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三天以后,楚懷賢才發作。窗下看書的他伸手去扶茶碗,然后就喊人:“小初,把茶換了。”
留春帶笑進來:“剛打上來的涼井水湃的茶,我給公子換來。”她伸手去取案上斗彩花鳥茶碗,楚懷賢不悅:“小初哪里去了,只是偷懶不成,讓她過來。”
留夏聽公子聲氣不好,急步去后院喊林小初來,路上不忘告訴她:“公子問話要當心回。”林小初對著她的擔心,知道是擔心自己適時告狀,只是道:“我知道。”
“你在做什么?”楚懷賢坐在水磨楠木的椅子上,問得冷冷。
林小初陪笑臉:“我在洗衣服,說公子喊我,我就來了。”
“你來了幾天?”楚懷賢還是板著臉。
弄不明白他怒氣從哪里來的林小初,思忖自己這幾天肯定是乖巧的人。留春留夏讓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回公子,來了三天。”林小初突然想起來,公子說過,今天去接小意。她不能克制地往房外看,院中只有靜然開放的花草,和站在門外的荷花。
楚懷賢放在書案上的手,輕敲著桌面:“這三天里學了什么,說給我聽聽。”留春和留夏互看一眼,這三天里,林小初做的事情,是新來的小丫頭該做的事情。留春和留夏都不擔心。
“洗衣服,擦地,打院子,”林小初有些明了,用三分討好的笑容回答得清晰明了。楚懷賢無視這笑容,他負手站起來,繃著臉問留春和留夏:“是誰讓她做這些?”
留春回答得還是流利:“回公子,奴婢們進來當差,也是先學的這個。”話剛說過,就挨了楚懷賢一腳,在門外的荷花也是一聲驚呼出來,趕快又捂上嘴。
“公子饒了我,”不明就里被踢倒的留春捂著痛處,跪下來哭著求饒。留夏也跪下來一同求饒。林小初左看右看這情勢,正猶豫自己也要跟著求饒,就被楚懷賢瞪了一眼:“你不用陪著!”
林小初低下頭心想不陪挺好,她只低下頭裝老實。楚懷賢再瞪著兩個丫頭,她們立即就不敢哭了。看在眼里的林小初嘆氣,當人丫頭是好當的嗎?荷花天天要挨打,自己是機靈要躲開,荷花是避都不敢避,生怕留春和留夏說她不好。
楚懷賢沒有再打人,只是踱步過后,慢慢道:“我眼睛里不揉沙子,再有大膽糊弄我的,送去給龐管家管。”
重新坐下來,楚懷賢冷視林小初:“洗干凈手,把茶換了來。記住,走慢些,不要摔了茶碗。”再對著地上的留春和留夏怒目:“起來去告訴她。”
林小初隨著她們過去把茶送了來,楚懷賢接過茶喝了兩口,從架子上取下一本書,未翻以前又道:“小初房中侍候,別人外面去。”
一整天楚懷賢都沒有出去,房中沙沙只有他翻書的聲音。到晚上歇下來,吹熄燈后,荷花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小初,公子喜歡你。看看她們兩個人,在外面氣得臉色都變了,可是公子喜歡你侍候,她們有什么法子。”
月光被窗前的樹遮住,只有點點星光穿過木葉間隙照在房間地面上。倚在杏色繡花枕上的林小初不覺得好:“唉,她們以前就不喜歡我們,以后更不喜歡我們,難道就和她們處不好?”
林小初知道這原因都在公子身上,他用這種辦法,對自己加之青眼。這青眼后面,伴著來的就是嫉妒:“這才兩個人就這樣,要是有十個八個,還不吃了我。”
公子要演戲,是遲早要來躲不過去。只是不想他這樣發作,讓林小初覺得背上多了兩雙幽怨地眼睛。
“她們以前不是服侍公子的吧?”林小初問出來就好笑,荷花應該不知道。
荷花卻回答出來:“我聽院子里張媽媽說,她們是二老爺差遣來服侍公子的,二老爺擔心公子在這里沒有貼心的人服侍,特意送了來。”
“二老爺?”林小初心里,隱隱覺得這個人有些含意。
接下來的荷花就不再知道,她打一個哈欠:“看到她們挨打,我真喜歡。小初,趁著公子喜歡你,好好嚇嚇她們。她們可是天天嚇我們。”
“你也知道是嚇人?那你還巴結她們干什么?”林小初忍不住笑。
荷花翻身伏在枕上嘆氣:“哪一家丫頭不這樣,都有這樣的人。忍著吧,等我們成了她們,指不定也打新來的人。”
“你還真是想得開。”林小初善意地取笑過,翻個身子往里準備睡去。荷花又悄悄地道:“小初,你喜歡公子嗎?”
