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乾祺殿,晨。
宣于嶙正批閱著自西疆發(fā)來的奏折,寧浦在一旁屈身候著。
公良長顧、林奎,還有勤王的三分奏報大同小異,無非是說西岐王在西疆專心營商,盡售些居家瑣物。平日近身結(jié)交之人也多為騎民莽士,也不喜與民親近。三言兩語的描述當(dāng)中,也確實讓人找不出可以拿來大做文章的點來。
其中,公良長顧的回奏最為深肯,勤王用詞膚淺,可所言之意也不離左右。倒是林奎在末了還加了一句:雖不可斷言西岐王毫無反心,可表面上也確無他據(jù)。
這“表面上”幾個字,雖然很可能只是源于林奎與西岐王之間的私仇,可又似乎暗中透露了些什么。
宣于嶙讀文數(shù)遍,總覺得讓宣于崇在西疆逍遙終歸不甚妥善。看來這事,還得與母后好好商量才是。
“寧浦。”宣于嶙喚道。
“下官在,王上有何吩咐?”寧浦諂媚笑答。
“參祭使的隊伍到哪兒了?”宣于嶙問。
“回王上,再有兩日,就該入沛都了。”
“嗯。”宣于嶙把奏折一合,道,“參祭使這次回來,寡人按理也該給他接個風(fēng),這事兒,你就看著辦吧。”
“是。”寧浦鞠躬領(lǐng)命。
“對了,尋找宸女一事,辦得怎么樣了?”宣于嶙又問。
自禁婚令下之后,他的鑒秀宮里倒是陸續(xù)進了不少待選的女子,可樣貌舉止,總是差強人意。沒一個能及得上葵妃一星半點的。眼下,也就是這相傳可比皓月的宸女還有些盼頭了。
“王上,關(guān)于宸女,下官正有好消息要稟。”寧浦道
“哦?快稟。”宣于嶙頓時來了精神。
寧浦嘴角勾起,向前一跨步,道:“王上,這宸玄一族,原起于北方宭州的雪山腳下,幾度遷移,才到了如今的秦茗大湖之中。雖是隱居,可每逢十年一次的祭祖之日,必有族人前往舊址參拜。”
寧浦說到這里,刻意停頓了一下,好似賣了一個關(guān)子:“王上,已有消息傳出,再過半月就是宸玄族的祭古之日,且今年的祭首不是別人——正是那宸女!”
“這么說,我們只要事先派人去宭州守株待兔即可?”宣于嶙問道。
“王上英明!”寧浦不放過任何媚言的機會,“下官已經(jīng)派人往宭州去了,只等那兔子自己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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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于嶙離開乾祺殿后,先繞到了葵妃的華昀宮共進了朝食,才往康寧宮向母后問安。
“母后,西疆來奏報了,宣于崇好似也沒整出什么動靜來。”宣于嶙開門見山地道。
“是真沒整出動靜來,還是看似沒整出動靜來?”太后揮了揮手,讓端茶上來的宮女又退回去了。
“應(yīng)當(dāng)……是后者吧。”宣于嶙心中對這個西岐王總是不放心居多。
“嶙兒啊,宣于崇也是在宮里長大的,別看他為人謙和,可骨子的韌勁兒卻是從小就有的。”太后道,“依他的個性,遠(yuǎn)在西疆那些年,越是沒動靜,才越讓人生疑。”
“那依母后看,該怎么處置西岐王?”宣于嶙早就有撤去他王號之意。
“處置?”太后反問宣于嶙,“用什么名義?”
“這個……”宣于嶙想了想,“欲加之罪,還怕……”
“不妥。”太后不等宣于嶙說完,就一言否決了,“咱們母子這一兩年為了肅清你那些個王弟的勢力,也得罪了不少朝臣。當(dāng)年尹妃之死,宮里宮外的閑話就沒清凈過。如今若沒有一個適當(dāng)?shù)睦碛桑賱游麽酰慌履氵@個王上要被人冠上‘無容人之量’的帽子了。”
“母后,這不安心,那也不妥的,咱們就讓宣于崇在西疆逍遙?”宣于嶙有些焦急之態(tài)。想他上有母后,下有自先王就得勢的重臣們,一雙雙眼睛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個王上,當(dāng)?shù)媒z毫不如他之前想象的那般為所欲為!
倒是太后,神態(tài)自如,拉齊了自己的袖口,好似不經(jīng)意地道:“嶙兒可記得,三個月后的今日,是什么日子?”
“是母后五十大壽的壽辰!嶙兒怎么會不記得!”宣于嶙道。
“是啊,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一打眼,哀家就在這宮墻里過了三十余年了。”太后說這話時,難免有些追想之意,不自覺地把頭轉(zhuǎn)向了窗外,“想當(dāng)年,先王的生母不足三十,就早早過世,這太后的福榮竟是連一天都沒享上,說來也是惋惜。”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母后這般福壽的。”宣于嶙道,“母后這次大壽,孩兒早就吩咐下去了,定當(dāng)辦得熱熱鬧鬧,讓您老人家開開心心地過!”
“王兒能有這份心就行了,哀家也不是那只求奢華的人。”太后慈笑了一陣,突然又將話鋒一轉(zhuǎn),“倒是這人一旦上了點年紀(jì),難免就想見見久別之人。算起來,自崇兒去了西疆,也有三五年未見了,王上不如就下一紙詔書,宣他入沛都,共典哀家的大壽,順便也好盡盡你們兄弟之誼。”
太后的話說到這里,宣于嶙才品出其中的深意來。宣西岐王入沛都,是再好不過的對策。
宣于崇若膽敢不來,那就名正言順,以抗旨不遵之罪辦他;若是來了,那就隨便找個由頭將他扣在沛都之內(nèi),諒他在馬族中的勢力再大,也只能是遠(yuǎn)水罷了。日子久了,還不是任憑他宰割?
宣于嶙對著太后,不禁連連稱是,心想到底還是母后有遠(yuǎn)見之明。
太后隨后又問了關(guān)于宸女之事,宣于嶙按著寧浦的說法回了。
“若是能將宸女接到宮中,對穩(wěn)定朝野上下,是有莫大的好處的。”太后道,“對了,嶙兒,近些日子,鑒秀宮也進了不少新人,其中可有合意之人?”
“母后,這可心的倒是有,可與葵妃一比,就天差地別了。”宣于嶙也是直言,葵妃的嫵媚襲人,是冠絕宮中的。
葵妃!葵妃!宣于嶙滿口葵妃,令太后心中很是不悅。王上這一年來對于葵妃的寵愛可以說是越了分寸。
就連調(diào)用軍隊,在南方修建度寒行宮一事,起因也是葵妃的一句“嚴(yán)冬多燥,恐傷滑膚”。葵妃原本只是平凡官家出生,如今仗著自己得寵,就連她這個太后也日漸不放在眼里,怎叫她不為之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