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哺食送走了父子三人,可貞坐回炕屋,端著茶盞抿了口核桃露,剛想和柳月說些什么,可不過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由自主的愣怔起來了。
腦子里一片空白,可就回不過神來。
桐月任罡帶著人護送著蘇慎三人出去賞燈,柳月留在了家里服侍可貞,見的可貞愣怔,以為可貞是在擔心孩子們,剛想說兩句話兒分分可貞的心,卻見可貞坐的好好的,突然之間就直了腰,整個上半身都繃的緊緊的。
柳月看著可貞突如其來的大動作,雖沒在可貞臉上看出什么來,可她服侍著可貞生過小九和晏哥兒,一回生兩回熟,雖知道可貞這還差十天半月的,不過畢竟是生孩子,又不是做旁的,這日子說到底也做不得數不是,早幾天晚幾天都是有可能的。忙趕了上來跪在炕沿上把可貞扶的穩穩的,“奶奶,可是要發動了?”
可貞捧著肚子,先時還好,狠狠的動了一下就不再動了,她還以為是胎動的厲害了些。剛想搖頭,可略微一動,就覺著里頭熟悉的動靜越來越大,便知道真是提早發動了。
勉強點了點頭扯著嘴角笑了笑,“扶我去暖閣,你們也準備起來吧!”
柳月一聽這話,忙揚聲喚了在堂屋里守著的純月余月。
二人一聽登時就急了眼,忙扔下手里的活計飛奔出去,找人的找人,收拾暖閣的收拾暖閣。
今兒家里頭出去賞燈的人雖不少,可留下來的人也是不少的。而且,還都是得用的。
可貞剛被柳月清景攙進暖閣在早就打點好又新鋪了席子的炕床上靠坐好,蒲月麥月并薛氏就快步進來了。
薛氏面色肅然,一來她本來就是這副面孔,鮮少有變化。二來今兒下半晌她剛剛看過可貞的肚子。并不曾落下來,胎位也很正,按她的經驗少說還有十多天才會生的,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發動了?
生孩子都是鬼門關上走一遭的,實在由不得她不擔心的。
若是不了解薛氏的人,說不得說到話頭上就要說句有能耐的人準各色。雖然薛氏真不是因為有能耐才各色的,但是她脾氣冷硬和有能耐卻都是真真的。
這大半個月以來,可貞總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能耐,也知道董太太為什么尤其推崇她了。
她生小九和晏哥兒的時候,穩婆都是大太太請來的。俱是非常的老道。也大致能看出她能什么時候生,也會摸胎位會正胎位??傻降自谶@履歷這口碑這名望上,卻是拍馬都及不上薛氏的。
畢竟。薛氏最為擅長的就是各種難產。遇到產婦橫生、倒產、偏產、礙產之類的難產時,基本上都有手段幫助產婦安然順直,挽救母子的性命,這在整個掖縣城都是有口皆碑的。甚至還有不少人家是長年累月的給薛氏供著長生牌位的。
當然,即便再有所保障。也沒人希望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所以有著可貞提前發作在前,又有肅然的薛氏在后,柳月麥月幾個那是大氣都不敢出的。
尤其是柳月,麥月幾個好歹都還生產過,也算是有些經驗知道些底里的,可柳月已是唬的白了臉了。
可貞倒是覺著還好。肚子里的疼痛還算正常,喘著氣笑了笑,“怕是也想和哥哥姐姐一道兒去賞燈了。”
薛氏不做聲。又偏著頭摸了摸可貞的肚子,隨后便招呼著柳月一疊聲的吩咐了下去。
柳月蒲月麥月都是服侍可貞生產過的,而且早在之前,已是按著以往的經驗安排好了,分別負責些什么都是了然的。這會子聽說了薛氏的吩咐。知道不是難產,安心的了同時旁的也顧不來了。趕緊出去分派安排。
所以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幾進院子里皆是亮如白晝,前院里更是嚴陣以待,廚房里的灶頭風爐子都升了起來,燒水的燒水,熬湯的熬湯,煮粥的煮粥,又特地給可貞臥了三個糖心蛋,可貞一氣吃光了還未夠,又吃了兩個,心里慢慢數著數兒。
依著她的想法,她是不想把蘇慎并小九晏哥兒叫回來的。畢竟雖是第三胎了,可也沒那么快的,起碼要到半夜,還不如讓他們好好玩玩的??杉纫咽前l動了,不把他們喚回來,按著蘇慎的性子,說不得晚上回來了不知道該有多內疚后怕的。所以腦子里念頭一閃過,就讓柳月喚了人把他們三個喚回來。還有另一位穩婆曹嬤嬤并早就相看好的乳娘,也得趕緊請進來。
又把孩子生下來后,報喜、洗三要涉及到的事兒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流程,喚了柳月去打點要送人的紅雞蛋,倒是把剛剛升起的那個念頭一點不剩的拋諸腦后了。
