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有些太過紛雜了,她不知道該從何開始說起——她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時候形成的,待她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洪水,足以將她淹沒。
方襲看出了唐笑的慌張,露出了一個平和的微笑,雙臂一伸將唐笑抱在了懷裡,拍了拍她顫抖的脊背。“不要怕,唐笑,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解決的辦法的,只是時間的早晚罷了,該來的躲不掉,你不要怕,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可我……。”
“沒事的,所有的都會過去的。”
“……。”
唐笑被方襲抱在懷裡,本應該很怪異的事情,但唐笑卻感覺穿越了時空一般,當初那個在義湘時的翩翩少年還在,抱著她、安撫著她,告訴這人世間沒有絕路。
縱然他已走到了自己命運的懸崖峭壁之邊。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方襲一聲疊著一聲,直到唐笑不再顫抖,直到唐笑呼吸綿長。
他笑了起來,鬆開了唐笑,伸手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頂,將她的三千青絲弄亂,輕笑開來。“唐笑,你不是應該,一笑泯恩仇麼?不要怕,沒什麼可怕的。”
“嗯……。”
唐笑悠長的嗯了一聲,末了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方襲,本想在勸幾句,以此希望能免除方恨與方襲的一場紛爭——可當她看見方襲的眼神時,一肚子的解釋就都嚥了下去。
有些事,該來的就讓他來吧,痛痛快快的撕心裂肺好過藕斷絲連的歲月折磨。
方襲這便把唐笑安排進了一間寬敞的客房之中,他四下看了看,甚覺滿意後才準備轉身離開。“唐笑,我勸你還是不要參與這些事情了,當年既然你沒有改變,那麼也不要改變如今了,也許是時候了,該和那孩子做一個瞭解了。”
“那,柳尋雙後來怎麼樣了?”唐笑抿了抿嘴,在方襲準備關上木門的時候脫口問道。“你們紛爭,不會牽連你的夫人麼?”
“柳夫人?生下葉煉後不久也隨著葉孤嶼一同去了。”方襲聽見這話,關門的手頓了頓,在聽到後來唐笑詢問自己的愛人的時候,語氣更是低落了一層。“至於我的夫人,生下方白後,就駕鶴西去了。”
方襲語
畢,搖了搖頭,徹底的合上了木門。
——方白,方家幺女,尚還年幼,生性天真活潑,善解人意。
這樣的孩子,在這麼小的時候就要經歷這些麼?
唐笑垂了眼眸,徑自爲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平白無奇的綠茶,此刻卻是有些醉人了。
唐笑起身看向了門外,她推門本想出去走一走,畢竟從不安分是她的一貫作風——當想要逃避事情的時候,唐笑就笑,笑得沒心沒肺,直到讓自己蠢到忘記責任爲止。
很明顯,唐笑現在也想這麼幹。
她推開門,剛剛跨出了門欄走到了院中,看著那不高不矮的圍牆搓搓手心準備翻牆看風景,但她剛準備蹦的時候,卻聽見了一聲哀嚎。
唐笑耳朵一豎,立馬御風矮矮的飛到了牆邊上,探個頭出去瞧瞧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可是結果卻讓唐笑黯然,繼而打消了她‘探險’的想法。
哀嚎的是一位婦人,她被另一個男子扶著跪在一口棺材前,痛哭流涕的趴在了上面,喊聲震天。
死的人是她尚未嫁去的郎君,因戰事而身受重傷,唐笑眼中好奇的目光漸漸熄滅,轉而被失落與痛苦取締,
婦人哭著,拍打著冰冷的死木,訴說著她與棺材中男人的生前約定,字字珠心。
唐笑聽著聽著,就感覺心口的大石堵得越發厲害,直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發現,越到最後,她越無法沒心沒肺的笑的開心,她想要最初的那份無邪,可她卻再也無法做到無視他人的痛苦而獨自取樂。
唐笑知道這叫做成長,可她不願意——但心中的良心卻壓著她、迫著她一路前行。
當夜唐笑沒有去任何地方,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房中,看著紅燭燃燼,視野歸爲混沌。
方恨定是隨著方龍吟去了別的地方,沒有來找被方襲帶走的唐笑,唐無情陷入了昏迷,被安置在別的房間裡,一夜無話,司徒邙如他父親一般追隨著唐無情,抱著他父親的天下刀爲唐無情守了一整夜。
當夜,方家一貫的燈火通明,來求醫著源源不絕,雖然隔了很遠,但人悲痛的哭聲與重獲新生的歡笑卻依稀仍能傳進唐笑的耳中
,悲痛與歡笑衝撞在一起,在寂靜的黑暗中給予唐笑一種極爲奇怪的感覺。
從前唐笑都是在過去的,身旁就算是空無一人,她也曾經以未來激勵自己不要放棄,她以爲她本就不是那個時空的人,格格不入也實屬正常。
可是,就算是她到了遙遠的過去,到了唐無情他們父輩的時代裡,她也沒有想如今這般的孤寂過。
當她一個人深埋在雪中時,與唐無情十分相像的唐澈向她伸出了雙手。
當她一個人在皇宮之中時,雲不歸的師弟紀無涯向她伸出了雙手。
而當她站在野外不知所措的時候,紀無涯仍站在她身旁,從一而終。
可是這一次,她雖然在野外醒來便看見了方恨,但她卻失去了唐無情,也終於在這個自己曾最希望的未來裡,孤身一人在空冷的房間內看著月影斑駁,無人與陪。
唐笑握緊了手中的蒼生劍器魂,坐在牀上,黑暗像一頭惡獸一般侵襲著唐笑。
這感覺很奇怪,明明什麼也沒有,沒有任何危險與磨難,可唐笑偏偏就覺得這一切都是那樣的難熬,甚至在她生死之時,也沒有過此刻的恐慌。
她抱緊了自己,同時也握緊了手中的渾圓的鐵丹,鐵丹在此刻更是吸足了靜夜的冷氣,侵入進唐笑帶著體溫的掌心至骨骼之中,彷彿可以冰封魂靈。
唐笑一愣,突然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慌什麼了。
她恐慌一個人。
她一直都恐慌一個人,從前被莫名其妙轉生在東洲的時候是,前世的時候沒了徐輕塵陪伴也是,與唐無情分別後也是恐懼著,她恐懼一個人,可她不怕無依無靠。
唐笑只是恐懼一個人,一個人生,一個人死,一個人流淚一個人歡笑,這天大地大,物種衆多,卻偏偏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分享她的靈魂。
她……或是,是害怕無依無靠的吧。
唐笑抿了抿嘴,蜷縮起腿,緊緊的抱住了自己,輕聲的啜泣起來,像貓兒一樣,安靜的、無聲的流淚。
淚水清澈透明,卻飽含了唐笑所有的無奈。
——有人說,哭泣並非軟弱,而是釋放無可發泄的情感。
唐笑無聲痛哭著,終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