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尹府中爆出了一個大新聞,上上下下都沸騰開了。
雪兒姑娘的記憶開始恢復了!原來雪兒姑娘不叫“雪兒”,而是姓喬名羽洛。至于她的身份,主子沒有特別交代,誰也沒敢多問,當然,蒙依蕓除外。
“喬姐姐,既然你是從沛都來的,定然知道沛都比封城如何?”蒙依蕓手捧一盒瓜子連連嗑著。
要不怎么說古人娛樂活動匱乏呢,沒有電視,沒有電腦。閑聊,當之無愧是茶余飯后最殺時間的綠色環保活動。就連秋戈都被蒙依蕓傳染了,也捧了一盒瓜子,她問得雖少,可聽得卻真。
“沛都倒是要比封城大上幾圈,不過論繁華程度,封城也不輸就是了。”羽洛回答。
“那喬姐姐的親人都在沛都咯?”
“我是孤兒。”羽洛說,她的父母都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在古代大晟,她是憑空蹦出來的,勉強算個孤兒吧。
“喬姐姐,對不起。不過這樣至少無牽無掛,要不然你人在西疆,家人之間定是思念成荒。”蒙依蕓也有安慰人的時候。
“說的也是。”羽洛也嗑上了瓜子。
“那喬姐姐以前在沛都,都是一個人住?平時都做些什么呢?”蒙依蕓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很有當記者的潛質。
“我只記得自己以前是個丫鬟,其余的……”羽洛作勢扶頭,為防止被問到關于勤王的事,或是自己是怎么來到西疆,怎么又和尹十一相識、入了尹府之類的超難題,她至今只對外宣稱恢復了一部分的記憶。
“喬姐姐,你若想不起來,可千萬別勉強。”蒙依蕓見羽洛好似難受的樣子,貼心地站起身替她按了幾下太陽穴,可嘴上還是沒閑著。
“我記得上回來找姐姐的時候,你還住在東院呢,怎么現在換地方了?這里比之前的院子可是小了不止一圈,該不是有人欺負姐姐你恢復了記憶,才讓你搬到這里來的吧?”
依蕓直覺上以為羽洛搬住處和她想起以前是丫鬟的事有關,畢竟住在南院里的都是些下人。
“喬姐姐,你說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我去幫你教訓他!”蒙依蕓拍著胸脯道,在女子當中,她可是頂頂講義氣的。
羽洛與秋戈相視一笑,與依蕓相處多了,還真是越來越喜歡她爽直不做作的男兒個性。
“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喜歡這里,要求搬過來的。”羽洛指了指院外,“你看,臨著花園,又少有拘束,哪點不比之前強?”
蒙依蕓于是又打量了小院子一番:“也是,姐姐你喜歡就好。對了,你可知道,再過三天,就是各族挑選頭羊的日子了。”
“選頭羊?”羽洛好似聽吳嬸提起過,卻不知具細。
“那可是整個祭奠中最有意思的事了。”依蕓說,“一般是在大祭的前三天,每個馬族都會選出一匹頭羊,用最好的草料和阿沁兒湖的湖水喂養,直到大祭當天,才能進獻給天地。”
“頭羊是如何選出來的?”羽洛問。
依蕓掩不住的期待早就化作笑容掛在了臉上。“各族都會先從牧戶中挑選出十頭最健壯、毛色最好的羊作為備選,然后再由賴莫拉真神親自從中挑選出中意的頭羊。”
“賴莫拉真神是我們馬族世代信奉的草原之神。”秋戈在一旁補充道。
“神選頭羊?是怎么辦到的?”羽洛盯著依蕓,等著她往下說。
蒙依蕓滿臉興奮:“那時候可熱鬧了。各族備選的羊都會根據各自的族屬,在尾巴上綁上不同顏色、紋飾的錦帶。”
“等儀式開始的時候,所有,共三十匹的羊都會被趕到特定的羊圈內。圈頂將分散倒掛著十二個裝滿了草原青露的水囊。”
“所謂的青露是用西疆三州十二城的泥土和春草特制而成,十二個水囊的數量也正好對應了一年的十二個月,象征了賴莫拉真神貫穿年歲的庇佑。”秋戈見羽洛面露疑惑,再次充當了解說員的角色。
“說得不錯。”依蕓點頭附和后又往下說,“所有倒掛的水囊都不封緊,上下留孔,讓青露緩緩滴下。羊群會在圈內停留大約一炷香的光景。待出圈的時候,各族中沾到青露最多的羊,就是神所挑選的頭羊。”
“聽上去的確有趣。”羽洛也期待了起來。古代馬族獨特的民俗,光聽著就足夠引人入勝了。
“還不止這樣呢。”依蕓的描述還沒完,“在羊群入圈的時間內,各族將輪流派人奏樂。即是舒緩羊兒們的心情,讓它們盡快適應環境,也是促進它們隨著音樂移動,好多沾些青露出來。”
說到這里,蒙依蕓突然神秘地一笑:“你們猜,今年我們洽因族會派誰擔當這奏樂的差事?”
