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皇子那里回來,蘇瀾依叫來冬兒,“冬兒,這封信你替我送到三皇子的府邸去,記住一定要親手送到三皇子的手里,不可以讓其他人轉交,知道么?”
“是,王妃。”冬兒神情疑惑地看了眼那信,沒有再說什么就轉身送信去了。
“瀾依。”
正坐在前廳思考的蘇瀾依思緒一下子被打斷了,轉頭看去是一身白衣的祁彥琛,翩翩地朝著自己走來,白皙的臉上有一些笑意隱約看見。頓時,蘇瀾依拋開了那些繁雜的思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彥琛,我回來了。”
“嗯。”
他走過來把蘇瀾依抱在懷里,輕輕吻了她的額頭,道:“累嗎?”
“還行,皇宮真的太大了!還是王府好多了。”
嘟起了嘴巴,蘇瀾依有些抱怨。這兩次進宮去都是走的累死!原本這次去見那個祁彥瑋是可以坐車去的,彥琛連車都準備好了,可是蘇瀾依為了不要太過張揚還是選擇了步行。做一個從來不近女色的七王爺的王妃已經是足夠高調了,其他方面還是低調一些好。
突然蘇瀾依似是想起了什么,抬起頭對著祁彥琛說道,
“彥琛,你讓修夜住哪里了?”
祁彥琛苦笑著,這個小女人到現在才想起修夜住哪里了?還真是后知后覺啊。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頰,看她紅紅的臉頰,道:“延亦居,幾天前剛剛打理出來的。他要研究藥理,那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蘇瀾依感覺現在是有必要去見見這個彥琛的好朋友了。
延亦居。
蘇瀾依慢慢走進了這個叫做延亦居的地方。延亦居的裝飾還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接受的,這個地方沒有門,只是一張天藍色的簾子,那張簾子上沒有什么珠子的裝飾,只是一層綢緞藍布,上面繡著些簡單的圖案,并不妨礙觀察簾內的事務。
在外面叫了幾聲修夜,里面沒人應,蘇瀾依于是便自作主張地走了進去。怎么說這也是自己家吧,應該不算越禮了。
走到室內,蘇瀾依看見的分明是一個藥房么。只不過這藥房沒有像那些大街上的什么百壽堂一般把各種藥放在一個小抽屜里,然后聚集到一個大柜子上。這個房間里到處都是一些瓶瓶罐罐,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機器,看起來似乎是用來磨藥的,四周還放了好些草藥。這個修夜果然是天山上的草藥大仙哇……
蘇瀾依朝著四周看了看,還是沒有發現修夜的身影,那家伙去哪兒了?轉頭看去,右側放置了一張床榻,床榻旁邊是一張搖椅。咦,搖椅?這不是自己設計的東西么,這家伙哪兒來的?想來也是彥琛拿過來的吧。
想也沒想蘇瀾依就走過去,在搖椅上坐下,開始前后晃起來。那家伙不在,那自己就在這里等他好了。環顧了一下,蘇瀾依發現搖椅的旁邊放了一張小茶幾,茶幾上有一些紫色的小粉末,好奇心成功地吸引了蘇瀾依。
她從搖椅上坐起來,凝神細看去。那些紫色的小粉末飄出一陣淡淡的香味,蘇瀾依不敢用力地去聞,只是學著自己以前上課的時候老師教的扇聞的方式,用手輕輕在紫色粉末上扇了扇,頓時飄過來一陣幽香。
是清幽的茉莉香味,沁人心脾的感覺。以往蘇瀾依一直覺得茉莉的香味過于濃郁了些,在現代的時候也不是很喜歡茉莉香。可是眼前的這一堆紫色的粉末散發出的茉莉味很淡隱隱含了一些清新的味道,很宜人。不禁貪婪地聞了好一會兒,可沒多久困意就上來了。腦海里想著,這香不會是治失眠的吧……
不知不覺地,蘇瀾依在搖椅上睡去了。
“王妃,您是不是睡錯地方了?”
蘇瀾依的耳朵里突然鉆進這么一句不適時宜的話,擾了她的清夢。是哪個不識相的家伙!居然敢打擾自己睡覺!
