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澤做飯很慢,用了一個多小時在將它們端出來。
我看了看他的手和臉,掌心滿是繭子,只要做點兒表情臉上的繭子就會顯現出來。
他也老了……
孟澤知道我在看他,笑了笑:“每個人都會老,十幾年前群主把我們集中起來,那時候我們正年少輕狂,滿腹雄心以為以自己之力可以改變道教的頹勢,可是現在……呵呵,死的死,傷的傷,我們也不再年輕了。”
孟澤說完,盯著飯碗看了一會兒,又說:“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宿士的擔子壓在我肩上,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說著說著聲音就變得沙啞,用干枯的手摸了一下眼角:“你進群的時間只比我們晚一個月,記得那個時候你天天在群里問東問西,現在一個月也說不了幾句話……我們不能把你當成那么毛頭小子了。”
我呵呵笑了笑:“其實我們都還年輕。”
“是嗎?”孟澤放下手里碗筷,伸手在我頭上一扯,然后拿著一根白發問我,“這是什么?”
我癟癟嘴,低頭吃飯。
孟澤做飯其實并不是很好吃,想也知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能好到哪兒去?能填飽肚子即可。
飯間,他跟我們說了一下宿士現在的基本情況,宿士核心現在還有六十多人,老一代基本已經逝去了,活著的又不愿意抗宿士的擔子,便將宿士交給了年輕一代,而年輕一代中孟澤能力最強,所以孟澤理所當然地成了宿士的當家之人。
小希從剛才開始就極少說話,孟澤跟我說完之后,又轉一個角度看著小希說:“當時你天天在群里發小希的照片,向我們炫耀她多乖巧多聽話……現在都這么大了,十八歲了,要是再早個十幾二十年,她這個年輕已經有人上門提親了。”
“她還小呢。”我說。
“不小了,就算是現在的小姑娘,到了這個年齡,也該談戀愛了。”孟澤說道這里似乎想起了搞笑的事情,笑著說,“當時我們天天在群里說你這么心疼你妹,干脆等她長大后娶她得了,現在看你們倆,越看越般配,我看干脆就在我們夜刑村里結婚算了,結婚行頭我們這里都有,村子里好久都沒喜事了,你們給沖沖喜,我們宿士可能就會發展起來了呢。”
孟澤喋喋不休地說著,小希將腦袋埋了下去,臉龐變得粉撲撲的,被孟澤說得不好意思了。
我白了孟澤一眼:“我們是兄妹,別瞎說。”
“這不說我還不覺得,一說我就停不下來了,不行,你們要是有那個意思的話,一定要在咱們村子里面辦婚事。”孟澤越說越有勁兒,然后問小希:“那個,小希啊,你喜歡那個那啥老張不?”
孟澤將我說成老張,明顯是否認了我跟她的兄妹關系。
小希抬起頭來,臉都紅頭了,一臉羞澀,卻不好意思答話。
孟澤哈哈笑了起來:“我雖然極少下山,但你們現在年輕人的想法,我只要一看表情就能知道,你喜歡你哥對吧?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孟澤說著便起身將小希拉了起來,也不管小希愿不愿意,就將她帶出了屋子。
我也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他們往村子的最上方走了過去,一路上村民都跟孟澤打招呼,孟澤嗯地點了點頭。
“孟師傅這是要做什么?”做完農活回家吃午飯的好事村民問。
孟澤一臉喜氣,哈哈笑著說:“咱們村子要有一樁喜事了。”
“啥喜事兒?能讓你笑得這么開心。”
“我的徒弟要結婚了,哈哈!”
我在后面想要說些什么來著,但是小希回頭紅著臉看了我一眼,眼里寫著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期待和希冀,更是那一份我沒有在她身上見到過的幸福,也從來沒有在別的人眼里看到過。
看著她的眼光,我好似被融化了一樣,現在不想說半句不好的話忤逆了她的意思,就算讓我斷肢傷殘,也不忍心打攪了她眼里的幸福。
“這就是你經常跟我們說的你那徒弟小希姑娘是吧?”村民一聽,這才看著小希,一臉驚喜,忙走上前來牽著小希的手,咧嘴笑著說,“來,給伯伯看看,哎呀,生的真是清秀啊,可跟天上仙女兒一樣。”
他這么說,小希更不好意思了,臉都紅透了,埋下了頭。
“哈哈。”孟澤也高興得笑了起來,我也從來沒有在他的眼里看到過這樣的喜悅。
“我早就跟你們說了,我那兩個徒弟,一個生的英明神武,一個貌若天仙,本就是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的一對兒,天造地設的。”
我站在后面搖搖頭,三生石上哪兒有名字,又在那兒胡吹。
這次那阿伯又看見了我,向我走了過來,臉上依然寫著笑意,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很不錯的人,孟澤沒看走眼,他老在我們面前炫耀自己有個好徒弟,說他徒弟如何如何厲害,我還以為他吹牛的呢,原來是真的。小伙子不錯,真的不錯。”
他是我的長輩,叫我小伙子本來沒什么,但是現在卻很是別扭,因為我已經三十多歲了。
“哎呀,現在不說了,我帶他們去看一樣東西,你先回家吃飯,一會兒召集村子里面的人,我讓他們挨個兒向村里人問好。”
“好好好,村子里可好久沒有喜事兒了,我馬上去召集他們。”阿伯都瞇成了一條縫。
“那個,會不會太……著急了些!”聽他們的意思,這好像已經成了定數一樣。
小希聽我說話,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是迷離,就是這種嬌弱無力頓時讓我骨子都酥了,一時間又有語言凝噎了。
阿伯走了之后,孟澤又帶著小希往前方走。
到了一棟很古老的建筑下,孟澤對小希說:“我們宿士派的人成婚,都要在這個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祠堂里面完成婚禮,宿士的先人會保佑每一對新人百年好合的。”
孟澤簡單介紹了一下,便拉著小希走了進去。
我抬頭看了看,上面有一塊已經變成褐色的牌匾,寫著“宿士宗祠”,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祠堂很大,正前方還有一個牌匾,寫著源遠流長,牌面正下方掛著兩個人的畫像,一男一女,男子英明神武,女子傾國傾城,他們兩個應該就是宿士的創派之人了吧。
宿士屬于正一道,正一道不忌諱這些,能結婚,但是有些道士為了業障,還是選擇了孤獨終老。
畫像前面是一個黑色的大案,上面擺著各種祭拜之物。
屋子里除了這些,便是上方的一張桌子和擺在兩邊的椅子了。
孟澤和小希進屋之后便往左側走去了。
我看了一眼祠堂,然后盯著孟澤動作看起了起來。
孟澤跑到屋子左側的一口大柜子前,伸手從兜里掏出了一把很古老的鑰匙,將柜子上面的鎖打開了,然后從里面搬出了一口箱子。
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對我招了招手:“張遠,你過來。”
我愣了一下,然后走了過去。
孟澤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另外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里面,動作極慢,像是大力一點就會將里面的東西弄壞一樣。
孟澤眼里滿是愛惜,說:“咱們宿士底子弱,先人沒留下什么東西,只留下了這一套結婚的行頭,我們一直把它當成寶貝,別人碰都不能碰,現在宿士既然是我做主了,我就將它送給你們倆,你不要逆了我的意思才好。”
孟澤說著打開了這箱子,里面是疊的整整齊齊的兩套紅色的絲綢衣服,然后便是鳳冠霞被和一對綠幽幽的鐲子。