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寞, 那些人在海邊踏浪呢，你為什么不叫上齊茗一起去玩呢？”

季寞溫和的笑，蹲下身子撫摸著她蒼白的臉, “我想陪著你, 有你的地方才有我的快樂。”

許旭死了, 壓在每個人心口的難過又多了一份, 瀟涵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再多的藥物再多的補品也不可能再讓她的身體有所好轉了，就像是一個沙漏, 里面的沙子不斷減少，卻不能再填滿了。看著她一天一天的憔悴下去, 最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能每天靠在輪椅上微弱的呼吸, 季寞的心痛到麻木。

“瀟涵，還疼嗎？”

許瀟涵朝著她微笑, “沒關系，我已經習慣了，人總是要有一個適應階段的，現在，我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只是偶爾會覺得累?！?

“漲潮了, 很漂亮, 我帶你走近些好嗎？”

季寞推著輪椅艱難的在沙灘上移動, 車輪陷進柔軟的沙子壓出深深的凹痕, 每前進一下都很吃力。

“小寞，不用再往前了, 就在這里好了，我可以看得很清楚的?！痹S瀟涵想伸出手指握住季寞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顫抖著怎么都抬不高，季寞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瀟涵，你的手好涼，我給你暖暖。她將許瀟涵的手握在手心輕輕的哈著熱氣，來回揉搓這，想要那些幾乎透明的纖細手指帶些血色，不要再那么蒼白無力，可是搓著搓著，眼眶里積蓄已久的熱淚滾了下來，滴在她的手上，她眨眨眼睛想把眼淚逼回去，卻有更多的淚水落下。

許瀟涵難過的看著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小寞，你又哭了......”

季寞的聲音終于哽咽，她伸出手摟住瘦的只剩下骨頭的許瀟涵抽泣，“瀟涵，瀟涵，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小寞。”許瀟涵動了動脖子，將臉貼在她的臉上，“別哭了，我不想讓你再哭了，你的眼睛里為什么總是有流不完的眼淚呢，你笑起來才是最漂亮的?！?

“瀟涵，為什么老天要對你如此不公？為什么我們之間最后剩下的只有難過？為什么我沒有早些認識你，這樣，也許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你還沒陪我看日出，你還沒有帶我走遍全國，你說過的以后要永遠陪著我的，為什么最后卻要拋下我一個人走.....”

“對不起，這是我的命啊。對你的承諾，我無法實現了，我想，齊茗會好好的照顧你的?！?

“我只想要你，我只想要你你明不明白？沒有人能代替誰，你就是你，不是別人，別人也不可能成為你，瀟涵，瀟涵，我不想哭的，我知道你會難過，可是我忍不住了，我沒辦法再強顏歡笑了，我，害怕...?！?

“小寞，你不覺得這樣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么？每個人一生最后都要走向死亡，只是早晚的問題而已，我答應你，來世我還會找到你，愛護你關心你好不好？我不想再承受那些疼痛了，死了的話，就不會痛了?！?

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許瀟涵翹起嘴角，卻是悲傷的神情，“我希望最后的日子，看到你們都很開心，這樣，我才能安心的離開。”

“瀟涵?！奔灸目粗?，發紅的雙眼迷茫又恍惚，“你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好不好？不要睡著睡著，就再也不醒來了?！?

許瀟涵加深了嘴角的笑意，“好，我答應你?！?

*****

“歐陽叔叔?！?

坐在病床上的歐陽鐘離見齊茗推門進來抬起了頭，“嗯，小茗，你有事嗎？”

齊茗關上了門，走到病床邊，“歐陽叔叔，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

齊茗頓了一下，眼里流露出堅定的神色，“我要和瀟涵換命。”

歐陽鐘離一驚，“小茗，你這是干什么？”

齊茗笑了，“瀟涵被送進重癥監護室醒來時，你們在屋子里說的那些，我都聽到了，其實當時，我就在門外。瀟涵說的那些話我也聽到了，我不想讓那個白癡做個無私奉獻的人為我犧牲，所以，我想把本來就屬于她的都還給她?！?

“這，不行。瀟涵不會合作的?！睔W陽鐘離嘆了一口氣，“小茗，死亡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雖然每個人最后必定要經歷死亡，可是都會覺得恐懼，你好好活著，不要辜負瀟涵的希望?！?

