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我明白你的一腔好心。”程司令看著郭一山,“這不是簡單的起火,是爆炸引起的火!他們的本意並不是放火,而是炸死人。起火,只是加重了災難的程度!所幸炸彈的威力不大,我們的人手又非常得力,纔沒有導致大的災難發生。何參謀,你給兩位先生說說情況。”
何參謀看一眼司令,說:“爆炸共響了兩聲,也就是說,在我們身邊,敵人放置了兩彈炸彈。第一聲,針對的是司令和家屬,這很明顯,炸彈洞穿的房子就是兩個孩子住的地方。萬幸的是,我們的房子牢固,纔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第二聲,針對的是救火的士兵。這個傢伙是很有想象力的。他想著,第一聲爆炸後,戰士們一定來救,這時候再來一次,既二次殺傷了我們的隊伍,也破壞了我們對司令的救護,在精神上震懾了我們!只是狡猾的敵人慌亂中算錯了炸藥的當量……”
程司令:“現場發現了什麼東西?”
何參謀:“原想在爆炸現場找到彈皮,那樣我們就可以根據彈皮瞭解炸彈的情況。奇怪的是,一塊彈片也沒有找到,倒是發現了不少破碎的爛罐片子。初步分析認爲,敵人所用是定時炸彈。爆炸的是威力不大的黑色炸藥。之所以選在月黑風高之時,確有既炸人又放火的動機!”
程司令:“敵人是狡猾的,也是狠毒的。我分析,實施爆炸者可有三種情況,一是內部有奸,爲什麼炸的是司令的房間?爲什麼不早不晚,剛好在我來到四十分鐘以後炸彈爆炸。敵人猜想我已經休息,此時爆炸收穫最大!二是外有特務。他們知道司令的家屬在此,於是就放置炸彈,實施打擊。我來,只是趕巧了!三是內外勾結,內部提供消息,外部實施打擊。何參謀剛纔檢查彈藥,一顆子彈也不少嘛!”
“我同意司令的第一種設想。”何參謀說,“如果不是內部有奸,就不可能是司令在場時才爆炸,就不可能在司令來後四十多分鐘時再爆炸,這太巧了嘛!從孩子摔傷到今天,司令總共來了四次,第一次是送孩子,那時候因爲不知道住不住下,所以不存在放置炸彈的理由。二次、三次,都是臨時決定的,隨來隨走,也不存在炸彈攻擊的可能。第四次就是昨晚,停了將近一個小時。等於說,孩子治病這麼多天,司令才正式來了這一次,而這一次恰恰就讓爆炸趕上,爲什麼?只能說明內部有人盯著司令的行蹤,而且這個人離司令又很近!”何參謀看看郭、雲,又接著分析:“內部的奸細,我認爲有兩種人員要嚴查,一是警衛班裡的士兵,要一個一個地嚴查。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要先把腳底下收拾乾淨!二,看看起火的時候究竟是誰在值班,誰在站崗,有沒有發現異樣的人異樣的事情?我堅信,爆炸的目標就是司令一家,是有計劃、有預謀的行爲!”
“程司令,我也說幾句吧?”雲鶴鳴小聲要求。“郭太太,您說。”司令很客氣。
雲鶴鳴說:“我不懂啥是定時炸彈,我只管說說我的想法……”
“定時炸彈,就是給炸彈定上時間,叫它啥時候爆炸它就啥時候爆炸……”何參謀還要解釋,被程司令伸手打斷:“請郭太太說!”
“我想,衛兵的可能性不大。爲啥這樣說呢?衛兵都是自己人,誰也不防他。他要是想炸你,咋會把炸彈放到屋後呢?牆那麼厚!他可以把炸彈放在你屋裡,至少放到你窗戶外!所以我想,不是衛兵。再說,警衛班一共十二個人。夜裡,一個人在門口站崗,兩個人在外邊巡哨,等於說三個人一組。這三個人中誰要是拿著炸彈,還是兩顆,瞞過另兩個,那也不是容易的。剩下的這九個又分成三班,並且他們都是一個屋子睡覺,別說是倆炸彈,就是多出了兩包煙,也是很容易被發現的。這些都是司令的警衛人員,是經過你們嚴格挑選的,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應該有個大致的判斷吧!還有,司令來,通知他們了嗎?”
