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驕陽,顯得有些慵懶。
然而在這青冥山下,卻依然是籠罩在那詭秘的氣氛之中。枝繁葉茂,草木成兵,迷離之感,暗影叢生,透著無處不在的危險。
“……”
自幽州連夜趕來,林子萱也到了這青冥山下。
此刻的她,立在茂林之上,衣袂飄飄,卻是緊緊凝視著直入云巔的青冥山頂。她的臂膀之上,正浸著淡淡的血跡,陽光之下顯得幾分妖異的紅。這是半個時辰前遭遇圣巫教衛(wèi)激斗后留下的傷勢。
一輪紅日,泛著朦朧的云翳。
她本想嘗試突破層層森嚴的守衛(wèi)潛入那青冥山去,不曾想,這不斷出沒的許多戒備森嚴的圣巫教衛(wèi),竟是如此的強勁。
那不是實力上的,而是意志上的。
“青冥山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林子萱默念道,不覺,又朝著如臨蒼穹的青冥山巔遙望了一眼。
心中,忽然產生一個預感。
……
山巔,風有些涼。
秦川負手而立,在那山崖之前,只聽著身后桑娜一字一句地講述那日發(fā)生之事,面無神情。只是,心魔血晶之中,愈加壓抑不住的暴動。
良久,眉目一沉:
“玉虛子。”
……
“咚……”
一聲冗長的鐘聲,忽而傳遍青冥山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圣巫教中,用來召集所有教眾的信號,曾經在仙云嶺,鐘聲一響,西疆三苗八十二部族便會四面八方而來,共集巫神腳下。當然,青冥山不是仙云嶺,中原也并非西疆,更召不來西疆的八十二部族。
秦川如此做,顯然昭示著什么。
向天下人,宣示著什么。
艷陽高照,暖日生寒。
短短一段時間之內,青冥山上的所有西疆族民,紛紛聚集到了那神殿之外。而羅狼桑娜一眾地位身份之人,衣著正裝,緩緩踏上石階,步入了大殿之中。殿前,一尊巫神石像,坐西朝東,遠遠遙望著中原大地。
此刻,青冥山四周,無數外出的圣巫教衛(wèi),亦是神情凝重。那潛伏中的中原的眾人,更不明所以地紛紛朝著青冥山顧視。
不知發(fā)生什么。
但任誰都知曉,一場翻天覆地的變故,正在發(fā)生著。
“教主阿羅葉昏迷不醒,由尊主秦川大人代主持今日議事。諸族教使眾部統(tǒng)領及西疆萬民中原信子,跪拜致禮。”
羅狼立在那殿中,大聲唱道。
隨即,在眾人禮拜之下,秦川從那門外快步行來,坐到了主位之上。其實早在很久以前秦川在圣巫教中的地位已與教主無異了,這番只是一個程序,而所謂“議事”,其實也只是眾人在等待秦川的一個命令而已。
復仇的命令。
那圣巫教客卿偏席之上,無塵子未出席,卻是蕭如白一人獨坐。此刻面有低沉,他知曉之前秦川找桑娜作甚,卻不知,答案是什么。
復仇的目標,是誰。
“教主險些遇害一事,由千蝶使桑娜稟報,已徹底查清。我圣巫教遠渡中原傳教,施善有為,惡事未舉,教主卻遭此暗算,人心不古……”
秦川環(huán)視了一眼,直截了當地下了命令:
“各部各族聽令,不日進攻伏羲門落雁峰,為阿羅討個公道!”
“巫衛(wèi)領命!”
“千蝶族領命!”
“楓木族領命!”
“……”
一時間,殿中眾人激奮而起,眸中怒火從生,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得到了發(fā)泄的目標。卻沒想到,竟是一向自詡正道正統(tǒng)的伏羲門所為。
此刻,蕭如白面色一沉,不由望了秦川一眼。
出身伏羲門的秦川,如今卻是反而向他的師門出手了么?如此逆天而行的不忠不孝之舉,他是有了何等的傷痛,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造化弄人啊……”
蕭如白心中一嘆,卻也尋不出絲毫反駁的理由。
先前阿羅葉性命危急到了何種地步,他比誰都清楚,一個心中最重要的人遭了如此意外,若換作自己,想必也與秦川一般吧。
“……”
迎著蕭如白的這個目光,秦川咬了咬牙,卻無言語。
其實從發(fā)現阿羅葉是被道法所傷,自己便有這般猜測了,但本著仍念舊恩,再加上阿羅葉性命堪憂,方才沒有去想。然而待得從桑娜口中聽得玉虛子親手將阿羅葉傷成這般之時,心中,怕是有百般滋味。
無塵子說不會幫自己,怕也是這般意思。
他老人家,也始終做不到對曾經的師門出手。他早就看出是何人所為了。
“三日后,出發(fā)!”
片刻,秦川再度整理思緒,眸中厲光一閃,向眾人發(fā)出了指令。早已說過,不論是誰,害了自己心念之人,便要他血債血償!
“等等!”
