了門,房里一片漆黑。開了燈,看到了房里的一切,所有的回憶也會像播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浮現(xiàn)。
他將秦小寶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擺回原位,他玩過的玩具,穿過的衣服。打開了衣柜,里面也有秦皓晨的衣服。
所有的東西都沒有變,所有的東西都還在,一件不少。變得只是人,當初在這個空間的人不在身邊了。物是人非。
顧君弦坐在沙發(fā)上,從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喝。看了看墻上的鐘,九點多鐘了,平時這個時候,在房里寫東西的秦皓晨就會出來,拿著冰箱里的飲料喝,剩下的一半就會遞給顧君弦。
顧君弦往后去看那一扇緊閉的門,看了許久,還是毫無動靜。心中期望,如果突然有一天,那一扇門突然打開了,里面走出來一個笑得邪里邪氣的人,他會徑直走到冰箱拿一罐飲料往嘴里灌,會坐在顧君弦的旁邊,夏天,就會坐在陽臺上的躺椅上,冬天就會坐在沙發(fā)上。
顧君弦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打開了落地窗,出了去,外面的躺椅和藤椅靠的很近,顧君弦坐在躺椅上,冰涼的感覺從背后一路延伸到四肢百骸。
躺在冰涼的躺椅上,微微閉了閉眼睛,感受著這一份蔓延全身的涼意。如果冬天下雪那該多好,下雪了,是不是就能將那無窮無盡的思念冰封?
躺在躺椅上的人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錄音的文件,里面只有一個錄音文件,是秦皓晨十幾天前用他手機錄下的,顧君弦按下了播放鍵。
聽筒里面有些魅惑的聲音傳出來,“想我沒有?”
聽到這句話,顧君弦頓覺一絲溫暖劃過,大腦皮層有些酥麻,他緩緩開口,輕聲說:“嗯,想你了。”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