不知道自己曾經禍從口出的林小初干脆道:“不喜歡!“就今天這事,做得就不光彩。讓林小初預見到,以后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受公子青眼,可謂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喜歡,是一塊招來眼紅不忿的吸鐵石。
第二天晚上,楚懷賢又讓荷花跟著出去走走,荷花把林小初的話都說出來:“問她為什么不喜歡公子,她說富貴人家多是不可靠的。”
楚懷賢聽過無話:“你回去吧,我這里再站一會兒。”石徑上散步的楚懷賢,輕松的甩著衣袖。公子的銀子不是好拿的,拿人錢財就要辦事。
獨自回去的荷花,遇到留春在院子里。看公子不在,留春就罵道:“小蹄子,公子沒有回來,你又偷的是什么懶?”
荷花站住腳,不象以前害怕她們:“公子又不要我跟了,姐姐不信,去問公子便是!”留夏也過來幫著罵她:“你如今厲害了,以后我們都走,只留你一個人服侍才好。”
“姐姐們何必與我生氣,”荷花敵不過兩個人,匆匆說過回房去。
院子里的留春和留夏氣得倒仰:“什么東西也成了精,一個狐媚子勾出來另一個狐媚子,還有一個小狐媚子呢。”
林小初在房里,身邊是今天剛接來的林小意。林小意手捧著腮,面上全是再見到姐姐的喜悅,小意催著她說話:“姐,你怎么到了這里,再對我說說?”
“不是說過了,這里比家好。”林小初不說實情,怕林小意擔心。荷花走進來,重新是笑容。如今她也能和公子單獨說上幾句話,荷花把院中爭執拋到一邊:“小意,今天晚上我陪著你睡,你要喝茶起夜只管喊我。”
林小初感激:“有勞你才是。”林小意看看窗外的月牙兒,不舍地拉著姐姐袖子搖幾搖:“姐,你去服侍公子明天早回來。”
“我知道,公子說晚上當值,明兒可以歇一天,我白天就可以陪你了。”林小意今天剛到,楚公子就要林小初在自己房里值夜。看在公子說話算話,小意也接到身邊。林小初去當這個值,別扭不多。
把小意托付給荷花,又交待她早睡。林小初往公子房中去,留春和留夏當著公子在,對她是虛偽的笑臉兒;公子不在,就沒有笑容。
林小初不放在心上,自己只是過客,不想與她們再各自難過。她走進房里,把茶水都看過,床上竹墊也是擦過的,這才坐到廊下去候楚公子回來。
楚公子睡在床上,對面竹榻是林小初睡臥之處。今夜月色嬋娟,楚公子感懷月色毫無睡意,往紗帳外看林小初,身上蓋著水紅色薄被,被底象牙色羅裙露出來,睡得極不老實。
楚懷賢走過去,給她拉一拉身上薄被,看她面龐紅撲撲有微汗,突然失笑,這是我給她當值,還是她當值。但是不管如何,房中沒有留春和留夏在,楚公子眼前舒服許多。
這一夜林小初好睡,到早上她揉著睡眼醒來,對面的楚懷賢已經坐起來,房中無人,楚懷賢低聲責備她:“晚上睡得死,喊你倒茶還不如我自己倒。”
自力更生其實是趁心如意,林小初面上不好意思,心里打趣公子一句。這就坐起來:“下次公子還是喊我,我習慣了就起得來。”
“罷罷,我未必敢再喊你。”楚公子笑著說過,往外面而去,就是衣服,也是他自己穿的。窗外晨光微露,林小初折疊床鋪。往窗外看一眼,就看到院中樹下,公子在舞劍,寒光閃閃在晨曦中,象水龍飛騰。這位公子竟然還會武。光看他面上斯文,還真的看不出來。
會功夫好啊,林小初走近窗前是羨慕。要是自己會功夫,就不用再怕孫二海這樣的人。趴在窗前的林小初,看得很是入迷。
早飯后就去陪林小意,林小初理個順序出來:“遇到公子要客氣,遇到別人也客氣,”林小意不解:“這不是一樣,就是對著人要客氣。我什么時候對著別人都客氣。”
“也不一樣,”林小初在想怎么對林小意說,這里還有刁難的人。林小意自己問出來:“有沒有象錢媒婆那樣的人,臉上是笑,心里不是。”
林小初大喜:“有,當然有。所以你呀,沒事兒就跟著姐姐,我都和公子說過了,他說你小呢,不強著你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