“歐陽叔叔?！饼R茗淡淡的開口，“你的意思是讓我帶著愧疚活一輩子嗎？如果我沒有聽到你們的對話，我會幫瀟涵照顧小寞，我也會因為她的離開哭很久很久，再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可是現在我知道了該死的人是我，你要我怎么能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看著她痛苦的死掉？”

我占有了她的一切，我們的命運是顛倒的，也許最初遇到小寞并且和她在一起的人也應該是她，卻因為陰差陽措變成了我，我欠了她那么多，怎么能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呢。

歐陽鐘離看著心意已決的齊茗很是為難，瀟涵執意瞞著齊茗要替她受苦，齊茗現在知道了真相卻要還給她原有的東西，兩個人都還是孩子，要誰接受這樣的命數，他都于心不忍啊。

齊茗忽然跪下了，“叔叔，我求你了好嗎，你把我和她的命換過來吧！”她的聲音開始顫抖，淚水無聲的滑落，“我和她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很在乎她，我也知道她很珍惜我，我們做什么事她都在遷就我，就連喜歡的人都要拱手讓給我，她越是對我好，我就越愧疚，我不想再每天帶著歉疚過日子了，她越痛苦，我就越內疚，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為何不從我結束，若是她真的離開了，你要我用怎么樣的心情繼續茍活著，你要我用什么樣的心情去面對李姨她們，我也很難過啊.....”

“小茗！”歐陽鐘離挪下床，用未受傷的手想拉她起來，哪知道那人用了十足里力氣定定跪著，怎么拉都拉不起來。

“如果瀟涵知道你這么做了，她會怎么想？她以后要怎么過，你就沒有想過嗎？”

“我想過，可是活著才會有希望，就算是她因為我死了會痛苦，時間也總會淡化它的，而且，有李姨，小寞還有林蕭陪著她，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恢復過來的，叔叔，如果瀟涵最后明白過來又要折磨自己，請你幫他忘了我的存在好不好？那樣的話她就不會痛苦了?！?

“小茗！”歐陽鐘離捏緊了拳頭，如果他瞞著大家將齊茗和瀟涵的命數換回來，他的內心會不安，可是瀟涵是許旭的孫女，看著她去死，他也不想....徘徊踟躕，心口像壓上了一塊巨石無法呼吸，他沉默著，不知該說些什么。

齊茗盯著一臉難過的歐陽鐘離，攥緊了雙拳，又慢慢松開。像是想開了什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歐陽叔叔，我明白了，我這樣做，讓你為難了?！饼R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會陪著瀟涵走剩下的路，直到她再也挪不開一步?！?

歐陽鐘離不知道齊茗是怎么想的，很擔心她會做什么傻事，“小茗，你是真的想開了，還是想瞞著我們做別的事情？”

齊茗搖搖頭，“不會的，如果我出了什么事，瀟涵會擔心的，我不想讓她再費心了。您接著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帶上病房的門，齊茗靠著墻壁抬起頭閉上了眼睛，眼淚在眼眶里回流，最終沒有掉下來。她頹然的順著墻壁滑落到地上，指甲用力的刺進掌心，想以此驅散那些徘徊在心口深深的絕望。

瀟涵，我說過，要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可是我沒有一輩子的生命來陪著你。

瀟涵，我說過，要和你分擔彼此的痛苦分享彼此的快樂，你已經受夠了折磨，接下的事情應該是我來承擔。

瀟涵，你是那么善良的人，如果有來世，我還會選擇再遇見你，只是那時，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和你喜歡上同一個人，也希望我們三人之間不會再有這么多的眼淚。

走廊里安安靜靜的，偶爾有一兩個護士路過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坐在地上的她，但都沒有多說什么又匆匆離去。齊茗擦干了眼淚，從冰涼的地板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穿過走廊。

小寞想陪著你，我也想陪著你，不過她在你身邊，而我在你身后，陪著你散步，陪著你笑，陪著你看喜歡的電影，陪著你吃喜歡的點心，直到最后一天，然后，我會讓你和小寞在一起。

傻瓜，愛情從來都不是可以轉讓的東西，你為什么過了這么久還是不明白呢。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可能在一瞬間，也可能是長時間的相處最后發現了愛，愛也是有期限的，我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在兩年前斷了，你和她有了羈絆的兩年，而我的生命卻空白了兩年。

只有待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她才會覺得幸福的，只有你存在的地方，她才會覺得安心，而這些，都不是我能給的。

你一直都全心全意想要我們幸福，我也希望最后你們是幸福的。

我總說你軟弱，其實，我才是那個最軟弱的人，現在所經歷的這些，我已經無法面對，所以我又一次選擇逃避了。我把本屬于你的還給你，你也把我本該承受的還給我，然后，就重新開始吧。

我相信，再相見的那一天，我們還會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