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水邊鋪上一層金色,林小初淋浴在這金色中,抽動肩頭哭著。哭聲雖然不大,卻給楚懷賢昏天黑地之感。這丫頭還敢傷心?楚懷賢悄然立于合抱粗的一株樹前,臉色也漸沉如夜色下的水邊,不是波光銀白,而是暗沉隱忍。
最后一絲夕陽落入天際線后,林小初抬起哭得迷茫的淚眼,幽幽道:“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要活得好。”抖一抖發絲,把最后一絲憂郁灑入初升的星色中。小初用力跳起來,對自己道:“好了,現在回去,就給小意一個大大的笑靨,要如……”
這一句笑靨如花最后一個“花”字還沒有說出來,小初被驚嚇到!公子著一件飄飄灑灑的青色羽衣,是他家常愛穿的寬色長袍。他站在古樸無華的老樹前,那沉毅穩重,就象他亙古就站立于此。
這個感覺給林小初的驚嚇最大,這感覺表示,公子一直就在身后……
“你,公子,”小初吃吃只說出這幾個字,不知為何往后面退了一步。一只大手伸過來抓住林小初的衣襟,在她發出驚呼前,把她重重放在地上。楚懷賢沉著臉:“再退你就喂魚了。”
這重重的一放,震痛小初的腳。月牙兒緩緩升起,借著這光,小初悄悄看看腳下是水邊的黃泥疙瘩路,而自己是軟繡鞋。要不弄痛才是怪事!
“林小初,你哭什么?”楚懷賢倒悠閑了,走上兩步在一塊平展的石頭上坐下,招手命小初站在身前,很是輕松地問她。小初勉強擠出笑容:“我,病中憂思,我,病人愁緒……”
楚懷賢一笑,羽衣飄逸襯上笑容,頗似臨水仙人。這仙人說出話來,卻能打碎凡人小初的干巴巴笑語:“沒逃掉,所以哭?”笑容滿面中眸子突然變冷,針尖一樣對著林小初。
這樣的公子挺嚇人!林小初退了半步,倔強地抬起頭與他對視:“不是!”這斬釘截鐵的話語說出來,小初自己也嚇一跳。趕快看這笑面虎兒的臉色,楚懷賢又是輕輕一笑,笑容中全是了然。象是在說,你想什么,我知道。
小初默然低下頭,再次干巴巴地道:“剛才遇到表姑娘堂姑娘,說我偷懶裝病。”楚懷賢笑帶揶揄:“不必理!”小初突然憤怒了:“為什么你要這樣做!”遇上楚懷賢冷冷的眼眸,林小初一下子沮喪的沒了脾氣,聲音放低似輕語:“為什么?”
“我喜歡你,”楚懷賢說出來,對上小初迷惑的眸子,感覺人被扎了一下,又接上一句:“多少有點兒喜歡。”對一個丫頭,楚公子覺得表白是種滑稽。再說這喜歡也僅限于小初是個丫頭的身份,并沒有再多。
小初平靜的接受這件事,她早就知道。楚懷賢拍拍身邊:“坐。”小初坐到離他有幾步的一個石頭上道:“我是春天的花還是秋天的花?”楚懷賢不明白:“什么?”
“這也不明白?”林小初決定好好嘲弄一下,難得這是一個機會。她手指對面烏壓壓中:“晚上看不到,白天那是一片花架子。公子說喜歡約,真是不敢當。”楚懷賢哼了一聲。
“就象您春天看桃花,到了冬天你會看桃樹嗎?”小初狡黠地道:“白雪樹上光禿禿桃林一大片,無梅花之香,也無梅花之艷,你會去看嗎?”楚懷賢慢條斯理:“你比得不錯,到了冬天我不看你就是。”
小初氣結,楚懷賢猛地轉過頭來,變得嚴厲:“把你慣得!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應該怎樣對我說話?難道你不知道!”小初低下頭,這就表示知道。
“我喜歡你,所以想留你,至于你不同意,那你再想想。”楚懷賢還是自負:“我不會強迫別人,也沒有遇到什么人值得我強迫。總有一天,你會想明白。你能嫁個什么人,販夫還是走卒?”
林小初被激怒:“我一定嫁個好人!”楚懷賢淡淡地道:“哦,真不錯。不過眼下,你是賣身的丫頭。我只問你,你愿意在我房中,還是愿意去別處?或者去二老爺手下。”林小初恨恨:“說到這個,我就服軟。二老爺對我恨之入骨,我不想掉層皮。”
楚懷賢斜睨小初:“祖母喜歡上你了,我說你是為了護我,才把手摔傷。看看我,都想到了吧?”楚老夫人?小初喃喃:“難怪讓人來看我。”她揮一揮手臂,上面傷痕早就好了,而且也沒有留太深的疤痕,淡淡地象是過不幾個月,就可以消失。
“外面事情沒有弄明,呆在家里最安全。”楚懷賢語重心長,小初這才想起來,剛才她哭糊涂了。好奇地道:“是有人要陷害小王爺是嗎?”楚懷賢嘴角又緊一緊,道:“說話要當心。”
小初笑自己一下,又問道:“幾時能查出來,我就可以出門了吧?”楚懷賢好笑:“你不是個貪玩的人,總想著出門會誰?”然后鄭重警告:“你跑得再快,沒有各省行文下的快吧?再跑一次,就不客氣!”
