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廠要出賣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明的頂級巨頭圈子中。
誰都知道兵工廠是一塊超級肥肉,每年營業額超過一千萬,利潤水平達到五百萬,而且掌握著鐵路這個下金蛋的母雞,也許軍火買賣會時有時無,機器行情有好有壞,但誰都不相信鐵路會賠錢。
現在鐵路公司每年制造的利潤已經遠超兵工廠自身了,光是廣九鐵路這條廣東經濟大動脈,現在每年帶來的利潤就已經能穩定在三百萬兩了,在滿清進內修建的兩條鐵路,雖然還沒有達到盈利水平,但是大家都相信,那是滿清的商人和百姓還沒有了解鐵路的好處,等業務開拓出來,那兩條鐵路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賠錢的,還有東北鐵路,由于運輸數不盡的大豆和糧食,已經率先沖過了盈利線,而這條鐵路正式通車才不過半年光景。
光是這幾條鐵路,未來幾年,就有望帶給兵工廠過千萬的利潤,誰會不看好兵工廠的前景。
但之前兵工廠是官辦產業,沒人想到要染指,哪怕再眼紅,不該他們的就不是他們的,大明商人的膽子可沒有美國那些流氓資本家大,還沒成長到敢跟官府正面抗衡的程度,盡管背地里他們的能量已經很大了。
現在皇帝說要賣兵工廠,那么就肯定會賣,那么大家就不用顧及官府的態度了。
于是開始想方設法的找自己的關系,找各自在官府的代言人打聽情況,表達意向。
但直接找皇帝的膽子倒是沒有,誰也不想讓皇帝認為自己覬覦公產。
這些人找他們的代言人結果并不好,因為他們的代言人根本都不確定這座工廠是不是真的要賣,因為官僚集團的首領陳芝廷正是堅決反對的人之一。
陳芝廷為此面見朱敬倫,態度堅決的表示,兵工廠是國之重器,怎么能輕易賣掉,把這重要的公產賣給私人,國家如何控制。
朱敬倫笑了笑:“國家為什么要控制?”
大明的官員,觀念轉變了很多,但對權力,對民間,對各種事務的控制慾卻沒有改,這大概是本能,滿清的官府為什么要搞不許私人插手的洋務運動,就是不想一切都脫離了官府的控制。
陳芝廷勸道:“兵工廠那是生產兵器的,這樣的產業難道不應該控制嗎?”
朱敬倫笑道:“洋人生產兵器的工廠,可大都是私產,克虜伯比我們的兵工廠差?”
陳芝廷道:“國情不同,民情不同,輿情不同,豈可相提并論,陛下要三思啊。”
朱敬倫道:“這都是托詞,克虜伯做得,我大明的商人也做得。”
陳芝廷道:“若有不良奸商將兵器私售敵國,或將我之制器技藝私傳敵國那該如何?”
朱敬倫道:“自有法律制裁。況且即便兵工廠不向敵國出售武器,也有洋人做這筆買賣,不但西洋人會賣,就算毛瑟、施耐德這些在大明建廠制器的洋人工廠,也一定會賣。沒道理洋人在我大明的國土上可以建兵工廠,而我大明的商民卻做不了這件事。”
陳芝廷嘆道:“陛下三思。兵工廠盈利頗豐,實乃國庫一大財源,若貿然授予私人,不啻為引民人公然盜掘官庫。”
見厲害關系說服不了朱敬倫,陳芝廷干脆跟朱敬倫談利益,他知道朱敬倫看重利益。
朱敬倫搖頭道:“沒那么嚴重。兵工廠肯定是要賣一個好價錢的,肯定比兵工廠每年上繳戶部的紅利要多。而且一旦出售,短期內就能籌集一大筆錢,可以讓他們削減上億兩的債務啊。”
救災過程中欠下的十幾億外債,現在已經成了大明官府的心病了。
可即便官府在缺錢,有些東西也不能賣。
陳芝廷問道:“就算兵工廠可以賣,那鐵路呢?現在鐵路可都在兵工廠旗下經理,鐵路雖也有通商之便,但說到底其通達四方,軍事調轉才是根本之途,如若也賣給了商民,將來一旦開戰,我大軍如何管控鐵路。”
朱敬倫嘆道:“這點你可想差了,鐵路在公家手里,還是在私人手里,國家都有征用的權力。你沒看到最近幾次戰事,海軍主要都是用民船在運兵嗎?”
陳芝廷見皇帝主意已定,他知道不會更改了,他最后提出了一個要求。
“如果陛下堅持要賣,臣請陛下一事,鐵路公司和兵工廠須分開售賣!”
朱敬倫不解:“這是為何?”
鐵路公司在兵工廠旗下運行,一項都很平穩,鐵路公司從修建到運營,員工都來自于兵工廠,貿然切斷跟兵工廠的聯系,肯定對運營有影響。
陳芝廷說道:“鐵路相比工廠,絕不可看作一個產業。鐵路是路,路通八方,通鬼神,絕不是私人之器。”
陳芝廷說這些玄之又玄的話,朱敬倫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什么通鬼神之類的,完全不像是一個儒生說出來的話,子不語怪力亂神啊。
只見陳芝廷繼續道:“這天下的路,可都是通著的。”
朱敬倫這下明白了,大明的鐵路肯定是要跟滿清境內的鐵路連通的,所謂通八方,一旦跟滿清境內的鐵路連通,這就不是簡單的鐵路問題了,這涉及到兩國溝通的問題,非得有一個在兩國都吃得開,有門路的人才好方便經營,普通私人還真的很難玩轉這些鐵路。
至于說通鬼神,那就更麻煩了,起碼在陳芝廷看來,非常麻煩,路通鬼神,通的不是中國的鬼神,而是洋鬼,將來大明的鐵路,還要跟英法的鐵路溝通,別的不說,法國人的鐵路就快要穿過邊境的山區進入大明境內了。
因此鐵路實在是比兵工廠要復雜的多,一旦兵工廠私有化,再繼續經營鐵路的話,還真有可能玩不轉。
說的朱敬倫都有些猶豫了,但既然兵工廠可以賣,鐵路也沒有不能賣的道理。
他相信鐵路在私人手里,肯定比政府經營更有效率,而且政府的財政負擔更輕,投入的管理成本更低。
朱敬倫就不希望打造一個事事都要深度介入的大政府,一個以引導、規范社會秩序為目標的管理型政府,才符合朱敬倫心中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