“該不會是依蕓小姐你吧?”秋戈一聽也直起了腰背,興奮起來。選頭羊儀式中的奏樂一職,不僅僅是一種榮光,還是一件可以分享到福氣的美差。
頭羊的歸屬對牧民而言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也預示著接下來一整年的興旺。而頭羊花落誰家在很大程度上與奏樂者的表現相關聯。正因為如此,儀式的隔日,獲得殊榮的牧戶定會帶著謝禮與祝福前去答謝樂者。
依蕓一邊點著頭,一邊呵呵地笑出了聲,顯然秋戈的猜測是對的。
“喬姐姐,聽說沛都的女子大多慣用古琴奏樂,是與不是?”依蕓歪著腦袋問。
“可以這么說把。”羽洛答。
“那喬姐姐呢?一定也很擅長咯?”
“倒是會一些,算不得擅長。”羽洛謙虛道。她不明白,為何依蕓突然把話題扯到了古琴上?
“既然這樣,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依蕓拉過羽洛的手問道,“那幾首要在儀式上彈奏的曲子,我到現在還練得不是很好。”
“怎么,儀式上用的不是響馬琴?”也難怪羽洛不解,馬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光特色樂器就不下三五種,其中的響馬琴是幾乎每個馬族女子都會彈奏的。
“不行,不行,響馬琴可不行。”依蕓連連搖頭,“響馬琴音色響亮,曲調也大多是歡快的節奏。要是在選頭羊的時候用了,只怕羊兒們容易過度亢奮,互相沖撞幾下還算小事,要是炸了群可就是大麻煩了。”
“原來是這樣。”羽洛稍一細想,也的確如此,“相比之下,古琴曲卻是悠遠綿長多了。”
“喬姐姐,那你是答應我了?”依蕓再次問道。
“我,盡力就是了。”羽洛答。
“真嗒!那咱們可說好咯,我等會兒就回去取琴過來向姐姐討教。”依蕓開心得一直沒放開羽洛的手。沒想到過來串個門子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收獲,今日還真是來對了。
“嗯”,羽洛點頭應允,“對了,依蕓,光是選頭羊就那么多講究了,那大祭當天是不是更熱鬧?”
“這個嘛——”依蕓頓了一下,“熱鬧倒是不錯,不過,沒那么有趣就是了。大祭的時候,由專司的巫祀主持,朗誦祭文,奉獻羊血,再是行禮祭拜。這其中,光是祭文就要誦念近一個時辰,聽的時候,還要誠心悼念,既不能分神,又不能隨意動作。”
依蕓的言下之意,透露著大祭無聊且累人,可就算直爽如她,也不會明說,畢竟對天地與賴莫拉真神的崇敬還是該時刻保有的。
“不過,等所有儀式結束之后,牧民會分堆燃起篝火慶祝。到時候,火光點點,就好像整個星空都落到了地面上一般!大家載歌載舞,那熱鬧勁兒,可不是靠說能講明白的。”
對依蕓來說,大祭后的慶祝才是重頭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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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外。
修予一直在院外候著,見蒙依蕓離開,才匆匆忙忙回去向尹十一稟報。
“主子,蒙大小姐已經走了。”他說話的語調比平時高了一些。畢竟,今天對于主子,和整個尹府而言,都將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修予喜滋滋地多看了幾眼主子手中的錦盒。這么多年了,主子還是第一次為自己著想。
之前,喬姑娘假扮失憶事發,主子知曉后,竟然也不生氣。那時他就有預感,主子早晚會邁出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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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前。
尹十一徘徊了兩步。猶豫,并非因為心不誠,而是恰恰相反。錦盒里的玉花穗帶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上品,但愿她喜歡才好。
以馬族的風俗,男子贈送女子鞭飾,是有特殊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