皺了眉,微微睜開眼睛,從眼縫中看去,蘇瀾依看見一個身穿著白衣的男子,身影頎長站在自己面前,朦朧中望去似乎是個美男子哇。揉了揉眼睛,蘇瀾依睜開了眼睛,待看清了來人,才知道臉紅起來。騰地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尷尬地小聲說道,
“修夜……”
對方則是一臉的好笑,看著這個在自己的搖椅上睡著的王妃。這會兒正紅了臉,囁嚅著,很小的聲音叫他的名字,聽起來似乎是挺歉疚的。她也知道臉紅?在搖椅上睡著的時候不是很坦然么。
薄唇輕勾,修夜露出一個淺笑,淡淡道,“王妃,終于醒了啊。”
蘇瀾依知道又一次丟臉了,跑到人家房里已經有些站不住腳了,居然還明目張膽地在別人的房里睡著了!
呃——好吧,這會兒轉移話題是必要的。
“呃,那個,修夜,我是找你有事的。”
修夜聽了這話,沒說什么,把手中的扇子放在了一邊,走到了蘇瀾依的身后。蘇瀾依見此情景連忙讓開到一邊,只見他悠然地在剛剛自己坐過的搖椅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慢慢說道,“是何事勞王妃大駕前來?”
蘇瀾依是聽不慣別人王妃王妃叫的,有時候一句王妃在別人嘴里說出來特別諷刺,特別是一個不受寵的王爺的王妃,她不喜歡別人這么叫。也是怕聽在彥琛耳朵里,讓他不高興。不過這個修夜說起來,倒是沒那么刺耳,他云淡風輕的聲音說著,反而挺自然。
揚了揚眉,蘇瀾依道:“修夜,你與彥琛是如何認識的?”
話音落后,修夜并沒有答話。看了蘇瀾依一眼,眼神瞟過身邊的茶幾,看見那上面的紫色粉末少了好一些,眉微微蹙起。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隨即雙手交疊在身前,一只手輕輕拍打著另一只手,似乎并不準備回答。
蘇瀾依見這情景好些疑惑,這家伙是怎么回事?和彥琛怎么認識的不能說么?探究的眼神掃視過去,看見他一臉的閑適,坐在搖椅上。一時間兩個人間都是沉默,蘇瀾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一陣懊惱。
可是眼前這個人的氣場卻要她沒法發起火來,要說彥琛是一種冰冷的氣場,是直接讓人感覺到害怕的,那么眼前這個人的氣場就是一種危險的安靜。他給你一種柔和安寧的感覺,卻有種致命的殺傷力。
隱隱地,蘇瀾依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定是個可怕的角色。
良久,他才看著蘇瀾依緩緩開口說道:“王妃是來追究他的過往么?他沒跟王妃提起過?”
雖然這家伙說的是兩個問句,可是語氣卻是篤定的。這種說話方式蘇瀾依見識過,第一天見到他,他就是這么一副死相。蘇瀾依對他這種說話方式是連氣都發不出來。
深吸了一口氣,蘇瀾依慢慢道:“提過。只是沒說過你,不過我可以看到你對他的重要性,所以來問問。”
盡量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蘇瀾依把自己來這的原委慢慢道出,跟眼前這個危險的家伙還是不要發脾氣的好。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很危險。
“哦?”