“要是不跑,有哪些客氣?”小初今天發現逗一逗楚懷賢也象是不錯。楚懷賢想想道:“覺得累是不是,把荷花撥到你手下聽你使喚,一個月你可以多出去逛幾天。”小初眼睛一亮,楚懷賢笑罵:“野丫頭,只想著往外面去。”
小初沒理會他罵,自己盤算過,又加一句:“公子使喚的人多,要是我有事,可以多出去幾天。”楚懷賢又起疑心:“你又想如何?”林小初綻開笑臉:“貪玩,我就是貪玩。”
再回房去,小初不理會丫頭們的怪相,又要說拐著公子外面坐半天。小意和荷花等小初吃飯,看到小初心情變好,人人皆大歡喜。吃過飯,冬染難得跑來坐著,東閑西拉一會兒,才格格笑著告訴荷花:“公子說了,以后你歸小初使喚。”荷花愣在當地,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大鴨蛋。
第二天果然有管事的媽媽來說過,小初迎上眾人眼光是泰然自若,不自在的只有荷花。小意和姐姐回來,告訴她:“她們眼紅的,才是好。”小初大樂,覺得小意在這鶯妒燕愁中,也覺得一些東西。
荷花不自在足有兩天,過了兩天她也隨遇而安。跟著小初不用掃院子,不用看別人眼色,荷花道:“只看小初一個人臉色就行。”
這一天小初來見楚懷賢,進到書房里看到有客人。趙存宗含笑先說了話:“小初姑娘,”林小初見過禮,本來是說別的,看到趙存宗在,就問出來;“請問小王爺,我可以自在出門了吧?”趙存宗笑,楚懷賢也笑。
“她就惦著玩,”楚懷賢對趙存宗這樣解釋,趙存宗笑意盎然,已經看出來楚懷賢對這個丫頭有些情愫。他瞇著眼睛看小初,不過是個白凈人兒,不過是五官端正,可見各花各愛。趙存宗對小初道:“可以出門了,不過還是別跑遠,最后這一句,我替懷賢交待你。”
小初不理這打趣,大大方方地轉過來對楚懷賢道:“公子說過的幾處地方,我今兒想去一處,”就去哪里也說出來。楚懷賢無話,喊進喜兒來:“雇個車給她,晚上要早回。”
等小初出去,趙存宗笑話楚懷賢:“一個丫頭,你費的心思不少,從過年我就見過她,到現在也沒有開臉。”小初鬢邊茸茸細發,一看還是一個姑娘。
楚懷賢還是不放在心上:“小家子的丫頭,性子不服貼。你今天來找我,不是只說玩樂的吧。”趙存宗搖頭:“當然不是。我是來看你家二老爺在不在家?”楚懷賢臉沉下來:“提他作甚!昨天我和他又說一回,二叔只說他見張丞相的門客是朋友交情,他當然不認帳。”
趙存宗心思起伏,楚懷賢起伏心思,矛頭直指張丞相,而且上次行刺楚懷賢的人……楚懷賢只能咬牙恨二老爺,總不能恨張丞相。
荷花隨著小初小意出門,坐在馬車上不無得意:“她們笑我降了一等,我說我還是愿意跟著你。”得意過問小初:“咱們哪里去?”小初賣個關子:“去到你就知道了,不過在家里不許說。”
秦記鋪子前接了芳香,秦三官兒陪著一起去。車出城行上幾十里才到,到地方已經是中午,小初和芳香在前面走,秦三官兒和伙計從他們車里拿出吃的東西,荷花和小意也拿著她們帶的吃喝,荷花這才明白:“難怪路上停幾次車買吃的,原來是這個原因。”
眼前樹林濃密,林中有怪石也有泉水淙淙,荷花還以為是來野餐。秦家的伙計從后面趕上來:“我來拿吧,這東西不輕吧。”竹籃子里有酒有肉有餅,荷花和小意抬著。見有人拎,就手扔給他,兩個人也空著手走路。
行出樹林,是一片空地,黑油油的土地一看就壯肥。芳香指著這一片地對小初道:“就是這樣,這一片地要價是兩千兩銀子。”小初點一點頭:“我要來,全部是種花。”荷花在后面瞪大眼睛,小初她,哪里來的這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