“沒有。”程司令說。
“也就是說,司令來他們並不知道!這和他們關係更小。”雲鶴鳴繼續分析。
“哎,司令要來他們不知道,司令來了他們不是就知道了嗎?”何參謀突發奇想,“程司令,您來時都有誰見您了?”程司令仰臉想了想:“兩個巡邏哨和一個站崗的哨兵。”“站崗的哨兵離不開,兩個巡邏哨呢,他們可是遊動著呢!”何參謀說。“那就是劉衛國和那個小安徽了。”程司令說。“司令,我建議傳劉衛國和小安徽!”何參謀說。程司令點頭。
兩個人很快來到。何參謀大聲問:“劉衛國,你跟司令有五年了吧?”“報告長官,五年零三個月!”“嗯,那我問你,程司令昨晚來,除了你們三個崗哨外,還有誰知道?”劉衛國說:“看見雪佛萊,我們才知道是司令來了。當時,那個老鄉讓車嚇到溝裡摔斷了腿,我們兩個把他送到家裡,回來還沒有換崗,火就燒起來了。我敢保證,除了我們三人,警衛班沒有人知道司令來……”“摔斷腿?沒見誰來看病啊!”雲鶴鳴截斷他的話,“是誰?”“我們也不認識他,他家住在東頭拐彎處……”劉衛國說。小安徽接上:“叫永春堂。”
“你們還見了誰?”何參謀又問。
“別慌。”雲鶴鳴截斷何參謀的話,“是不是中等個子、小三十歲的樣子?”“是是。”兩人急著點頭。“有了。司令,快派人去搜劉家!”雲鶴鳴大聲說。程司令站起來:“何參謀,立即帶人去搜,一,查炸藥;二,查炸彈!”“是!”“還有,拿到所有的證據!”
劉仙堂坐在椅子上,一隻腳腫得穿不上鞋。他皺著眉,一臉痛苦。王桃兒端來一碗藥湯,說:“你也是先生哩,骨頭斷了光靠喝藥能行?還是讓人先接上骨頭再喝藥不遲!”“上哪兒接上骨頭?”劉仙堂齜著牙,他說這話並不是賭氣。“要不,先去郭家?”老婆試探著問。“哎呀你想讓郭家殺我哩!”劉仙堂驚叫一聲。老婆說:“我看未必!郭家又不知道是你放的火,還想著你是給他捧場哩!”“就是,我纔不會給他們捧場哩,我寧願死了,也不去給他們增光!”劉仙堂皺著眉。王桃兒說:“劉仙堂啊,俗話咋說的,害人如害己,害不住人家害自己。你就不能心放平點兒!人家郭家沒有對不起咱!你想了沒有,郭一山要和你一樣,早把你毀哪兒去了!”劉仙堂惱了,罵:“你這個臭娘們,一張嘴準沒有好話!……哎喲,你去打聽打聽,看郭家燒得咋樣,死人了沒有?”“你等著吧!我總感覺這事沒你想的恁如意!”老婆說著,扭臉走出屋門。劉仙堂陰臉皺眉,忽有所思,大聲喊:“回來回來!你回來!”老婆回來了,站在旁邊,陌生地看著他。
劉仙堂往外一指:“把藥房裡那些藥盆子、藥碾子快點兒洗洗去!”他看老婆不動,急了,“快點兒去,洗乾淨啊!”“不去給你探信了?”老婆不滿地問。“先洗!”說著給王桃兒擺了擺手。
也算劉仙堂慮事周全,王桃兒剛把三個配製炸藥的瓦盆洗淨,何參謀帶領衆人來到了永春堂。王桃兒從門隙中看見是軍人,嚇了一跳,但她馬上就鎮靜下來。剛洗過的藥碾子還溼著,她抓起一包藥倒進去,又連忙拿起掃帚掃地上。
何參謀看門虛掩著,推開門走進去。王桃兒擡起頭問:“老總,你們?”“快搜!”何參謀一聲喊。衆人進院子搜起來。有士兵看到幾個炮仗,大聲問何參謀:“何參謀,紙炮要不要?”何參謀喊:“全拿走!”衆人翻箱倒櫃地找著。“爲啥搜我家?你們爲啥要搜我家?”劉仙堂大叫著。
臨時兵營內,設立了臨時的審訊室,何參謀坐在正位。兩邊是兩個威風凜凜的持槍士兵。室內被隔出一個暗間,程司令和郭一山、雲鶴鳴都坐在裡邊。
劉仙堂坐在一個方凳上。何參謀說:“劉仙堂,爲什麼搜你家?你應該明白吧!”劉仙堂梗著脖子:“小民不明白!”何參謀問:“不明白。那我告訴你,昨天晚上,你拿著炸彈到哪裡去了?”劉仙堂笑了:“炸彈?老總你發燒了吧!想炸彈想出毛病了吧!炸彈只有你們當兵的有,老百姓到哪兒弄炸彈?”何參謀拿起幾個紙炮:“這是什麼?”劉仙堂說:“紙炮啊!”何參謀說:“不年不節,你放紙炮幹什麼?”“我爹三週年祭,我不能放炮嗎?”“能放炮。可你爲什麼不放卻留在家裡呢?”劉仙堂瞪大眼睛:“這跟炸彈有關係嗎?要是放炮就是放炸彈,有炮不放就是藏炸彈,那炮坊就成兵工廠了!炮坊的師傅也就成了……”“住口!”何參謀一拍桌子,“你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嗎?你用硝石、硫黃和木炭做成炸藥,然後放在郭先生家房後,夜裡引爆,既殺人又放火!哼哼,我說的可對?”劉仙堂大罵:“對個屁!我……”何參謀大惱:“放肆!打嘴!”兩士兵上前打劉仙堂幾個嘴巴。