他依然是沒有回答,只是貌似疑惑地哦了一聲,不過蘇瀾依知道他對彥琛的感情不一定會比自己淺。她可以感知到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那種感情,就如第一天他們見面的時候,那個擁抱。蘇瀾依就可以知道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么。
在現代,蘇瀾依也有過深交的朋友,那種永遠都要守護的感情至今想起來都覺得美麗,只是那份堅持隨著自己來到這異世早已沉淀成回憶,怕是這一生都沒有機會見到了吧。
想到這里,蘇瀾依有些惆悵。彥琛的過去,自己知道,總是處于被忽視的那一方,縱然這其中有著何種隱情,對一個孩子來說造成的傷害亦是殘酷并且無法根除的。從自己見到他的第一刻起,就可以感知到他身上有一種刻骨的寂寞藏于冰冷的表情之后。
那種寂寞,每一次蘇瀾依想起依然是會心痛的。所以她想要知道,知道他和修夜的過往。她需要找到一個人,可以在自己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守護他。
“修夜,可能你覺得今天我來這里是無禮的冒犯,不該在這里用這樣的語氣問你和他的過往。修夜,我可以隱約察覺到你和他在過去有過一段難忘的回憶,而這段回憶最終讓你們成了一生不離不棄的朋友,又或者說甚于朋友。”
頓了頓,蘇瀾依看見修夜的表情不再是掛著笑容,反而是嚴肅了起來,蘇瀾依知道這番話打動他了。沒有繼續停頓,蘇瀾依繼續說著。
“修夜,你相信嗎?在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他對我有多少的冰冷。語氣足夠凍結成霜,但是我相信那不是他,他站在我的面前,有的是一種深到骨子里的寂寞。他不對任何人泄露一絲一毫他的感情,他一面對情感不屑著,一面卻又渴望著。曾經的那些傷害成為他的軟肋,冰封起他原本柔軟的心,斷情絕愛,他以為那便是他的最終的歸宿。”
說完這些,蘇瀾依的眼里流出了兩滴淚水,緩緩滑落,心疼了。這是蘇瀾依第一次說出這些話,說出她對彥琛的真正感覺。
修夜,看了蘇瀾依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王妃是同情他,才嫁給他的嗎?”
聽見這話,原本蘇瀾依應該是發火的。不過對著眼前這個對于彥琛有著同樣想要守護的心情的人,她沒有怒斥他。
是同情嗎?自己曾經不是也這樣以為過,同情他,所以施舍一些溫暖……
“我曾經以為是。我以為是同情,可是在我知道王爺要娶和親公主的那天,我以為是他的時候,心里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卻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我記得他在御書房對皇帝說,我的幸福是他的那一刻,記得他為我建起一座竹屋的那一刻,是同情嗎?”
淚依然流著,蘇瀾依的聲音清澈不含絲毫雜質,仿佛是雨后的流水,輕輕拂過露出水面的石頭,清越恍如天籟之音。
“修夜,我愛他。”
話音一落,蘇瀾依就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她憶起那些過往,他對自己的溫柔,他的怒氣,他的情意,他的寂寞,他的一切。每一點每一滴,都讓她不可遏制地去愛他。
這些話從來不曾出口過,但今天在這個男人面前蘇瀾依知道,她可以告訴他。即使他是個危險的人,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對彥琛的那份感情,是自己可以足夠信任的。
修夜靜靜看著這個說著愛的女子,自己第一次看見她,她安詳地睡在搖椅上,醒來吟了一句至今為止還記憶猶新的詩句,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峰無語立斜陽,她是怎樣的女子呢?彥琛對她極致呵護,曾經的那些冰冷如霜在她面前盡數瓦解。
如今看來,彥琛,是找到那個人了吧。
“他救了我。”
緩緩吐出一句話,修夜沒有再說什么,自己和彥琛之間的一切僅僅是這么一句話就足夠了么?從這句話開始,兩個人不離不棄,走過的那些年不是用語言可以表達的。那么就此一句吧,也許亦是足夠了。
蘇瀾依轉身,看著修夜這會兒安靜的神情,他沒有笑。這一句話,聽起來是那樣簡單的,是彥琛救了他,所以是報恩了。
只是,是報恩嗎?怕是早就不止了吧,從這句話開始,他們之間的友情,甚于友情的情感,就是這樣一點點積累至今吧。莞爾一笑,蘇瀾依知道自己沒有必要繼續問下去了,這些已經足夠了。
“修夜,謝謝你。為他,傾盡一切。”
盡管不知道他是否曾為彥琛這樣做過,但是蘇瀾依知道如果必要的話,他會這樣做的。
“不必。”
“修夜,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我是他的死穴,這一點你比我比他要清楚。所以,你知道要怎么做的,對吧?”
蘇瀾依沒有說出來是什么原因自己要這么說,她要的只是眼前這個人的一句承諾。有了這句承諾就足夠了,自己就可以義無反顧去揭開那一場場迷離。她需要一個人可以在彥琛身邊作為理智的存在。
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修夜過了很久才點了點頭。眼神里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流動,墨瞳里蕩漾起一種叫做承諾的東西。
這就好了。
蘇瀾依展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慢慢走出了延亦居。
身后的人看著她走遠,隨即躺倒在搖椅上,嘴角咧開一個微笑。
不同于往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