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你什么態度?。∧惝斘以敢飧惆。∫皇俏壹业钕碌姆愿?,我早就到了淮北軍營了好吧!”
“嘁……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你到哪兒去你!”
“你竟然敢嫌棄我!我告訴你,別惹我,惹我我這就走了,去軍營,把你一個人留在荒山野嶺里,回頭餓狼就把你給吃了!”
以上這一段匪夷所思的對話來自迷路在叢山峻嶺里的萬隱侍衛和施微姑娘。萬侍衛自稱能追蹤到他家殿下和她家郡主的方向——其實就是靠沿路血跡來找尋的,結果到了城郊一個大林子里就發現血跡消失了。萬侍衛才不會告訴別人,他在這四面八方都是路的黑林子其實根本分不清方向,于是在施微姑娘懷疑的態度中指了條路就走過去了,走了沒兩步發現施微姑娘站在原地沒動。
他問原因,施微告訴他——那是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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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們又轉頭從西方走了,途中就方向問題再次發生了爭執,萬隱侍衛強行把施微像扛麻袋一樣扛在肩上,走了他認為是去西方的路,嗯,沒錯,其實還是北方。
所以當萬隱發現越走土地越貧瘠的時候終于把她放了下來,當然也許是因為走了太遠沒力氣了。此時天色大亮,施微姑娘現在便堅決不肯同他一路走,照這方向,猴年馬月也到不了。
施微雙腿發麻,就地坐下來靠著背后的一塊大石,抬頭平靜地凝視了許久眼前萬隱侍衛那故意湊到她面前,張著血盆大口作餓狼模樣的臉,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下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恥笑道:“你昨晚從房頂上摔下來的時候,頭先著地的吧!”
“……你說誰頭先著地呢!”萬隱憤然大吼,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然而施微連他的臉都不想直視了,偏過去正視前方被大風吹得漫天飛揚的風沙,清脆地回答:“你是不是頭先著地你自己不知道嗎。”
萬隱握著拳頭忍了半天還是爆發了,瞪著臉色很臭的施微怒道:“士可殺不可辱!你再這種態度我就真走了!”
“趕緊滾?!?
施微斜睨了他一下,漠然閉上眼。
這個混蛋女人!萬隱十分生氣,狠狠一拳砸在她身后靠著的石塊上——石頭沒事,他手腫了一圈。
“大丈夫說滾就滾!老子不受你的氣了!”
萬隱撒手不管,說走就走,漸漸漫天風沙淹沒他的身影,剛剛睜開眼睛的施微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嘆了口氣……唉,還是北方。
對于方位錯誤渾然不覺的萬隱一邊走一邊憤憤然咒罵施微,就沒見過脾氣這么差的女瘋子,比她家主子還難伺候多了!這以后要嫁了人誰受得了?不,就她那樣,壓根兒是嫁不出去的,只能一輩子打光棍兒!哼!母大蟲!母夜叉!
你就是喊破喉嚨也休想我萬隱再回去找你,沒有我萬隱保護你你就等著被野狼叼走吧!
萬隱咬牙,腳下速度卻緩緩慢下來,他想起那位“母大蟲”施微姑娘的話,她說她涉獵過使毒一道,猜測這毒雖然能壓制體內的武功,但是也是有時間限制的,恐怕不會超過一個月,也就是說一個月之后他們就能行動自如。
但是母大蟲一個人在這大山里待一個月?她好像腳崴了……
嘁,那關他什么事,是她自己逼他走的!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萬隱說不回去就不回去。
半個時辰后。
坐在原地沒動彈過的施微詫異古怪地望著去而復返的萬隱侍衛,一時忍不住脫口而出:“你怎么又回來了?”
萬隱有點扭捏不自然,將手中三個半大的青果放在衣服上擦了擦,遞了兩個給她,眼神故意四處張望著,就是不去看她的眼睛,說道:“我本來是滾遠了的,只是撞上一塊石頭又滾回來了……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趕緊吃,吃完了上西天!”
施微愣了愣,似乎眼神有點放空不在狀態,許久后接過一個“吃了就上西天”的果子來啃了一口,果肉微酸中帶著清甜。
“謝——”
她醞釀許久的道謝聲才剛說出口一個音節,就被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萬隱侍衛打斷了,只聽他訕訕道:“我剛才的意思是吃完了好上路,去城西……”
吃完了好上路……
施微忍住暴脾氣喟然長嘆:“萬隱,你能不說話嗎?”