劉仙堂叫著:“我知道你們要幹什麼?不就是想羅織罪名殺了我劉仙堂嗎?我現在再說一遍,你對個屁!”倆士兵又要上前打他。“慢!”何參謀阻住,“讓他說!”劉仙堂故作傲慢地看何參謀一眼:“做炸藥,那是你們兵工廠的事,小民不會。小民是個醫生,小民只會看病。只知道硝石是藥,可以治腹疾,助消化。”何參謀說:“那我問你,昨天晚上你到哪裡去了?”“昨天晚上?”劉仙堂翻起眼想了想,“小民家牛丟了,小民出去找牛了。”“找牛?你的腿咋折了?”“咋折了?還不是你們的車給我嚇的了!”劉仙堂叫起來,“昨天晚上我正走著,忽然前邊鑽出來個小鱉蓋,瞪著那鱉眼,我一害怕,連忙往坑裡跳,腳脖子摔折了。你們得賠我!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你倒問起我來了!正好,你是長官,你得主持公道,讓他們賠我損失!”“牛找著了嗎?”何參謀問。“你們要賠償損失,我現在說話都疼啊!”何參謀又拍一下桌子:“回我的話,牛找著了嗎?”劉仙堂叫:“當然找著了。”“找著了你咋沒有牽著啊?”“不是我找著的,是我老婆找著的。”“在哪兒找著的?”劉仙堂故意想了一下,回答:“在——在南地葦子坑裡。”
何參謀忽然轉了話題:“你是怎麼放的炸彈?”“哈哈,又有病了!”劉仙堂故意小聲嘟囔一句,然後大聲申辯,“小民沒有炸彈。小民更不會放炸彈!小民摔斷腿就回去睡了,是你們的士兵送小民回去的。那兩個兵呢?他們可以作證!小民一夜沒能睡著。你是長官哩,是個聰明人,別說我沒有炸彈,就是有炸彈,你說,一個腿折的人還能再跑出來扔炸彈嗎?再說,我爲啥要扔炸彈?我和程司令沒冤沒仇,我爲啥要扔炸彈炸司令?”何參謀冷笑一聲:“你和程司令是沒冤沒仇,可你和郭家卻有冤有仇,你以爲我們看你不透是不是?你是想一箭雙鵰,借刀殺人!”“啊啊我明白了!我終於聽明白了!你們是官報私仇,替郭一山抱不平的!你們在郭家治了一段病,郭家不要你們的錢,卻原來要了你們手中的刀啊!郭一山,你挾私報復,將來不得好死!”劉仙堂聲音很高。何參謀大叫:“你給我閉嘴!”“你不得好死郭一山!”劉仙堂還喊。何參謀說:“咆哮公堂,打他的嘴巴!”兩個士兵上前,又扇了他幾個嘴巴。劉仙堂還叫:“郭一山……”士兵又打。何參謀喊:“擡下去!”劉仙堂繼續叫著:“我不服氣!你不公道,你誣陷好人,你們得包賠我的損失!”
隔壁套間內,雲鶴鳴小聲提醒說:“應該審問他老婆。”“噯?他老婆知道啥!劉仙堂陰得很,他放了炸彈也不一定對他老婆說。”郭一山皺著眉頭。“應該問。”程司令說著,走出套間,說,“帶劉仙堂老婆!”
王桃兒來了,王桃兒一進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她懷孕了,肚子有些挺。
何參謀大聲說:“你可以坐到凳子上!”王桃兒不起。王桃兒說:“跪著舒服。”何參謀和顏悅色:“你是劉仙堂的老婆?”王桃兒低著頭應:“嗯。”何參謀說:“你家的牛什麼時候丟的?”“昨天下午。”“找著沒有?”“找著了。”“誰找著的?”“我。”“在哪兒找著的?”“南地葦子坑裡。”“劉仙堂啥時候出去找的?”“昨天晚上。”“你是啥時候找到的牛?”“天黑時候。”何參謀盯著她再問:“天黑時候牛就找到了,爲什麼到晚上了劉仙堂還去找?”王桃兒說不上來了:“這個、這個……”“嘿嘿嘿嘿,露餡了吧?露餡了吧?”何參謀一拍桌子,“說,劉仙堂是怎樣做的炸彈?怎樣引爆的炸彈?你老老實實地說清,我們可以從寬處理!”王桃兒哭了,說:“孩子他爹沒放炮彈。”
何參謀笑了一聲:“哼哼,啄木鳥掉到井裡頭,毛都溼了嘴還硬哩,看來不打你是不說實話的!來人!”士兵一片聲應著:“在!”王桃兒喊:“長官別打,我想起來了!”何參謀喊:“說吧!”王桃兒說:“我牽回來牛時,孩子他爹他不在家,所以、所以他才又去找牛了。”王桃兒鎮靜了一下,“長官,民婦想問,你們見劉仙堂放火,爲啥不抓住他呢?劉仙堂腿折被兩個老總送到家時,郭家還沒有爆炸失火呢!咋能說是劉仙堂放炮彈引著的火呢?俗話說,捉姦捉雙,拿賊拿贓。他沒有贓讓你們拿住啊!”“放肆!”何參謀大喊一聲。劉妻不吭了。
何參謀喊:“來人!”“在!”兩個士兵答應。王桃兒忽然暈倒在地。一股鮮血從褲腿處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