突然,一聲嬌叱傳來,使得殿中眾人一怔。
只見柳沉煙從那殿外匆匆跑來,眸中熒光閃閃,神情卻是極度低沉地直視著秦川。她能明白,秦川心中的痛楚她都能明白,可是……
“你不能打落雁峰!”
柳沉煙叱道,不顧周圍眾人怒視的目光。
圣巫教是否是伏羲門的對手且不說,秦川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便已然會將他再度置于眾矢之的,冒天下之大不韙,成為千古罪人。
成為,魔。
這是柳沉煙最不愿看到的。
所以,盡管只有這一個理由,她也必須阻止!
秦川默立著,也同樣直視著柳沉煙。從對方的目光中,也一樣能夠看得透她的內心。她與自己一樣,在黑暗與光明中,不斷地掙扎。
最終,淪陷……
是淪陷么?
忽而,秦川厲眉一動,竟是十分絕情地反叱道:
“任誰也阻止不了我!”
“那是你曾經的師門!就算你什么也不顧,難道你忘了,上官……”
“拿下她!”
不待柳沉煙說完,秦川咬著牙又怒叱了一聲。話音剛落,那柳沉煙所立的腳下,一陣異光閃現,當即現出一個半球狀的壁障,牢牢將其禁錮在了其中。桑娜一式鏡花水月,將柳沉煙生生隔絕在了這座大殿之外。
那個名字還未說完,便生生止了下去。
透過那鏡面之上,秦川看著自己暴戾的面容,忽而又低沉了下來,眸中流過一抹哀傷。良久,不再理會,緩緩出了殿去。
“把她囚禁起來。”
……
“她說的沒錯。”
離恨天山崖前,蕭如白望著秦川落寞的背影,輕聲道。
玉虛子險些害阿羅葉丟了性命,說到底也只是玉虛子一人所為。雖說玉虛子正是伏羲門之主,但秦川為此遷怒整個伏羲門,卻也有些欠考慮。別的不說,秦川卻是想與昔日的故友,刀劍相向、以死相爭么?
蕭如白如此肯定,秦川做不到!
“……”
望著茫茫云海,秦川沒有言語。
這些,自己又何嘗不知?但誰害了阿羅葉,自己便一定要找誰報仇,換作別人也是一樣。更何況,伏羲門曾經也是令得慕紫涵變成這般的罪魁禍首。
那梨園的慘變,數日之前,自己還切身感受了一番。
新仇舊怨,自己不得不如此。
“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
良久,秦川淡淡地道,終于回過身來看了蕭如白一眼,“此事關系重大,又是我秦川自己的私人恩怨,你莫要參與了。”
聞言,蕭如白沉默。
若是不久前的青冥山防御戰(zhàn),他參與還有理由可言,而如今進舉落雁峰,以他逍遙谷弟子的身份,的確會引起動亂。可是,伏羲門作為中原底蘊極深地位又極高的一個宗門,圣巫教從西疆遠涉而來,又如何是對手?
更有可能引得中原眾門參與進來,到時候又是一場曠世大戰(zhàn)。
“你……”
蕭如白抿了抿唇,面有擔憂。
不過話未出口,忽而羅狼出現在一旁,向著秦川行了禮,便道:
“尊主,消息已經傳到西疆,各族人馬三日后必到。”
“不用太多人,精銳即可。”
聽得通報,秦川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聲。
隨即,心中一沉,卻是想起了前世帶領暗黑門進攻伏羲門的場景。落雁峰的一草一木,自己比誰都熟悉,想要攻上山去對他人來說或許極難,但對于自己,卻是易如反掌。蕭如白的擔憂雖有道理,但尚還不是最大的問題。
自己唯一擔心的是……
“尊主放心。”
羅狼又應了一句,隨后嘆道:“若是巫神陵那些人愿意來就好了……對了,大人,那玉劍宗的柳沉煙怎么辦?”
聞言,秦川長嘆了一聲:
“將她送回玉劍峰。”
“明白。”
“三日后在青冥山集合,直取落雁峰。”
秦川眉目一凝,向羅狼發(fā)出了最后的指令。拍了拍蕭如白的肩膀,便顧自朝著無塵子的居處行去,在此之前,自己還有事要處理呢。
“明日我要出去一趟,護好我青冥山。”
……
落雁峰。
夜色蒼茫,仍如人間仙境。
葉秋奇盤坐凌云閣頂,手結道印,一股奇妙的氣息,不斷在他身軀周圍流轉,清心靜氣,更暗合無上大道,融合著強盛的天道之力。
元神。
數日前西面?zhèn)鱽淼奶斓禺愊螅屗行┠母杏X,不過得了師父靜虛子的解釋,倒也釋懷了去。而后突破大道,成功修成了元神。
如此年紀就有這般造化,百年難遇。
不過可惜,在他之前,已有一人先他一段時日達到了九轉陰陽之境。
“真是妖孽。”
葉秋奇睜開眼來,莫名自嘆了一聲。隨后突然眉目一凝,便見得一人緩步踏上閣樓,一襲白衣,月色之下幾分清冷,又有幾分出塵。
上官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