俗話說得好,有人在逃亡中能把苦難變為甜蜜,把敵人化為戰友,就有人在逃亡中能把苦難變為巨大的苦難,把戰友變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動手的敵人,比如方少爺和優羅。
這兩人一直在城中躲到天亮,方少爺想青天白日,豫州官府總不敢當街明目張膽地抓他們吧?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豫州官府的臉皮厚度啊,徐知府落到了他們手里,倒沒事,就是被軟禁在了觀瀾府大院,里三層外三層全是豫州衙門里的人,竟然發出榜文,說真正的太子殿下,折雪郡主還有行營副都統,徐知府都還住在豫州刺史府里呢,現在被軟禁在觀瀾知府里的是另一批善于易容的飛賊大盜里的一個,這是用來做誘餌的,因為還有剩下的幾個人沒抓到,他們肯定會繼續假扮成其余的朝廷欽派人員的樣子來坑騙,望大家及早發現及早舉報啊舉報。
厚顏無恥啊!
方少爺總算見到了比他臉皮還厚的人,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他也只能趁早帶了優羅逃出城去,等身上的毒解了,或者太子殿下和表妹回來再做定奪。但就是這個優羅,讓方少爺忍不住抓狂。
方才躲在人群里探查觀瀾府外的情況時,這個天殺的竟然手一舉就想驚叫出聲跑去和觀瀾知府相認啊,觀瀾知府旁邊就坐著豫州刺史和范序之兩人,這要一出聲,那絕對是立刻被圍剿的命!這女人腦子里裝的是豆渣嗎?
好在方少爺眼疾手快,一把捂了她的嘴,笑稱他妹子發豬瘟,生拉硬拽就拖走了。
還有出城門的時候也是險之又險,差點就叫守城衛發現了,而現在,優羅到了城外還不安生,走幾步就說餓,跑幾步就說累,動不動就撒潑說不走了,還不如等衙門的人來抓她呢……
方少爺此時此刻終于想起他表妹蕭折靡的好來,暗想這世上同樣是姑娘,怎么就能相差這么多?
“你又蹲下了?!優羅姑娘,實話告訴你,你要不是那刺史暗殺案唯一的人證,老子真想把你掀到茅坑里摜死!見過蠢的,沒見過你這么蠢的!”
優羅眼一紅,嘴一癟,坐在地上就不起來了,聽完這句話萬分委屈,一把將頭埋進膝蓋里就開始嚎啕大哭,其聲音遠的都能傳出好幾里外了。方少爺仰天嘆息:表妹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以前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比較好而已,現在我才發現,你太好了,簡直就是天神一樣的好??!以后我一定咬定表妹不放松,立根原在夾縫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宮龍卷風!
方少爺嘆息完低頭劈手就是一記手刀,將優羅姑娘劈昏過去,然后扛著她顫巍巍地走遠,頓時天地蕭索。
看不出來,人挺瘦,怎么還是這么重……
……
十一月初,豫州簌簌大雪。
“折雪郡主?”男子語氣突然,帶著平靜認真,一臉的笑意,眼神好像在看亭外的雪景,又好像在看站在庭外雪地中那一道纖長的人影。
她呆了一呆,然后錯愕地回頭,疑問道:“侯爺,你在叫誰?”
誠意候連央眼中精光四散而去,起身一邊拿過旁邊侍女剛剛取來的新荷粉連帽輕裘,一邊走進雪地里說道:“哦……我覺得你跟折雪郡主長得很像。琳瑯你說呢?”
被稱之為琳瑯的姑娘皺了皺眉,好像不太喜歡有人跟她長得一樣,不過站在原地等到連央含笑為她系好貂裘的時候,她還是溫和地回答:“折雪郡主是誰?我想不起這個人來,不知道像不像?!?
連央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漫步在雪地里,聲音依舊平靜:“既然想不起來,那就不要去想了。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琳瑯偏頭溫柔一笑,好奇相問:“侯爺帶我去見誰?”
“就是那個在山腳下,和你緊密相擁的男子。”連央說著回過頭,目光緊緊盯著她臉上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細微的變化,然而并沒有異常,只有琳瑯皺眉苦惱的模樣。聽她嘀咕道:“和我緊密相擁?該不會是我什么親人或情郎吧……”
情郎?連央沒來由就覺得不舒服,搖頭含笑道:“不是情郎,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他傷得很重,我帶你去見見他。你要是想起他是誰來,我便救他,你要是想不起來,那就還是讓他死了的好?!?
琳瑯低眉淺笑,沉默不語,雙眉間梅花妝傲雪凌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