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笑看見沈禦寒的時候,夜已經快至了盡頭,天邊淺淺的有一絲光明的味道,薄霧開始瀰漫在義湘郊外的原野之上,身處一片密林中的唐笑深感這黎明前的寒冷。
當然,這種冷是真的很冷,因爲第八州的晝夜溫差是九洲中最大的,初來時還是黃昏,暖日微醺,而現在,她感覺牙齒上的冰茬都快抖下來了。
真奇怪,剛剛和方溫笙和君妄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冷呢?這個叫做沈禦寒的人是人形制冷機麼?
唐笑不知道,君妄是知曉她的存在的,故一路以來都以內力爲她避寒,而沈禦寒性情涼薄,別說夜晚了,就算平日裡豔陽高照,他身邊也是一片避暑勝地。
後來知道了這點的唐笑開始懷疑東洲的起名套路,有情有義的叫無情,冷冰冰的叫禦寒,不茍言笑的叫唐笑,家事悽慘的叫溫笙。
於是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燕南渡,他是要北歸麼?
當然這都是後話,反觀現在。
唐笑對待陌生人一向都是牴觸的,她很顯然有怕生的毛病,本來就不喜言笑的臉在寒冷的侵襲下冷家生硬,連帶著口氣也是硬梆梆的。
“唐笑,幸會。”
沈禦寒沒遇見過這樣一個生硬的女子,縱然他天機算到,但也沒有想過這天命之女竟如此孤傲。
他揣摩一番,而後開口道。“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被路人隨便賜予的。”他頓了頓。“你是天命之女,降臨於東洲之上,命該扶持我軒轅稱皇。”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你是神賜之女,本該投生我軒轅主峰,卻被昆
侖教主書千陽逆天改命,才錯投獸胎,記憶混亂。”
“我……我是誰?”
唐笑愣了,這兩句話信息量有點大,說好了只是和唐無情這個傻小子一起逗樂江湖呢?本來自己只想安靜的做個圍觀的吃瓜羣衆,結果自從和唐無情分開後,先是一個劍眉星目的帥哥找自己回崑崙,後又是一個陰柔的男人把自己拎跑,然後告訴她什麼命運的問題?
老天,跟誰鬧哈哈呢?
然而唐笑剛想表示這事兒和她沒關係,都別找她,她想靜靜的時候,沈禦寒卻突然伸手,修長的五指抵住了唐笑的額頭,還沒等唐笑掙脫,一股暖流便自其指尖涌入了唐笑的腦海。
剛開始是很溫暖的,像一股暖流緩緩的化開了唐笑記憶的迷霧,一切都慢慢變的清晰——直到這解封的記憶多到開始覆蓋唐笑近幾天來快樂的記憶。
不可否認,與唐無情的這幾天,的確是唐笑這一生最爛漫的日子,而這些日子也隨著唐笑與唐無情的第一次分別,一起消散了。
天命之女,命定九洲。
她是爲了戰爭而生,亦也是爲了蒼生而死的女子。
記憶如潮,沒給唐笑半點喘息的機會,天命的記憶洶涌的吞噬著唐笑爲數不多的爛漫,寸寸蝕骨。
她真的很疼,那疼痛席捲全身,讓她不得半分輕鬆。
沈禦寒,你做了什麼?唐笑想要掙脫那抵在額頭上的五指,卻半分也動不得。
她想逃離,那手掌卻如同遮天的道,讓她無處可逃。
她不想要什麼宿命,也不想要什麼命運,她只想像個凡人一樣快快樂樂的生活
一世,然後再入輪迴。
可當一個人從降生開始便是有預謀的時候,又怎麼能活的像尋常悲喜的百姓呢?
“你放開……你放開你的手……放開!”她嘶聲力竭的嘶吼著,但卻只傳出如蚊般的低鳴,她掙扎著,卻不過只是無用的徒勞。
手還在禁錮她的額頭,而記憶也一樣在折磨著唐笑與世無爭的思想。
“你該承認這些了,我一直在等你,我的天命之女。”沈禦寒的口氣裡終於帶有了一絲愉悅的氣氛,似乎這樣折磨著唐笑會令他開心一般。“上蒼終於給了我一個征服的理由,你是去是留,是生是死,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經不有你掌控了。”
他的聲音是冰冷的,是殘忍的,亦是無情的。
唐笑還在掙扎,那力道越來越小,意識也越發朦朧、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她似乎看見了唐無情,那一身像泥猴子一樣的孩子在遠方向她跑來,他大笑著,身後是暖色的朝陽,光芒萬丈。
他似乎在說,唐笑,唐笑,我的唐笑嘿,你跟我走啊,跟我一起逍遙去!甚麼烽火狼煙,甚麼愛恨情仇,我們都不要去管啦!快和我走啊!
那個瘦弱的身影越跑越近,向唐笑伸出了他那滿是老繭的手,被邀請的女孩兒不自覺的伸出了雙手,而後,被緊緊的握住。
彷彿再也不會分開。
是的,在夢中,再也不會分開。
唐笑終於揚起了一個溫暖而幸福的微笑,握著沈禦寒那冰冷蒼白的手,並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這場人間大夢的浮華頌,終於在此拉開了輝煌的大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