……
十字街本就是掖縣城最繁華的所在,如今因著過節,更是三四天前就裝扮上了,到處披紅掛彩燈火輝煌亮如白晝。車路兩旁吃喝玩樂的各色的攤子更是早早的便一溜排開了,根本就看不到盡頭。雖說蘇慎出來的挺早,可街面上的游人卻已是不少了。
蘇慎一手牽著小九一手牽著晏哥兒,剛剛出了縣衙大門沒幾步,兩個小家伙就在一個花燈攤子前看住了??粗@滿滿登登一橫竿的各色動物花燈,一臉艷羨,腳步都挪不開。
其實這樣的各色花燈,甚至更精致可愛的,往年都是見過的。畢竟以往每逢這樣的日子,可貞也會喚人買了花燈回來給他們玩的。而且蘇懷遠那每到年下,也會特地送了花燈和炮竹過來給孩子們玩,所以也算是見多識廣了??稍偈且娺^花燈,可這樣連綿不斷的花燈鋪子,這樣品種繁多的花燈一個連一個的掛在橫竿上,這般壯觀的場面還真是沒有見過的。正因為如此,所以真是看什么都尤其好看的。
蘇慎一手摟著一個蹲下身子,看著兩人眼巴巴的樣子,便笑著問二人都喜歡什么。晏哥兒剛說了句“要老虎燈”,就被一路飛奔過來的楊宗找到了。
蘇慎一聽可貞要生了,當即就變了臉色,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一把撈起了還不明所以的小九和晏哥兒急急往回沖。楊宗說完話一口氣還未喘上來,就見蘇慎已是跑了,反應過來后趕緊上前,告了聲罪接過了晏哥兒跟上了蘇慎的步伐,又回頭朝任罡使了個眼色。身后的一溜人還沒反應過來,二人抱了孩子已是一溜沖進了衙署大門了。
桐月任罡這才反應過來肯定是可貞要生了,趕緊招呼已經四散開來觀燈逛攤子的大家伙回去。
小九剛剛光顧著看她喜歡的那盞兔子燈了,一句話并未聽全乎,只知道是娘親怎么了。可小家伙雖然小,卻也不是不知事兒的,所以也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娘親除了要生小妹妹,也不能夠怎么了。
登時就瞪圓了眼睛,扒拉開大氅上的帽子抬起頭來,“爹爹,娘是要生小妹妹了嗎?”
蘇慎胡亂倉促的點了點頭,腦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快些,再快些,摟著小九的手更緊了。
小九被蘇慎摟的這樣緊,其實并不舒服??蓞s不敢亂動,乖乖的窩在蘇慎的懷里,兩只小手緊緊的圈著蘇慎的脖子。眼睛一閃一閃的,開心的不得了,連剛剛心心念念的小兔子都丟到腦后去了。
可回了家,從蘇慎懷里蹦下來一徑飛奔進了炕房,卻沒有看到娘親,而且知道還不能進去暖閣看望娘親的時候,小九就再也開心不起來了。皺著小眉頭,小手緊緊地捏著大氅的衣襟,站在暖閣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厚厚的繡著榴綻百子的門簾子一動不動的。
楊宗這般跑了兩趟,何況這趟還抱著裹得圓滾滾的秤砣似的晏哥兒,早已是氣短腿軟跑不快了,剛跑到垂花門旁,早已是急不可耐的晏哥兒眼見前頭的姐姐從爹爹身上蹦了下來,也立馬有樣學樣的跳了下來,一溜往里跑,把楊宗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晏哥兒后腳飛奔進來,扒拉開大氅上的帽子,一徑上前抓了小九的大氅,抽了抽鼻子,“姐姐,娘呢,我要娘?!?
蘇慎腦子里嗡嗡作響,好容易親耳聽清柳月說可貞是順產,一切都好,剛剛還吃了五個臥雞蛋,終于是松了一口氣了,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也是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就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手腳也是僵硬顫抖的。
直灌了兩盞熱茶,才稍稍緩過勁來,腦子也稍微清明些了,又趕緊招呼小九晏哥兒兩個。
小九晏哥兒被柳月攬在懷里安慰了會子,已是稍稍好些了,起碼眼眶里剛剛泛起的那點子淚花已是咽回去了??吹降泻?,忙撒腿跑了過來,手腳并用的爬上了炕,一邊一個緊緊的依偎著蘇慎。
一個緊緊的摟著蘇慎的腰,一個扒拉著蘇慎的衣角,把臉靠在蘇慎的腰上。不過兩人的目光卻全部定在了暖閣的門簾子上,眼里滿是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